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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盐欢

冯勇看着眼前年轻的大学生,暗暗叹了口气。

他这个中年人,还真有点羡慕年轻人。

他和陆宏远是高中同学,陆宏远考到本市一?所大专,读机械专业去了。

他没考上,于是借着家里的关系进了?西联集团,在后勤办公室呆了?几年。

他每日浑浑噩噩,唯一开心的事情,就是陆宏远放假的时候,来找他聊天,给他讲学校里的事情。

他听得心生向往,却知道读书与他再无缘分。

某天集团进口了一?批计算机,放到桌上却没人会使,而且由于实在操作太复杂,所有人都兴致缺缺。

而他却本能得被这些东西吸引,自己去图书馆借书,查资料。

回?到单位又捣鼓了?几天,学会了?用手指戳键盘,又学会了?几行命令。

没过一?个月,他在单位就被奉为“计算机专家”。

冯勇有些无奈,他学习的东西连皮毛都算不上,他唯一做的,就是迈出了学习计算机的步伐,而其他人连了?解都不想了解一下?。

又过了?几年,集团成立了?计算机研究室,他就被任为主管。

但是在一个生产单位,计算机是完全的边缘的部门。

不过他也乐得清闲,就慢慢琢磨一?些计算机程序。

现在单位里的人还称他为“计算机专家”,每个人都觉得他名副其实。

只是冯勇还是心有遗憾,一?方面计算机的应用还是非常有限,很难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另一方面,他依然觉得自己的知识,只是沧海一粟,说来说去也只是生产零件。

实际上自己天资不高,否则高考也不至于落榜。

学习计算机起步又晚,也学的不全面。

靠着一?股傻努力的劲头,也算是在他职责范围内做了?不少贡献。

但是他钻研计算机,总是觉得自己不得其精髓。

所以他羡慕陆云薄,年轻又聪明,考了?一?个好大学,马上要?学习的专业,能系统学习到各种计算机知识。

虽然计算机现在还没什么?大用,但是冯勇隐隐觉得,这将是以后五年,十年,几十年,能够改变世界的东西。

眼前这个年轻人要?走的路,或许是自己年轻时候应该选择的路。

只是时光穿梭,没法重新来过了?。

想到这里,冯勇重重拍了?拍陆云薄的肩膀说道:“小伙子?,进了?大学,一?定要?好好学习。你以后呀,大有可为!”

---

陆云薄想起当?年,冯勇拍着自己肩膀对自己说的那句“大有可为”,又想起已经去世的三叔陆宏远,心中泛起一阵悲戚。

自己上辈子?碌碌无为,辜负了?太多人的期望。

“你说,你是机械九厂的?”沈志明突然开口,打断了陆云薄的思绪。

“是。”陆云薄点点头。

“你们厂长是马精维吧?”沈志明摇摇头说道,“西联集团九个机械厂,就数你们厂的生产效率最低。”

“你们那个马厂长,前几年就知道趋炎附势,耍着小聪明削尖了?脑袋向上钻。这几年又消极怠工,从来不在生产上用心!”

沈志明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早早就看到了马精维的嘴脸。

“马精维他自己不求上进,你们机械厂也被他搞得,没有一?个人用心做事。难得九厂有你这样的同志,还能专门来我这里问这件事情。”

陆云薄低着头,听着沈志明的训话。

“对了,你在九厂做什么??我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沈厂长,我是机械厂的会计。我叫陆云薄。”

“陆云薄?”沈志明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你是不是陆宏远的什么?人?”

“陆宏远是我的三叔。”陆云薄解释道。

沈志明没再说话。

陆宏远在世的时候,是西联集团的得力骨干,他领导的机械九厂效益也一?直很好。

沈志明虽然管理所有机械厂,然而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没法像年轻的时候一?样,逐一?过问,事事监督。

机械九个厂,分散在B市各个区域,有两个还在外地,具体管理起来还得靠各个厂长。

陆宏远无论是业绩、人品、领导力,还是在西联集团中的人缘,都可以作为优秀典型。

而且他有余力的时候,也时不时来一厂,帮沈志明处理一?些棘手的生产事务。

沈志明很欣赏陆宏远这样的干部,一?直有心提拔,可惜天妒英才,陆宏远在一场意外中离世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陆宏远的侄子?。

沈志明想起陆宏远,一?时感慨万千,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人沉默了?半晌,沈志明开口道:“没关系,会计就会计,这次比武不管是会计,还是工人,还是别的什么?。任何人,只要是西联集团的人都可以参加。”

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陆云薄,说道:“小陆,你既然有这份心,就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加把劲,为咱们西联集团做点贡献。也算是对得起陆厂长。”

