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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并不知所谓的黑药白药长什么样,只得让龙影卫把所有的药都叫来。

他也吩咐了龙影卫不要惊动任何人。

龙影卫的执行力惊人,不一会儿便不声不响地将静太妃屋子里的瓶瓶罐罐抱来了。

在等药的期间,皇帝其实是有思索萧六郎的话究竟有没有破绽的。

一般来说,以龙影卫的武功不至于杀不了萧六郎与顾娇,若是静太妃当真给他下达过刺杀二人的命令,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半路收手才是。

只不过,龙影卫的第一命令是保护皇帝、永远不得伤害皇帝,他们会为静太妃效力没错,但却并不会在静太妃的任务中丧命。

每一个龙影卫都是弥足珍贵的,先帝把他们传承给自己儿子,不是要他们儿子手中的刀剑,而是希望他们成为护住儿子的盾牌。

除非他们不死主子就会死,那样他们才会舍命。

当他们察觉生命危险时会及时收手,面具破裂恰恰是龙影卫判定危险的信号之一。

皇帝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没有怀疑萧六郎的话。

而萧六郎也是担心会有破绽,所以有关遇刺的具体过程严格遵照了顾娇曾经被龙影卫行刺的细节。

皇帝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传了御医,让御医辨认这些药材。

“这是活血丹,这是金疮药,这是跌打酒,这是补气血的药丸……”御医仔仔细细地将桌上的药材辨认了一遍,唯独两瓶药他看了半晌也无法给出答案。

“怎么了?”皇帝蹙眉问。

御医将手中的白瓶与黑瓶放下,拱手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医术浅薄,不曾见过这两种药。”

皇帝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按捺住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确凿的证据。

“你退下。”他对御医道。

“是。”御医应下。

“慢着。”皇帝忽然又叫住了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御医惶恐道:“臣会守口如瓶的!”

魏公公亲自将御医送出华清宫,回到书房时见皇帝桌上的茶水凉了,忙给撤下换了被新的:“陛下。”

皇帝发现黑瓶与白瓶中的药丸长得一模一样,气味也基本一样,他随手拿了一颗白药出来,问魏公公:“朕记得上次御医开的清火丸和它长得差不多,你去拿过来。”

“是。”魏公公将清火丸拿了过来。

清火丸也是这般大小的棕色药丸,只是光泽度不如黑药与白药,气味上更说不上太像,但倘若混在一起,不仔细辨认没太大问题。

皇帝从白瓶与黑瓶中各拿了两颗药出来,想清火丸放了进去。

皇帝其实还想多拿几颗,奈何拿多了之后瓶子里的药味就很难以假乱真了。

皇帝让龙影卫将药放回庵堂,再次将老侯爷宣进了皇宫。

这次他并不打算让老侯爷去替他查探消息,他决定自己去。

“陛下……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恐辱没陛下的身份,陛下还是不要去的好。”老侯爷劝阻。

“朕又不是去玩。”他是去破案,事情进展到这里,他的好奇全被勾了起来,当然了,也不是仅仅为了满足好奇心才去查探真相。

而是他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真心……他想知道是不是真的错付了?

老侯爷是武将,本就不擅长文官那一套,嘴皮子还没皇帝利索,如何说得过?

又磕磕巴巴地劝了几句无果之后,老侯爷无奈地同意了。

皇帝换了身出行的衣裳出来。

老侯爷看着他,提醒道:“陛下戴上面具吧,别叫人认出来。”

皇帝不以为意道:“朕是天子,只有你们朝廷大臣才见过朕,朕去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被认出来?”

老侯爷心道,那可不一定啊。

皇帝最终戴上了自己出行的斗笠,斗笠外是罩了面纱的,也能遮住容貌。

万万没料到的是,皇帝一进入地下武场便被人给认了出来。

不是旁人,正是曾与皇帝一起下过江南的宁王。

当时皇帝就是戴着这个斗笠。

宁王还不至于忍不住自己亲爹,他轻轻地合上窗子,只留了一道狭小的缝隙,不解道:“什么情况?父皇为何会来这种地方?”

“会不会是来逮太子的?”护卫道。

太子做事没宁王这般滴水不漏,会被皇帝察觉也是情理之中。

宁王微微摇了摇头:“不对,父皇去找那个燕国的药师了。”

护卫不解道:“陛下去找燕国药师做什么?陛下身子不大好了吗?”

说起这个,宁王想起了一件事,他的父皇在回宫的路上结识了一位道长,那位道长说能为父皇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父皇为了长生不老立志两年不踏足后宫。

他调查过那个道长,来路有些不正,就在他寻思着如何劝诫父皇远离那个道长时,父皇突然将道长送出宫了。

仿佛长生不老只是一个笑话,亦或是只是父皇的一时兴起。

宁王不知道皇帝得过花柳病的事,自然猜不到皇帝送走道长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花柳病痊愈了,不再需要长生不老术的幌子了。

皇帝最终没见到燕国药师,他来了一步,燕国药师出城菜药去了。

至于多久回来没个定数,少则三五则,多则十天半个月。

皇帝着急查证真相,等不了那么久。

他想到了一个人。

……

顾娇在医馆装了一会儿病号,寻思着皇帝应当不会再来了,拆了身上的纱布,坐小三子的马车回了碧水胡同。

她前脚刚进屋,皇帝后脚便到了。

她顾不上晒了一半的药材,嗖的闪回了自己屋!

