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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年的暑假,这位不太合格的管家弄丢了阿比盖尔的某篇论文,正巧阿比盖尔的旧电脑坏了,文档是彻底找不到了。亨利很不近人情地让她重新交一份上来,于是阿比盖尔骂这个管家骂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满是怨气地重新写了一遍论文。
……
谢宜珩“噌”地一下子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他:“您真要给啊?”
“给就给呗,”亨利朝她眨眨眼睛,语调轻松:“爱德华每天打五六个电话来求我,干嘛不给呀?”
谢宜珩撇撇嘴,说:“您之前不是没答应么?”
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开始土味宣传:“路易莎,我们要为了真理付出一切,知道吗?”
她听得耳朵快要起茧子了,只想快点息事宁人,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学生一定燃烧自己,为人类的未来发光发亮。”
…
圣诞前的两个礼拜也没有多轻松。爱德华和威拉德显然不怎么尊重耶稣,根本没有一点过节的打算,邮件发得比梅西百货的圣诞促销广告还要勤快。谢宜珩作报告作得心力交瘁。况且已经是冬天了,西海岸又到了季风活跃期。大陆板块之间不断地摩擦碰撞,称不上是地震,但是这样预估之外的噪声极大地干扰了LIGO的探测精度。她和莱斯利只好为爱发电,重新训练之前编辑好的模型。
莱斯利看了看显示屏上高高低低的曲线,又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抱怨道:“我觉得LIGO最需要的是地质学家。”
谢宜珩敲敲桌子,旁敲侧击地提醒老教授:“我觉得LIGO比较需要的是您关于匹配滤波模型的模拟结果。”
他忙着写邮件骂爱德华,听到这话只敷衍地点点头:“圣诞节前一定给你。你现在不如先去找哈维,一起处理近地面探测器的数据。”
哈维最近真的很不正常,谢宜珩来找他核对数据的时候,他正对着一张白纸发呆。这张白纸从九月空到了十二月,她实在没忍住,语重心长地劝他:“其实也不一定要写信,你说呢?送个礼物也不是不可以。”
“我觉得还是要写信比较有仪式感。”哈维“啧”了一声,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相当理直气壮地说:“难道我要画个爱心曲线给她吗?我可不愿意。”
哈维就是自己在给自己打气,用莫名的信心来说服自己。她叹了口气,问他:“你不是数学教授吗?找个定理,写几句浪漫的话,就可以了。”
哈维看她的眼光更奇怪了:“阿比盖尔又不是我的学生,我干嘛要给她讲那些数学定理?”
他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被她带沟里去了,懊恼极了,赶紧解释道:“况且是学生就更不能画爱心曲线啊!搞师生恋会被学校开除的好不好?”
谢宜珩把散乱的资料整理好,看着他又重新盯着那张白纸发呆。她今天左催右催一无所获,深刻地意识到了听证会的召开绝非偶然,因为LIGO真的只有爱德华一个人在认真上班。
接下来的两天,几个近地面的探测仪终于采集完了全部数据。谢宜珩认认真真地加了几天的版,几万个快速通道上噪声数据分类完毕。莱斯利看着弯弓一般的曲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皮椅子里,感慨道:“行了,可以过圣诞节了。”
谢宜珩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如释重负地摁下了发送键。
…
大部分的工作都结束了,莱斯利爽快地给她放了假。于是谢宜珩终于有机会拥抱加利福尼亚的灿烂阳光了,她回帕萨迪纳住了几天,生活好不悠闲。但是Couldview的正常员工姜翡还没放假,每□□九晚五地上班,在崩溃和自闭的临界点反复横跳。
有一天的傍晚姜翡下班回家,看见谢宜珩睡眼惺忪地窝在沙发里看一部七十年代的爱情片,茶几上还摆着杯起泡酒,相当有情调。
疲惫奔波的社畜姜翡被刺激到了,她终于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骂人:“我求求你了,能别老是呆在家里吗?八月份的时候你就在听‘Willyouholdmyhand’了。现在都冬天了,你不出去钓靓仔,反而在家里看上个世纪的爱情片?我寻思着你这不就是谢公好龙吗?”
她叉着腰,劈头盖脸地把谢宜珩骂了一顿还不解气,风风火火地冲到阳台上,一把拉开厚厚的遮光窗帘,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你再不出去约会,加州都要下他妈的雪了。隔壁那户德国人已经问我好几次了我们是不是同性恋人,你说说,你是不是该去社交一下了?”
隔壁的两只大鹅非常配合地唱了个合声,嘲讽意味极强。声音太响,她们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某位裴姓的普通同事似乎对她这个冥顽不灵的前女友失去了兴趣,但是谢宜珩确实不是很喜欢欠别人点什么。于是她回加州的第一天就给他打了电话,隐晦地提醒他自己还欠了一顿饭。
没想到裴彻非常直接地拒绝了:“我在路易斯安那州,最近可能没有时间,抱歉。”
他可能是在开会,也可能是在和哪位教授交谈,电话那边有很轻的说话声,窸窸窣窣的。
谢宜珩倒不觉得有什么,笑眯眯地说了句:“那倒是挺不巧的。”
裴彻“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确实不太巧。”
冬天是动物冬眠的季节,但是某些人的大脑也会冬眠。谢宜珩反射弧比长劲鹿还要长,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对于“巧合”正负性质的判断彻彻底底的颠倒了过来。
这未免有些吓人了,她想着。
…
那部爱情片的剧情沉闷又冗长,她看得昏昏欲睡,被姜翡这么一吼反而清醒了,觉得留在加州确实没什么意思,索性爬起来查机票。
加州的冬天没意思极了,不下雪也不下雨,太阳耀眼得像是正大光明的挑衅,其实就是冷了点的春天翻版。谢宜珩特地订早了两天的机票,因为阿比盖尔早早地就回伦敦了,她掐着这个时间过去,两个人还能聚一聚。
阿比盖尔是犹太人,对圣诞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所谓的耶稣降世只是一个十几天的假期。正好是清闲的傍晚,她抱膝坐在壁炉前,看着一本老旧的书,是王尔德的《自深深处》。室内一片岑寂,壁炉烧得暖烘烘的,间或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是冬天该有的样子。
这一页还没看完,客人谢宜珩就急匆匆地敲开了门,凛冽的寒意顺着门缝灌进来,她围巾上沾着的雪花融化了,成了亮晶晶的水渍。谢宜珩的鼻尖有点红,到了屋子里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递给阿比盖尔一封信,说:“哈维给你的。”
阿比盖尔慢腾腾地挪过去,问她:“哈维也回来了?”
“对,我正好在机场遇到他。”谢宜珩把围巾取下来,挂在一边的衣架上,说:“他顺便送我过来,路上还讨论了一下噪声信号的一些数值问题。拿着,这信可是从九月写到了十二月的。”
阿比盖尔接过那封信,奶白色的信封是绒面触感的,开口处被玫瑰色的火漆牢牢封住,凹凸不平的纹路拼凑成了很好看的花体英文字母,是“H”和“T”。
这封信正式得不得了,阿比盖尔迟疑了几秒,走回壁炉前,慢慢地拆开了。
开头是一句“亲爱的阿比盖尔小姐”,她下意识地蹙眉,已经很久没人有叫她“小姐”了,她有些不习惯。
前几段都是无趣又冗长的客套,哈维像是第一次参加文学考试的学生,还忘了看作文的题目,写得洋洋洒洒,讲他第一次见她的红头发,讲她是最漂亮的数学建模社的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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