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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殊摇着折扇轻笑。

张家公子成日里逛青楼寻花问柳不是什么秘密,这事儿夜里来往的窑姐儿最为清楚,甚至可以称得上这江南才子的风流韵事,虽然与他勾搭上的不是疏阁的清倌人而是个醉花楼的红倌人。

今夜温殊扮作小厮可不仅仅是探了探那张家公子的尸身而已,还将张家公子这大半年做了什么问了个一清二楚。

不仅窑姐儿知道,连夜里挑单的贩夫走卒也知道。醉花楼的杏儿姑娘欢喜吃些甜滋滋的胶牙饧,挑担的贩夫接连三四个月都能见着张公子来买,有时候还抱着罐蜜饯,问过几次说是给杏儿姑娘带去的,也不知是痴了情还是走了心,只是没想到一转头就要娶苏家姑娘了,到底是公子哥儿拿窑姐儿玩笑。

展昭没听明白温殊笑的是什么,但白玉堂明白得很。或者说但凡松江府之人都知道后巷二字指的其实是松江府的赌坊,且那条巷子的赌坊是开了一整排,东家各自不同,便是温殊也有插一手,可巧最大赌坊的东家就和醉花楼的东家是同一人。

白玉堂将手中的字条揉碎,将搁在一旁的长刀一提,笑的仿佛春风一度,只是几分灼热几分凌厉,“这么看来你那问题倒是答得上来了。”

温殊一抬头。

只见白玉堂扶窗跳出去的那一刹那落下一句,“是外来的,亦不是外来的。”

展昭未来得及拦下白玉堂,只能在窗外的灯火摇曳中隐约瞧见一个粉色身影,不过眨眼间就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他偏头瞧了瞧给自己倒茶的温殊,自己却一点儿不见着急。

“展南侠不与白老五同去?也不怕他那急性子打草惊蛇,白费了这一日的辛苦。”温殊笑眯眯地瞧着展昭。他不似白玉堂有那般一双多情风流的桃花眼,温殊的眼睛若是稍稍眯起还会显出几分狭长,眼角上挑,内尖外阔,这样一双眼极为挑人的长相,要是长在什么平常面容上不能增色反倒古怪得很,可他生的品貌风流只叫这双眼显得迷人得紧,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凛然。

展昭温温一笑,摇摇头,“白兄虽是性急之人,却从不鲁莽,若是尚未考虑周到,做全准备,他是不会动手的。”

温殊挑起眉梢。

展昭不再多言,却是轻声问道:“若是白兄没得到这消息,温兄可是不打算说出醉花楼的杏儿姑娘一事?”

茶水静静地从壶口倒出,落入茶杯,轻轻溅开。

暖色灯火摇曳的那一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是笑闹如常的青楼,是粉衣如戏子的浪荡侠客提着长刀踩着干净利落又悄无声息的步伐走进了繁花锦簇的楼里。

门前的灯笼摇晃,发丝扬起又落下。

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迎上了侠客,口中娇笑:“这位公子可是不曾见过的。”

展昭的目光从温殊的面容移到温殊那双干净又好看的手上,又落在那平缓倒出的茶水里,语气也如那茶水一般温和平缓,“温兄昨夜为何宿于醉花楼的花船?”

粉衣的少年公子抬起眼,多情的桃花眼里是侠客才有的凛冽与戾气,可他勾唇一笑,叫楼中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失了光彩颜色,“听说你们这里有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杏儿姑娘,今日来见识见识。”

温殊提壶倒茶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只笑言:“上陷空岛的船家都有人盯梢,他们人多势众,温某双拳难敌四手,要想上陷空岛自然得另寻法子。”

展昭抱着剑,瞧着气定心闲,目光却沉静得有些可怕了。

“那温兄作业坐了一夜的花船,为何没有带着卢珍上岛?”

