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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比盖尔只是哭着摇头。
谢宜珩说,“不是你的错,你还在难过什么呢?”
她们认识的时候,才十六七岁。谢宜珩刚来多伦多上学,不爱说话,是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自发性的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阿比盖尔的父亲工作调动,于是全家搬迁,从曼切斯特搬到了多伦多。两个转学生经常被分到一个小组里,渐渐就熟稔起来。
周五上午有实验课,是阿比盖尔最讨厌的课,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划水。虽然今天要做的银镜反应有个浪漫的名字,但她依然只想坐享其成。
谢宜珩每天都在唉声叹气,阿比盖尔实在不想对着一张欠了她一百万的脸写实验报告,于是就问她:“路易莎,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呢?”
谢宜珩正往试管里滴加葡萄糖,头也不抬地说:“不开心难道不是人生的常态吗?”
从小在快乐星球长大的阿比盖尔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被这人的负能量震惊了:“可是我每天都很开心啊。”
谢宜珩把震荡完了的试管递给她,拍拍阿比盖尔的肩,说:“那你很幸运。”
此时的阿比盖尔已经初露杀马特的端倪了,她昨天刚染了薄荷绿的头发,像二次元的美少女,摇头晃脑地说:“你要学会和自己和解,不能老是活在痛苦里。”
谢宜珩没说话,趴在桌子上,静静看着水浴加热的试管,玻璃壁上有金属色的物质开始出现。过了好久,久得阿比盖尔差点以为她睡着了,谢宜珩才说:“怎么和自己和解?”
“这好办,”阿比盖尔虽然脾气暴躁,但是自诩为多伦多老娘舅,调解技术相当了得:“路易莎,如果是你的错,就去改正它。如果不是你的错,你还在难过什么呢?”
…
人类发明了“年”这个时间单位,以纪念地球又一次完成了它的公转。
地球缓慢地绕着太阳转,在固定的轨道上重复着无止境的圆周运动。每一天都是一成不变的天体轨迹,却是全然不同的生活。
她们从多伦多冬天的暴雪走到了加利福尼亚这个一年都下不了几场雨的城市,头发剪了又长,长了又剪,身体里的细胞不断更新换代,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二零零五年的九月三号,阿比盖尔嚼着草莓味的泡泡糖,厚颜无耻地抄谢宜珩的艺术作业。谢宜珩就坐在一边看阿比盖尔抄作业,最后由于两个人画得太丑,在下午的艺术课上齐齐拿了个D。
今天是九月四号,阿比盖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刚刚结束一场失败的婚姻,染回了她的彩虹头发,仍然厚颜无耻地用谢宜珩的被单擦眼泪,谢宜珩还是坐在一边看着她哭。
“轰”的一声,时间的断层突然合上,万千游移的宇宙尘埃重新回到原位,前后的记忆片段完美对接,仿佛这十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空白。
道理还是十年前的道理,阿比盖尔一句话说了十年,还是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谢宜珩懂了。
…
她关掉房间里的灯,跟阿比盖尔说了晚安,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谢宜珩下楼,去了书房,又把那三个箱子重新打开。
很多时候重复的行为并不会改变事情的结果,她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不知道究竟是处于如何的心情,她心甘情愿去重蹈覆辙。
她找到了阿比盖尔写的实验报告,自己毕业舞会的手花,满分的数学试卷,甚至当时暗恋她的德国男生给她写的圣诞节贺卡,但是唯独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谢宜珩坐在地毯上,对着那一地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发愣。她看了很久,直到时针分针秒针合成一条笔直的线,才重新把它们收了起来,回房间睡觉了。
…
起床之后,谢宜珩订了晚上回华盛顿州的机票,正好亨利打电话问她最近的工作进度,她看着窗外钴蓝色的天,想了想,说:“我今天在帕萨迪纳呢,要不现在来一趟医院?”
亨利还没出院,整天在病房里和莱斯利交换情报,是一个躲在暗中的观察者。他一听谢宜珩要来,自然满口答应。
谢宜珩出门的时候,阿比盖尔正在撸恶犬。她弯腰换鞋,问阿比盖尔:“我要去看看亨利,你和我一起去吗?”
阿比盖尔半张脸埋在小狗软绵绵的毛里,闷声说:“不去了,我上午要去见律师。”
谢宜珩没再说什么,关上门出去了。
…
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所以谢宜珩其实挺熟悉医院里的情况。她乘了电梯上去,透过玻璃看到老教授正在玩数独游戏,完全是一副退休度假的样子。她敲了敲门,走进去,亨利笑眯眯地招呼她:“莱斯利给你放假啦?”
谢宜珩把刚刚在Costco买的葡萄布丁拿出来,拉了把椅子坐下:“莱斯利要约会,没空管我。”
亨利煞有其事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他和谁约会?爱德华?”
听到爱德华这个名字,谢宜珩夸张地皱眉,说:“和康妮。对了,爱德华结婚了吗?”
“他四十年前离婚了,后来也没再结婚了。”太阳实在太好,亨利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看着谢宜珩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和爱德华吵架了?”
不提还好,提到这件事谢宜珩就上火,她把爱德华那封阴阳怪气的邮件给亨利看了,非常愤怒:“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仇女啊?怎么这种人都能结婚的?”
亨利发现爱德华骂人绵里藏针,实在恶毒,于是好心好意地劝她:“爱德华这人顽冥不灵,和他讲不通道理,你也别生气了。我看了你的讲座了,真的讲得很不错。”
谢宜珩咧着嘴笑:“都是莱斯利教得好。”“莱斯利又不在这,你还不如说是我教得好。”亨利笑了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这一个礼拜下来,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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