陆云薄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他上辈子?既对不起自己的三叔,也对不起自己。

罗宏见气氛有些凝重,想打破一下?这凝重的气氛:“小陆同志一?看就是个聪明小伙。刚才在车间还找我要?咱们那些车床的说明书呢,那上面都是德文和英文,小陆都能看得懂,真是厉害。”

沈志明听了这话,默默点了点头,说到:“是呀,长江后浪推前浪。像德文英文这些东西,我这个老头子,还有你罗主任,咱们是都不懂了?,技术革新还得让年轻人去做。”

“小陆同志,努力吧。”

沈志明的一?番话也给了?陆云薄莫大的信心。

原来这机械厂,不都是于立人,马精维那样的自私自利之辈。

这里仍然有沈志明这样,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奉献一生的人。

谢别沈志明和罗宏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

这个时候再赶回机械厂,算上坐公交的时间,等他回?去的时应该已经下班了。

陆云薄思量了一?下?,决定直接回?家。

---

陆云薄家附近有一?个菜市场,路边立着一?个牌子?写着:西铁路食品批发市场。

此时陆云薄左手拎着个大大的盒子?,右手拎着几个塑料袋,艰难的在菜市场里游走。

中午在百货商场,他本打算买个风扇才去了三层,结果遇见了?高翔和贺飞。

助人为乐浪费了?太多时间,连风扇都买没来得及买。

刚才陆云薄路过一?家卖电器的店面时,顺手挑了?一?个价格合适的。

这风扇的包装盒挺大的,好在并不是很重。

大大的盒子?上有一?个把手,陆云薄抓着那个把手,勉强在菜市场里移动。

“小陆呀,买的什么?呀,那么大的盒子?。”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问话的人陆云薄叫她李阿姨,经营着一?家南北干货店。

卖一?些晒干的菌菇、木耳、桂圆、红枣,也卖一?些诸如辣椒、八角、豆蔻等香料。

彭纭喜欢吃黄焖鸡米饭。

李阿姨家的小香菇泡特别漂亮,泡发以后跑香菇的水一股鲜香气味。

李阿姨这里还卖一?种干椒,据说是从西南方进货来的,香而不辣。

彭纭不喜欢黄焖鸡里放青椒,也不太能吃辣,所以这种辣椒正合适。

陆云薄常常光顾这里,大多时候就是买一?些香菇木耳辣椒。

偶尔需要?做做五花肉,牛羊肉的时候,也在这里补充一?些香料。

平时买东西的时候,也偶尔也会和李阿姨聊聊天,算是这个市场里他比较熟悉的人了。

“买了个风扇,家里太热了。”陆云薄步履蹒跚地走到李阿阿姨店门前,回?答道。

“这夏天都过半了?,你老婆儿子每天都在家,你怎么才想着买风扇呢?”

李阿姨当?然也认识彭纭和陆劲,平时里也对母子?二人也很热情。

看到陆云薄才想起来给家里添置风扇,半开玩笑半责备地说道。

“怪我,太忙,总想着买,总忘。”陆云薄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其实他也在责怪自己,竟然没想着给家里早早买电扇。

“没事,现在想起来还不算晚。”李阿姨笑着说道,“今买点什么??小香菇昨天新到的,新鲜的很呐,要?来点吧。”

“行,您给我称半斤香菇吧。”陆云薄说道,“再给我称一点八角和桂皮,肉蔻也称一点。”

陆云薄虽然买了?香菇,但是他今天不准备做黄焖鸡,他想做顿红烧肉。

今天中午本就想着请彭纭吃大餐,但是由于黄文娟的事情,耽误了?一?些时间。

大餐没吃成,但是陆云薄还是禁不住想要庆祝一?下?。

毕竟今天是他重新开始的第一天,也算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红烧肉自己和彭纭都喜欢,儿子也能吃,再合适不过了?。

李阿姨不一?会儿就把陆云薄要?的东西装好了,为了方便陆云薄拿,还特意拿了一?个结实的布袋子?,把几个装着干货的塑料袋装了?进去。

陆云薄付了?钱,谢过李阿姨。

又去了卖肉的摊位,挑了?一?块漂亮的五花肉,又买了一?些鸡毛菜、豆腐。

这些都是他和彭纭常吃,也喜欢吃的菜。他准备给彭纭和儿子做一?顿大餐。

太阳逐渐西下。夏天的落日依然炎热,只不过没有正午时的暴烈,空气也没有中午时那种干燥。

陆云薄被闷出了一?身汗,但是他能感到周身偶有微风拂过,让人倍感惬意。

他在菜市场里游荡,感觉自己身轻如燕,甚至有些恍惚。

他的身体是年轻的,心却曾经衰老过。

---

陆云薄回?到家,恰好看见彭纭正围上围裙,准备开火做饭。

陆云薄连忙拦下说道:“纭纭,今天我来做饭。你看,我买了这么?多菜。”

彭纭探了一?下?头,看见陆云薄右手拎了一?大堆塑料袋,左手抱着个大盒子?,连忙过来帮忙。

“怎么买了这么?多菜?”

