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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排练还算顺利,都是演过的节目,专业的演员,大概走了走位,节目已初具水准。

穆旻天的声音是真赞啊!萧鸣在台下记录声音设计方案的时候,多次毫不掩饰地奉上一张花痴脸,虽然台上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她。

特别是诗朗诵《我们的长城》,他的声音位置和平时演话剧时又不太一样,于叙述处是青春的、昂扬的,于转承处是深情的、沉稳的,于高潮处是澎湃的、奔放的,于收尾处是悠长的、回旋的。如此丰富的感情,能够在短短10分钟的朗诵里,精准地表达和释放出来,实在令人折服。

“好听?”安澜看着萧鸣目不转睛的样子,揶揄地笑着,心想穆旻天从此大概又多了一枚铁粉。

“嗯。”萧鸣肯定地点头,对安澜说:“按说我从广播学院毕业,听了六年的八百标兵奔北坡,对于这种经过专业训练的播音腔应该很熟悉了,但穆老师的声音实在是太突出了,除了自身嗓音条件好,声音的控制和情感的运用都很到位,这一点很难得。”

“最难得的是他声音好也就算了,还长得那么帅!”安澜最早入团时在京剧队唱小花旦,后来转行到了话剧团,要评论声音和感情的运用,自然比萧鸣要更有经验。对于萧鸣的评价,她会心一笑,直接点出要害。

萧鸣看着台上的穆旻天吃吃笑了,说:“您也这么觉得啊!”

安澜的大眼睛一瞪,夸张而又笃定地说:“当然了!”

萧鸣这才反应过来安澜是在逗自己,立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渐渐收回了笑容和视线,不再说话了。

“这就不好意思了?别啊,文工团迷穆旻天的小姑娘多了去,我们都希望话剧队能近水楼台,摘星揽月,别自家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给别人家养的猪给拱走了。”

萧鸣“噗嗤”笑了,安澜接着说:“是真的!可惜话剧队里的小姑娘太少,只有几个我们这样的半老徐娘,还都是有主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舞蹈队啊,歌队啊,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无事献殷勤。”

安澜说到这里看了眼萧鸣,见她低头不做声,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我们有你啦!”

作为工会组织委员,大龄男女队员的脱单问题一直是箍在安澜头上的紧箍咒,工会主席徐娘娘时不时都会对她念一念。

难得话剧队新来了一个要长相有长相,有才华有才华的,还不赶紧内部消化掉。

“安澜姐,您就别开我玩笑啦,我刚来,主要还是学习为主,尽快熟悉业务。其他的,暂时没有考虑。”

萧鸣说话时,眼睛对着台上那高不可攀的人,与其在说服安澜,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嗯,不急,慢慢来,这人啊,总要在相处中逐渐互相了解,是吧!”安澜似是洞察一切的笑。

“是啊,安澜姐,说实话我特别羡慕你们,您和严轩他们,认识有十几年了吧!”

“是几十年!”安澜脱口而出时自己也是一震,原来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已然在这几十年的打闹中无声无息地溜走。

“啊?那你们几岁就进文工团了?”

“我和严轩都是十二岁,孙佩京是十三岁。现在想想,那时我们都还是小孩子!现在这是大了,以前同吃同住的时候,天天闹腾的,这文工团没被他们拆了,真是万幸!”

话剧队里,其实按着人员经历的结构,明晰地分为大学毕业分配入团的科班派和打小入团在团里学习成长起来的团代学员派,尽管这两个派系相处融洽,但因为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经历,鲜明的烙印是刻在一言一行中的。

科班派以穆旻天为首,都接受过正规高等院校的系统规范教育,彼此之间以业务为主要联系,没有过深的交集,而团代学员多半十几岁入团,可以说打小一起长大,共同经历了青春期最为难忘的一段岁月,自然感情笃厚,嬉笑打骂起来,经常没有底线。

“是啊,每次听你们说起学员队里的事,总觉特别有意思。”萧鸣颔首,岁月里那些红绿油亮的画面,极具现场感,一帧帧跳跃过她眼前,如同她曾亲身经历一般,遐想无限。

“你来的晚,不知道,其实以前我们团代学员和你们这样大学毕业分配来文工团的,因为没什么共同语言,都不怎么说话,有时候还会因对专业的认识不同,在业务上产生一些分歧。”

安澜悠悠说着,眼神不自觉地投向台上,那里,穆旻天正和林海澄抠小品处理上的一个细节。情节设定是林海澄在站台上,正焦急等待许久未见的爱人前来探亲。穆旻天想让林海澄收着演,他的观点是小品表演中这样充沛的感情戏不能太过,过犹不及。林海澄一开始并不赞同,抱着胳膊站那看穆旻天示范了一遍,自己又演了一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安澜接着对萧鸣说:“直到十年前老穆大学毕业分配来了话剧队,这种情形才慢慢有了改观。起初大家都排斥他,觉得他总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直到后来在一次次排练中,他所表现出来的每一个细节,深深触动到了话剧队的每一个人,不完全是因为他的专业扎实,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可以算是对他人格魅力的集体认可。”

“记得有一次我们下去慰问演出,已经快到国境线了,因为没有地方住,演出完了需要当晚赶回县城。结果回来的路上下暴雨,我们坐的大轿子车趴窝了。当时大家伙都累了一天了,外面又下着大雨,谁都不愿动。只有穆旻天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冲进雨里开始推车,大家一看都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很快一车的人基本都下去了,在他的带领下大家伙喊着号子,没两下就把车推出了泥坑。”

“后来,老穆就逐渐成为了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如同在甚少共同语言的团体中架起一座沟通的桥,话剧队之所以比其他专业队都要团结,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很大程度上要算是他的功劳。”

安澜所陈述的事实,一方面是她作为工会委员借机向萧鸣推销话剧队的优良种苗,另一方面,是她作为一个老资格的话剧队队员这十年来真实的感受。

这也是为什么三年前穆旻天感情受挫时,话剧队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甚至不惜受全团处分的原因。

萧鸣看着台上正在给其他演员认真讲戏的穆旻天,不觉沉默了。她开始明白为何赵兆遇事总是要征求穆旻天的意见,明白为什么贺东阳对他这个师傅如此的死心塌地,明白为什么团里那么多专业队,只有话剧队每次来回都是齐整整的一群人。

台上的排练还在继续,萧鸣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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