她动作太快,在一旁给菜圃浇水的姚氏都没反应过来。

皇帝进了院子。

姚氏忙放下水壶行了一礼,没叫陛下,而是称呼了一声:“楚大人。”

皇帝知道小神医与定安侯府关系不睦,让老侯爷先回了,他是自己来的,只带了魏公公。

“娇娇在吗?”他问道。

“娇娇……”姚氏并不清楚小俩口合计忽悠皇帝一事,正要说娇娇在屋里,萧六郎自隔壁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脖子与胳膊上缠着纱布。

“在的,楚大人请随我来。”在宫外,萧六郎也是以楚大人的身份称呼皇帝。

姚氏看着萧六郎挂着一条胳膊,心中一惊:“六郎你……”

萧六郎定定地看着她:“我没事,娘别担心。”

姚氏愣了一下,随即就懂了。

她垂下眸子,不动声色地说:“我去看看点心好了没有,你招呼楚大人。”

说着,她便转身去了灶屋。

萧六郎将皇帝带去堂屋,亲自为皇帝倒了一杯茶,这里离门口远了,萧六郎才压低音量改口:“陛下是来探望娇娇的吗?”

皇帝问道:“朕方才去了医馆,掌柜说她回来了,她是不是好些了?”

萧六郎面不改色道:“倒是的确清醒了一小会儿,不过也没撑太久,到家后便又昏睡过去了。”

皇帝皱了皱眉。

萧六郎又道:“陛下此番前来是专程探望娇娇的吗?”

皇帝叹了口气:“是来探望她的,也是有一件事想问她。”

萧六郎看着皇帝:“不知……是何事?”

皇帝蹙眉道:“一种药,御医认不出来,朕想找她看看,既然她还昏迷着,那朕改日再来。”

萧六郎道:“她醒了!”

皇帝:“……”

既然萧六郎说顾娇醒了,那顾娇便当真“幽幽转醒”了,她躺在床铺上,捂住小心口,一脸的痛苦与受伤。

萧六郎先进屋瞧了瞧她,也多亏他瞧了,不然就她那尬出天际的演技,分分钟就能露馅儿。

“陛下。”萧六郎走出来,轻咳一声,对皇帝道,“她有些虚弱,不如臣进去问她吧。”

皇帝想着顾娇浑身受伤缠着纱布的样子着实不便见人,便让魏公公拿出随身携带的两个药瓶,递给萧六郎:“你去问问娇娇,这里头装的是什么药?”

顿了顿,他问魏公公,“哪个是白瓶里的药,哪个是黑瓶里的药?”

“啊……这、这……”魏公公一脸尴尬,“奴才路上还记着呢,这会儿突然、突然就给忘了。”

这是一对翡翠瓶,瓶身的花纹不一样。

魏公公以为自己记得住的,到底是高估自己的脑子了。

皇帝摆摆手:“算了,小神医是大夫,想必是能辨别的。”

事实证明,皇帝也高估人了。

顾娇确实能闻出两种丹药在气味上的细小差别,知道两种药是不一样的,不会把它们混在一个瓶子里,但究竟哪种才是白药、哪种才是黑药,她也不记得了。

那就只能人生如戏、全靠嘴皮了。

萧六郎在东屋小坐了一会儿,将两瓶药拿了出来,指着两瓶药胡掐道:“陛下,您这两种药不是一般的药物啊,左边这一瓶是白药,右边这一瓶是黑药,它们是一种失传已久的迷药,最初来自唐门,据说方子被人窃走才逐渐在六国之中流传开来。但因药材极为难得,也因步骤十分复杂繁琐,只有燕国的药师才能炼制。”

顾潮的确是从一个燕国药师那里打探到这两种药物的。

皇帝的神色沉了一分,他感觉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那……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迷药?”

萧六郎道:“娇娇说是能迷乱人心智的药物,白药令人心生好感,黑药令人心生厌恶。”

皇帝:“是对下药之人?”

萧六郎:“未必是下药之人,而是服药后,药效发作时看到的人。”

皇帝:“服药后多久能发作?”

萧六郎:“很快。”

这个与顾潮打听到的并不彻底一致,但也不算冲突,药效发作得快的话,很大概率上自己看到的就是下药的人。

随着真相的深入,皇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人呃住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冲破堵塞的喉头:“药效发作时是怎样的?”

“这个……就因人而异了,有些人甚至没有反应。”这是萧六郎自己推测的,当初南师娘没与顾娇说得那么详细,但萧六郎觉得如果皇帝中药之后反应很大,他自己早就察觉了。

这种迷药吃下去,最多是令人犯困,不会再更强烈了。

皇帝捏紧了手指,他闭了闭眼,问道:“这种药的药效能维持多久?”如果维持得不久,那么自己对静太妃的好、对庄太后的恶或许就和它们没关系。

萧六郎一句话击碎了他的侥幸:“有药引的话,能维持许多年。”

皇帝一怔:“药……引?”

萧六郎就道:“是一种带着花香的药粉,可以做成安神香,也可以做成干花放进锦囊。”

安神香!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使用静太妃给他的安神香!

“去……去把静太妃送来的安神香给朕拿来……”

“陛下,那些安神香没用,奴才都处理掉了。”魏公公为难地说道,说哇,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前阵子……蔡嬷嬷送了奴才一个钱袋,那气味……与安神香有点儿像……”

其实是不像的。

不过人都有爱联想的毛病,想着想着可能自己都信了。

那个荷包曾被南师娘弄坏,之后顾娇给魏公公缝好了,里头的干花都没动。

他将钱袋摘了下去。

萧六郎早知这个钱袋是什么情况,却依旧拿进东屋走了一遍过场,出来后他如实相告:“陛下,这里头装的就是药引。恕微臣多嘴,陛下手里为何会有这些东西?难道陛下——”

皇帝打断他的话:“有些事,你不必多问。”

“是。”萧六郎拱手应下。

真相追查到这里,皇帝就算再笨也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的内心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冲击,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信仰都在一夕之间轰然坍塌了。

他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却又双腿一抖跌坐回去。“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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