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与君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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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山崖之上，回夜将一小撮猫毛裹进红色符纸中，以特殊令咒引燃。

符咒焚烧时产生的烟雾没有丝毫逸散，汇聚在空中，慢慢凝成了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模样。

就在借光符熄灭的那一刻，烟雾聚成的狸花猫忽然露出无比激动的表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道：“回夜？呜呜呜，真的是你吗、回夜？你还没死？太好了！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死的！你现在是在青阳州么？”

“是，”回夜眼底带笑，没好气道：“才一个月没联系，怎么激动成这样？”

“你一直没个消息，我跟老卜头真的以为你人丢了！”

御狸呜呜呜假哭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说：“那天刚送你进传送阵，我就看到坐标偏到海外去了，还以为你会掉到墟海里喂鱼，就算侥幸没死，说不定也要在荒岛上跟野鸟过一辈子。没想到坐标居然自主修正了，谢天谢地！”

“你果然不靠谱！”回夜脸上的笑顿时僵了，“死猫，等我回苍云城，一定要拔光你的胡子。”

烟雾聚成的狸花猫顿时抬起两只爪子捂住胡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御狸的阵法造诣顺数的确是天下第一，但倒数起来，也是天下第一。它刻的传送阵坐标偏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弄丢的人不知凡几。

回夜在阵法一途不是特别精通，无法直接构筑从苍云城到青淮城的传送阵，原本打算一座灵城一座灵城慢慢传送，至少得花费两个月的时间，御狸得知她要南下青淮城的消息后自告奋勇，信誓旦旦的保证坐标绝对不会偏，她才勉为其难同意。

没成想中间还是出了幺蛾子，这一偏直接偏去海外，差点把回夜送出乾元大陆。

御狸合拢两只小爪子给她作揖：“既然你人没事，就不要生我的气啦。”

回夜无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就知道你被天命眷顾，遇到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也能拨乱反正，回归正途。”

如果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概率被弄丢在无垠虚空中也能叫“极小”，那她的天命真的很牛逼嗷！

“算了，”回夜被它一顿吹，大度地表示谅解，“其实我都没感觉坐标有问题，不过当时虚空通道是有点不稳定，出来时差点摔一跤。”

御狸见她不计较了，立刻转移话题：“发现坐标不对劲后，我立刻叫卜识惑那老小子给你测吉凶，结果他算成了姻缘卦，还说你桃花正旺，春风得意得很。”

这俩货简直是修行界万年难得一见的沧海遗珠，难分伯仲的活宝奇葩。御狸的阵法造诣在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间反复横跳，而卜识惑开卦占卜，在得出结果前，自己都不知道算的是什么玩意儿。跟他们比起来，回夜也不遑多让，作为十六岁就达到半步天禁的修道天才，竟然连御空飞行都不会。时人闻风丧胆的圣城三害，说的就是他们三。

回夜：“……”

她哪有桃花？

有吗？

素日里连公蚊子都不挨她好吧。

“不跟你瞎扯了，”好一阵寒暄后，回夜让烟雾聚成的御狸转头，“看你身后，借光符珍贵得很，我就一张，用在你身上了，快帮我想想，怎么突破这个封锁法阵。”

所谓借光，便是借他人之力，解眼下困局。她按照蓼芳指出的坐标和桑桑的引导，终于找到了洹溪镇，不过确如桑桑所言，洹溪镇被法阵所笼罩，外人很难进去。

闻言，烟雾凝成的猫咪转身看去，顿时惊叫起来：“唉哟喂、太初道神在上！”

洹溪镇的地势非常奇特，世所罕见。

御狸脚下是悬崖，离地的落差足有上百丈，一眼几乎看不到底，不远处，一挂银缎般的瀑布直直跌落到崖下，却根本听不见水声。绵延上百里的陡峭危崖曲折迂回，形如一个不规则的圆，中间的部分陷落下去，构成了一个非常巨大的天坑。山崖之下灯火璨璨，有如被遗忘的世外桃源。

洹溪镇就建在这天坑里头，名为洹溪的河流穿过镇子后，注入了东面的湖泊里。

小镇底下可能存在着很大的空间，且有庞大的地下水系，不然这天坑早就被洹溪水灌满了。

别说这镇子外头有法阵封锁，就算没法阵，回夜不会御空而行，要想下去也得费好一番功夫。

御风符能飞的距离太短了。

想到这儿，回夜突然想收两工具人带在身边，苦中作乐道：“我倒希望老卜头那卦是真的，叫我撞撞桃花运，这样以后就有人带我飞了。”