那半老徐娘也是对着这位提刀的少年公子的笑容晃了神,好半天才笑,“公子要寻杏儿姑娘,那可不凑巧,今儿杏儿姑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那少年撇过头,从那些攥着手里头的帕子,或娇俏或含羞地瞧着他的姑娘脸上一一看过去,唇角拉开的弧线一紧,也叫窑姐儿老鸨子的心里头蓦然一跳,脖颈也仿佛迎来一股凉飕飕的风。

温殊扶着茶杯,目光落在展昭的面容上,口中依旧没几分正经:“许是温某运道好,没在仓促间鲁莽行动打草惊蛇。”

“阿林说他日日盯着松江往陷空岛去的江面,他捕鱼的地方瞧的一清二楚,这大半个月来别说有人从岛上下来,便是上岛之人也无,便是其他船家收了银子又受了威胁,也言明将近一个月不曾上过陷空岛,只能在近海处捕鱼。半月前亦是没有船家带人上岛。”展昭不紧不慢地说道,“可半月前那粉衣公子却带着好些人进了卢家庄,带走了卢珍,毁坏了陷空岛上的其余船只,这事温兄想来是知晓的。”

本以为那晃荡的长刀要被拔出,少年修长的双指夹出一张交子,上头的数额叫那半老徐娘瞪直了眼。

少年公子晃晃交子,笑的有些漫不经心,“那杏儿姑娘可有空?”

温殊听了好半晌,终于将茶杯给展昭推了过去,并未说话。

“温兄昨日便发现醉花楼许是有问题了。”展昭垂下眼望着茶杯里微微摇晃的茶水面,说话的时候总叫人觉得跟念诗一般沉静有力、温文尔雅,也不骄不躁,声线的流动仿佛温水从玉石上缓缓淌下的质感。

“这大半个月来松江地界的渔家船家叫人又是砸东西又是挨打,温兄可别说不知。”

二人面对面相视,和和气气的,没有半分对冲的火气。

半老徐娘咽了咽口水,阔气的公子哥她见过不少,但这般散财的可是从未有过,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夜里跑出来偷玩,没想竟是位大爷,只是瞧着又几分眼熟,难道是来往于松江府的江湖侠客?

“杏、杏儿姑娘今日、今日……”

少年公子似乎懒得与她啰嗦,“你便叫她来。”

那半老徐娘想了又想咬咬牙似要说什么,一个大胆的姑娘凑上前来,笑吟吟道:“这位公子,杏儿姐姐今日当真不能待客,不若由……”

话还未尽,银光一闪,几缕青丝落地。

“打人的不是什么瘪三混混亦不是江湖人,却能专挑痛处。”展昭见温殊又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温声继续,“展某原是猜想大门大户家的家丁,或是哪儿的护院,做惯了欺负没功夫的平头百姓,知晓挑哪儿打最痛最省力。”

温殊因人多眼杂所以循着夏夜游花船找机会上陷空岛,定是先弄清了渔家船家被人把控一事,对陷空岛接连半月无人出面的状况也有所了解。

而在幕后黑手这样严防死守下,醉花楼的花船还能夜夜笙歌,来往于松江。这大半夜的若是哪艘花船熄了灯火往岛上去神不知鬼不觉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幕后之人却对此视而不见,一点不符幕后之人环环相扣万事齐全的谋算。展昭也是从陷空岛归来之时正巧望见几艘醉花楼的花船在附近,这才有所察觉。

既然船家收了银子划船往茉花村不往陷空岛去,又言明并未带着什么粉衣公子上岛,那展昭不妨猜想上岛的船正是醉花楼的花船。

昨夜温殊上花船并非为了上岛,更没有运道这一说辞,而一开始就奔着暗中探查醉花楼去了。

“展少侠果真心细如发。”温殊丝毫不吝啬于对展昭的夸赞。

“只是展某不明,温兄为何隐瞒白兄。”展昭始终都抱剑而立,沉静的眸子印出跳动的火光。

银光落下,那个胆大的姑娘僵住了。

前仆后继地想要凑上前,还有暗自跺脚怪自己慢一步的窑姐儿们也僵住了。

长刀还在刀鞘里,交子也夹在手上,少年公子唇角带笑仿佛从头到尾的都没有变过,轻轻松松地站在大堂里,宛若一个笑面修罗。

半老徐娘喉咙一紧,望着落地的青丝忽的想起一人。

“白日只问了白老五,却忘了问展少侠一句,展少侠以为这批人是外头来的还是松江府底下的?”温殊不答话反倒是问起展昭来。

展昭站了一会儿,有人敲响了门。醉花楼里发出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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