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鹰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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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明湖，淮玉的居所。

殿中四角垂落了数层软烟罗用以隔绝风沿，寂静无声、针落可闻，唯有地面上坐落的鎏金鹤炉里时不时飘出几缕淡色的烟雾。

宫人排排跪在殿门口敛眉低目，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殿中尚且昏迷不醒的小殿下。

淮玉其实已经醒了有一刻钟了。

他没惊动任何人，就这样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绣有大朵天香牡丹的床幔看了许久，竟觉得这人间富贵花看久了也会有些腻味。

身体好像被一阵温暖的水波包裹，细小的电流沿着四肢百骸游走，淮玉仅仅用了一刻钟就接受了自己脑海深处住了一个智能系统的事实，并且无比顺从地任由它依次检查和修复自己的各项体征数据。

一声清脆的提示声后，一个冰冷的女声随之响起：

“初始检查已完成，依据当前世界背景的医疗水平，系统已智能选择将宿主机能修复至80％，仍伴随低烧、头痛等症状，预计两日后恢复正常。”

系统话音刚落，淮玉就感觉包裹在自身周围的温暖水流在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隐隐作痛的头部。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像系统说的那样还有些低热。

好在可以忍受。

淮玉对系统说了声谢谢，而后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动了？”

系统没有开口阻拦，那么就是默认可以。

淮玉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掀开了眼前的层层纱帘，视线所及的是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大殿。

他没顾得上穿鞋，洁白的脚丫踩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不留一丁点的声响。

淮玉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景致，开始回忆自己在这里的所有记忆，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这就是他目前面对的境况——

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记得所有在他脑海里留下过印象的人和物，却不记得与这些有关的经历和过往。

甚至换句话来说，淮玉不知道在苏醒以前，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脾性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往。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一个一个在他脑海里只剩下名字的人。

在淮玉陷入迷茫的同时，他脑海中的系统却在以惊人的速度飞快运转，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并且开始了第一个任务的编写。

爱意收集系统，简称小爱。

顾名思义，它的目标就是收集尽可能多的爱意值来维持程序正常运转。

而在所有的备选宿主中，小爱选择了淮玉。

它出现在淮玉生死一瞬的时机节点，救了淮玉一命。为了得到报酬，它也会帮助淮玉得到更多人的爱意，而淮玉要做的就是接受它的任务，学会感受被爱。

“检测到附近有目标人物出现，发现地点：一盏明湖，正在进一步锁定目标身份。”系统冷不丁开口提醒，淮玉不得不回过神来。

得知自己周围有人，淮玉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他微微抬头，用目光扫过这殿中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影子。

而在淮玉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一个人正在静悄悄地注视着他，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眼里只有他。

封十九蹲伏在阴影处的房梁上，他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紧身影卫服，像是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鹰犬。

但淮玉不是他的猎物，而是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守护的至宝，更是他穿梭于黑暗时紧紧攥在心底里的一抹光亮。

谁也不会想到，从影宫里历经九死一生的厮杀活到最后，号称除了忠心这一样东西外什么也不会存留下来的影卫封十九，会独独对自己的小殿下生出了一份不该有的痴念。

只这一点贪念，就足以令他如饮鸩止渴，泥潭深陷。

封十九是刚从刑宫受刑回来。

他担心淮玉醒来后会害怕，没来得及让医官处理伤口就连忙往回赶，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盐刑是刑宫臭名昭著的三种刑罚之一，会先用装有倒刺的鞭子抽打犯事影卫的后背，直至鞭打到血肉开花后再在伤口撒上混有剧毒的粗盐巴。

便是痛觉早已不甚灵敏的影卫也受不住。

在三年前经由摄政王秋崇明亲自添在刑宫的刑簿里后，盐刑便只用给犯了大逆不道之事的影卫。

在封十九之前也才不过两个人受过此刑，且无一存活。

封十九是第三个，但是他受刑不是因为谋逆。

而是因为失职。

这两日，他每次看着床榻上这个昏迷不醒的身影就会觉得心口一阵绞疼，漫天的悔恨编成一只网，几乎将他吞没。

他这般仔细呵护，用命守着的小殿下，就在他的眼前出了意外。

看见淮玉苏醒过来，封十九一颗心落下的同时竟然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好像连后背上狰狞的伤口也不疼了。

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呼吸一窒。

封十九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从床上一步一步走到殿中央，原本还溢满细碎流光的眸子却渐渐失去了光彩，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失望。少年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袍，墨发一泄如瀑，站在偌大的宫殿里，更显得他身形瘦弱形单影只，他就这样孤零零地站着，目光却像是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焦急地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