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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算法流水线发送的工作日志又是大片标红,反射镜和镀膜的热振动让核心结构迟迟无法进入主动隔离状态。噪声源控制不了,干涉仪的灵敏度就上不去。

谢宜珩和莱斯利坐在实验室里讨论了一下午,这个噪声信号的频率太刁钻,没办法被平均掉,也没办法集中到可被忽略的频段,显然已经不是他们的业务范围。

莱斯利一拍桌子,“见鬼了,爱德华判断失误,还要我们帮他来解决问题,这是什么道理?”

谢宜珩收拾东西,叹了口气:“寄人篱下的道理。”

晚上回家的时候,谢宜珩一边擦身体乳,一边转过头说:“我觉得二氧化碳激光器需要换掉。”

房间里充满暖黄色的光线,她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裴彻迟疑了几秒,摘掉那副风流倜傥的银边眼镜,向她再三确认:“二氧化碳激光器?是上周安装完毕的那个二氧化碳激光器吗?”

谢宜珩点点头。

好像是十字军披荆斩棘地占领了君士坦丁堡,教宗却轻飘飘地告诉他们搞错了地方。裴彻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要换掉?”

“因为这个噪声只能用物理方式被消除。”

手机屏幕上五颜六色的曲线一点一点地贴近坐标轴,只有一条绿色的灵敏度曲线突兀地拐了个弯。裴彻关掉工作日志,把手机递回去,问她:“之前每一次的模拟数据中,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出现过吗?”

“从来没有,”谢宜珩看着他的眼睛,很慢很慢地说:“但是你也说了是模拟数据了。”

可惜他不是那些好应付的甲方。裴彻把整份数据报告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只是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明天会去和布莱恩核实数据的。”

灯“啪”的一声被关掉,房间重新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吞没。

他既没同意,也没否决,只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或许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意味,或许两人的言辞都有些锋利,但是这怎么看都是一场算得上心平气和的对话。

但是谢宜珩辗转难眠,在自己的左右开始为难。

她是摇摆不定的混沌摆,对初始条件的极度敏感,以及完全混沌的运动都和这个动力系统一模一样。

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是她是个聪明得过了头的福尔摩斯,顺着蛛丝马迹浮想联翩,杜撰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结局。

在自作主张划分的两极里,同意的一边是愧疚所给予的纵容,这不是她想要的;不同意的一边则是和爱德华如出一辙的固执傲慢,这更不是她想要的。

好像是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里,如鲠在喉,芒刺在背。她既不想要裴彻的同意,也不想要他的不同意。

多可笑啊。从前辗转难眠的夜里,是因为裴彻喜欢她。她当时望着华盛顿州那轮明亮的月亮,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他怎么可以喜欢我?他难道连一丝一毫的愧怍都没有吗?

现在她的患得患失,是因为他的愧疚。她像是贪婪的问卜者,无数次地抽出塔罗牌,直到解出自己满意的结果。

谢宜珩这时候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漫漫长路,她从前以为一路的坎坷挫磨擦平了棱角,如今才发现自己与十六岁的时候别无二致,自尊依旧是最坚硬的外壳。

因为愧疚而施舍的爱情,就像是在纽约地铁站里给流浪汉的硬币。

她对此望而却步。

雪球越滚越大,柴火越烧越旺。她在自己的臆测里摇摇摆摆,最后放任它烧成了燎原大火。鸵鸟本性使然,谢宜珩再一次把自己闷在沙子里,沉默地变成一只烧熟的叫花鸡。

裴彻一边准备LIGO的第二场听证会,一边在做CEPT的数据分析,甚至还要关注LIGO的核心结构运作。事务冗杂,他忙得要命,丝毫没发现谢宜珩钻进了迷宫的死胡同,一把火下去,烧得快要全熟。

两个激光干涉仪要保持同步,但是利文斯顿的工作人员仿佛是在梦游,显示的进度都和预期相距甚远。危险分子威拉德被高度怀疑,爱德华摆摆手,说:“那让罗伯特跟我去一趟利文斯顿就行了,下周就出发。”

裴彻沉默了几秒,还是说:“我去吧。”

虽然南极大陆在地球的另一端,但是威拉德不可能听不到CEPT的风声。这条毒蛇在洞里蛰伏了一个冬天,谁能保证他没这个心思?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来绞杀猎物。

爱德华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关窍,敲了敲桌子,很平淡地说:“帮忙适可而止。康妮就是个疯老太婆,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当宝贝,你不要跟着她走歪路。”

说到底爱德华还是有几分柔软心肠,只是浑身都是戾气的刺和名为偏见的硬壳。裴彻平静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您不该这么说。”

爱德华没接话,只是递给他一个文件袋,目光里满是怅然,仿佛落在很遥远的地方:“核心结构的数据处理,拿着。汉福德那边事情还很多,忙完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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