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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兀自开口,谢宜珩一惊,心如擂鼓,面上却还是平静的:“怎么了?”她走的慢,裴彻迁就她,特地放缓了脚步,“没想到这么巧。”
…
那是个波士顿的春天,气温难得的回到了零度以上。她和裴彻一起去城市博物馆看了场NASA的科普展览,回来的路上她眉飞色舞地说了一路。裴彻耐心听着,偶尔她词不达意,无意识地蹦出来一两个法语单词。裴彻的法语仅限于在英国时候的耳濡目染,譬如你好再见没关系这些相当日常的口语。听到那些陌生的小舌音的时候,他就温温柔柔地应上一声,然后再问她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从NASA最新太空探索项目聊到了她最近在看的书《银河系漫游指南》。
书上说,如果你吸入满满一肺的空气,那么你能在绝对真空的太空里存活大约30秒。然而,它没有继续说,在如此广袤无垠的太空中,你在这30秒内被另一艘飞船救起的概率是2的276,709次方比1(Adams)。
她和裴彻聊起这个奇怪的数字,不禁感叹:“即使是这样的概率,福特都能被救起,小说到底还是小说。”
“即使是无穷小的概率,只要不为零,都证明事件是有可能发生的。”
裴彻揽着她半个肩头,两个人就这么一起走在波士顿的大街上。正好是周六,街上的行人格外的多,熙熙攘攘,好几次行人的手提包擦过她的衣角。身体的本能令她扭头去看,而那个触碰到她的行人早已经汇入纷涌的人潮,无迹可寻了。
谢宜珩看着一张张的陌生面孔从远处走来,带着或严肃或和善的神情,又消失在自己身后的人群里。她与他们的交集,不过是擦肩而过时萦绕在鼻端的香水味和彼此衣物不经意间的摩挲。
一想到这,谢宜珩不由得叹了口气:“别说是世界上,波士顿都有这么多的人,我还能这么巧的遇到你,其实也算是个传奇概率。”
裴彻把她揽得更紧,“只要我们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不管宇宙多大,相遇的概率总是大于零的。”
“所以,”裴彻垂着眼看她,语气温柔:“我们总会相遇的。”
…
这就是和旧识相处的弊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动作,总是能和过去记忆中的某些片段重叠,然后把人彻底拖入到回忆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谢宜珩笑了笑,想起那他句“我们总会相遇的”,没再接话。
她不是想摆出一副高傲冷艳的作派,用那些自以为是的冷漠尖刺去扎伤裴彻。她只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没办法把前尘往事抛得一干二净,然后装作两人之间毫无隔阂,就像真正的初次见面的工作伙伴一样。
她需要和自己和解,但她做不到和自己和解。
一个自相矛盾的困境。
…
裴彻双手插兜,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落落的走廊里格外的明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
这个词□□又直白,带着一种远方狂奔而来的浪漫的执拗,仿佛他就在加利福尼亚等着她一样。
她心一颤:“毕业之后就来加州工作了。”
他略诧异,笑了笑:“硅谷?”
“不是,”谢宜珩摇摇头,把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捋回耳后:“就在帕萨迪纳。”
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短笑,“之前倒是没遇到过你。”
相当平淡寻常的闲聊,却避开了所有令谢宜珩觉得难堪的话题。她说完“毕业”两个字之后心就揪了起来,怕下一个问题就是——“毕业之后怎么没有从事科研方面的工作?”
没有问最近过得好不好,也没问工作怎么样,甚至连她上的什么大学都没问。
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昔日恋人,着急的打探着对方的消息,迫切地,炫耀地摆出一副我过的比你好的样子——虽然裴彻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只要裴彻把他所有学位证书按次序一字排开,然后慢条斯理地给谢宜珩逐个讲解,她绝对能被羞辱得就地休克。
反而像是熟悉的朋友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坐下来沏一壶茶,好好叙旧。
裴彻的办公室离的并不远,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他走在前面,给她开了门。
谢宜珩轻声说了句谢谢。
裴彻笑了笑,也轻声说了句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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