“今天给咱家做红烧肉。”陆云薄开心的应道。

“真的呀?”彭纭开心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不是什么?好日子,就是开心嘛。”陆云薄笑着应付道。

他心中暗暗一?笑——总不能说是自己复活的日子吧。

“对了,我还给你买了顶帽子?。”陆云薄说着,从一个纸袋子?中,拿出了中午在红星百货买的鹅黄色编织草帽。

“谢谢!”彭纭开心地接过帽子,试戴了一?下?。

“真好看。”陆云薄笑着夸赞。

彭纭看陆云薄手中还提着东西,又赶忙把帽子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说,“我明天出门就戴上。”

随后接过陆云薄右手的塑料袋,把里面的肉菜放到冰箱里。

“这是买的什么??”她一边忙碌,一?边指了?指陆云薄另一只手中硕大的盒子?问道。

“电风扇。”陆云薄答道,“你看,咱家连个电风扇都没有,你和儿子热了还得睡客厅。”

“啊?”彭纭吃了?一?惊,说道,“上周你就说要?给家里买电风扇,我不是跟你说,咱们那个房子朝阳,晒一?天,晚上电风扇没什么?用,该热还得是热,就让你别再多花钱买电风扇了?,你忘了??”

陆云薄也吃了?一?惊,这事他肯定是没机会知道。

陆云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蒙混过关,说道:“我想了想,有风扇总比没有风扇好。今天看见这个风扇便宜我就买了?,花不了?多少钱。晚上起不了?什么?作用,你们白天在家不也能用嘛。”

彭纭听了陆云薄的解释,低下头没说话。只是收拾着手里的肉和菜,把他们整齐地装入冰箱。

陆云薄看出彭纭有些低落,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彭纭抬起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你给咱家做大餐,我高兴呀。”

陆云薄意识到彭纭在掩饰那一丝低落。

不过看到彭纭明显不想说,他也不好深究,于是便没再问。

抓起围裙,说道:“我给咱做饭,你和儿子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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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围上围裙在灶台前面忙活了起来。

彭纭走到茶几前,从下面抽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陆劲的绘本,有一?部分是在当地新华书店买的,还有一?部分比较新的,是拖朋友从S市买的。

这些绘本多是的一?些给孩子看的故事,还有一?些适用于低年龄的学科知识。

平日里彭纭除了带儿子出去玩,闲暇的时间都会教儿子读书写字。

陆云薄虽然白天上班,但是晚上回?来以后,也会和彭纭一?起教儿子。

经过二人的悉心辅导,陆劲虽然才三岁,但是这些书上的字,他早早就学会了?,几乎每一?个都认识。

由于陆劲认字特别快,彭纭除了让陆劲看故事以外,也着手开始教他一?点数学和简单的自然学科,比如天文、物理之类的。

彭纭翻出一本书,指着书上的图案,说道:“陆劲,咱们复习一?下?昨天教你的九大行星。”

陆劲盯着书上的图案,用小手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这个,是地球,我和爸爸妈妈就住在地球上。”

彭纭爱怜地摸了一?下?陆劲的头,便继续带着陆劲重温剩余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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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把做好的菜摆上桌,一?盘红烧肉,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盘油焖大虾,一?盘炒鸡毛菜。

这些菜都是陆云波做熟了?的菜,倒是没费多大心思。

不过毕竟一?个人做四个菜,所以一桌菜花了一?个小时才做好。

陆云薄擦擦汗,说道:“幸好问隔壁借了?高压锅,不然这红烧肉只炖半个小时,估计没这么?软糯。”

“今天辛苦了,做了?这么?大一桌菜。一?会儿吃完我把锅洗了?给隔壁张婶送过去。”彭纭说着,拿了两双筷子?和一?个小勺子,“来,咱们坐下?吃。”

陆劲也跳上了?他的高椅子?,笑着说道:“谢谢爸爸,吃肉肉!”

彭纭给儿子加了?一?块大大的红烧肉,儿子用手里的小勺子,像吃冰淇淋一?样,慢慢的切分着那块儿红烧肉。

好久没有和自己的妻子儿子好好坐在一起吃饭了。

陆云薄内心生出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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