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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重楼到日落西山才到家,饭桌之上,江妙云绝口不提凌娘子来羞辱她的事情,只说赖二死在了赌坊,又将尸身变黑的事絮絮说了。
白重楼听着听着,就将饭碗搁下了。
“爹,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不像急火攻心而亡?”
白重楼站起身,“我过去瞧瞧。”
“我也去。”江妙云跟着搁下了碗筷。
“嗯,拿纱布掩住口鼻。”白重楼嘱咐。
此时赖二的尸身已入了棺材,棺材钱还是村里看他们家可怜凑的,扯了块白布搭了个简易的灵堂,赖二娘抱着小孙儿守在一旁的稻草上,一副木讷的样子。
“老姐姐,这铜钱留着给小宝买些肉吃。”
赖二娘一看是白重楼父女,推拒着说什么也不肯拿,“平日里就是你们接济的多,怎么还能拿这钱。”
“老姐姐,收下吧,小宝得吃些营养进去。”
赖二娘搂了搂怀中已睡着的小孙儿,看着棺材抹了把泪,“都是这个不争气的,作孽啊,如今去了倒也干净,干净……”
白重楼上了炷香,将来意说明,赖二娘倒也没阻止。
白重楼以纱布掩口鼻,果见赖二的尸身绀紫泛黑,他先用银针刺了刺,并未泛黑,不是中毒。又见他大腿上遍布大小不一的肿块,密密麻麻,大的有鸡蛋大小,上面有黑色的出血点,口鼻也残留着出血的痕迹。
这一切的症状让白重楼顿感不妙,连连后退了几步。
他钻研时疫多年,这症状与鼠疫处处吻合,鼠疫最开始由病鼠身上的跳蚤叮咬人体产生,之后人传人,如果不能及时控制,将引发大范围的感染,几乎无药可医。如今赖二已死,可是这些天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一旦感染发作,这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爹,怎么了?”江妙云见他脸色凝重,忙上前去扶住他。
白重楼摆摆手,沉重道:“怕是鼠疫。”
“鼠……鼠疫?”
江妙云的脸色也变了,他曾经听她兄长江煊讲过,有个朝代,大将带着一支军队起义,所向披靡,眼瞅着就要战胜夺取政权,最后却败在了鼠疫上。军队里有人染上了鼠疫,最后数万人的军队全部死绝了,成了一座尸骨遍地的空城。她当时听着就觉得渗的慌,只觉得这种瘟疫实在太恐怖,能让一支精锐之师瞬间土崩瓦解。
想不到这么可怕的瘟疫就发生在眼前,江妙云道:“那现在怎么办?”
白重楼想了想,对着赖二娘说:“老姐姐,现在必须将尸身火化。”
赖二娘一听急眼了,从来没人火化,这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嘛,虽说儿子不成器,怎么着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自然不答应。
白重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番口舌,告诉她如果不火化,可能还会危及小孙儿的性命,赖二娘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暮色四起,火化尸身自然又引来一票看热闹的村民,在田埂上指指点点。
白重楼大声喝道:“都别看了,赶紧回家,可能是鼠疫,染上会死人!”
白重楼在村里还是有些威望的,一听他说会死人,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四下逃窜。也有几个胆大不信邪的,站在田埂上喊道:“白郎中,是不是赖二死于非命,官府命你毁尸灭迹来着!”
江妙云忍不住道:“胡说什么呢!还不快走,染上了如来佛祖都救不了你!”
“你这说的也太邪乎了,我偏生不信!”
“爱信不信!”江妙云在心中大骂愚昧无知。
“紫苏姑娘,你生了场病怎么变得牙尖嘴利了?”
江妙云懒得理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她只求随着赖二的火化,鼠疫不会扩散开来。
***
这厢江妙云正在愁鼠疫,那厢远在檀州府的顾珩过的也并不舒心。
他收到了家书,父亲告诉他皇上迫于太后权威,封了司徒轩为宰相,新政条例已全数被废除。
司徒轩与他同榜进士,曾经同在天阳书院求学,是交情颇深的挚友。只是自从走上了仕途,两人就因为政见不同而越走越远,他主张开源,司徒轩主张节流,背道而驰。
在他初登相位提出新政之时,司徒轩曾私下劝阻过他,两人喝了一夜的酒,辩驳了一夜,谁也没把谁劝服。最后司徒轩衣袖一甩仰天大笑,踏着星月而去,似乎在哀叹他的执迷不悟。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则独自凭栏,对着亭外池中一弯新月,举杯对饮。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恣意的诵着古人的诗词,感慨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也痛惜友人无法理解他。“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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