“你那么凶，谁敢娶你？哼，嫌命长。”御狸凉丝丝地道。

……

黑暗的山林里，紫衣男子立在树梢之上，凝视着回夜所在的方位。回夜灵觉虽强大，但由于相距太远，对此一无所知。

他面色白皙，眉目之间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病态，显然重伤未愈。

不多时，浑身黑衣的中年男人从远处掠空而来，俯首行礼，沉声道：“府主，立即催动法阵杀掉她吗？”

紫衣男子摇头，“她是叶朔的亲传弟子，先任她过去，看那人会不会出现截杀她。”

“可是府主……”黑衣男人很是不解，抬头看他。

“她带着引魂铃，身上的气息也不会有假。十六年前黄泉之路开启，阴冥之力浩荡天宇时，就是这样的气息。”

听到此话，黑衣男人的神情一变，不禁道：“就算这样……贸然放她进洹溪镇恐怕会有麻烦，她连苍云城的忏神道都能自由进出。”

被唤作府主的紫衣男子摆了摆手：“她这点儿能耐，也就在天禁之下耍耍威风，再来十个也无法影响我的关键计划。只是没想到，血海蜃气居然真的会在人世出现，正好，血海蜃气能提升神井的威能。”

他语气微顿，遥望回夜所处的方位，“承血海蜃气而不死，有意思。我真的很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黑衣人微微拔高了声音，语气中透露出难以置信：“以府主的修为，也没办法看穿吗？”

紫衣男子轻轻摇头，“她不像那种用特殊手法制造出来的生灵，忽略掉血海蜃气，不管是真身、灵息，还是魂魄的本源，看起来和常人完全无异，就是个有点修道天赋的小姑娘。”

“这其中的秘辛，恐怕只有叶朔知道。”黑衣中年人叹了一口气。

府主闻言一笑，淡淡地道：“或许，连叶朔也不了解她的来历。你还看不出吗，叶朔非常忌惮她，否则怎会将引魂铃给她。”

他们出自传承无数岁月的上古道统，了解许多寻常修者不知道的秘辛，其中就包括某些法器背后隐藏的真相——引魂铃沟通幽冥无间，天禁之下的修士一旦动用它们，消耗的是自身潜能和寿元。

正在此时，黑衣人察觉手腕上的玄铁环震颤了几下，他冷哼一声，皱眉道：“有东西把法阵撕开了一个口子。”

“等她过去后，若是那人不截杀，先安排些小东西去试试血海蜃气的威力。”府主语气很平静，又道：“破坏法阵的应该是想来分一杯羹的邪祟，查出来，正好拿去祭炼神井。”

“是。”黑衣人拱手一礼，闪电似的退走了。

夜幕宽广而辽阔，紫衣男子身立树梢之上，独对浩大的天地，默默计算还要在洹溪镇逗留多长的时间。

此地布局已有两百多年，很快就能彻底终结一切了。

……

荒崖之上，回夜还在跟御狸沟通：“我摹了一组神纹法阵，等回苍云城再给你，现在先帮我想想怎么突破法阵下到天坑底的镇子里。”

听到神纹二字，烟雾猫咪兴奋得差点裂开，用爪子洗了洗脸，笑道：“范围如此广的法阵很少见，你先探一下地脉，确认灵力的流向。”

回夜立刻照做，双手按在山石上，散发灵觉捕捉大地的脉搏，意外发现这里的地脉透出的灵气，带着死亡和血腥的气息，哪怕是伏尸数万的战场，也未必有这样奇怪的地脉，与此同时，所有的灵气汇向天坑之下，聚成了肉眼看不见的漏斗状灵力漩涡。

得到回夜反馈的灵气流向，御狸扒扒小胡子，沉思道：“最底层是聚纳灵气的法阵，中层应该是防御型的杀阵，最上层是感知、限制类的检测阵，三层法阵中间，还穿插着难以感知的无数个迷幻阵，这布阵的真特喵是个人才。可惜猫爷我不在此地，不能亲身破解。”

能让御狸都称赞的法阵，以回夜的水平，肯定没辙。她强调道：“没让你破阵，只要告诉我如何下去就行。”

“这个……办法也不是没用，风险很大，你还不会飞，风险就更大了。”

回夜思考片刻：“你说。”

“任何法阵都有关键节点，尤其像这样范围辽阔的，定有灵力必须流经的要处，磅礴灵力会聚成风眼。你可以封住自身灵力，将自己当成法阵的一部分，随风眼而动，藏身其中，就不会被伤到，而且因灵气强盛，挟裹风眼中的物体，不用施展飞行法术，就能悬浮在空中。就算操纵法阵的人发现了你，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对你动手，就怕万一遇到个不讲理的疯子，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杀你。”

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回夜若有所思。

御狸继续道：“还有，中途一个不慎就可能触动法阵，到时候所有法阵的力量都会朝你挤压过来，你连飞都不会，一眨眼就死得渣都不剩了。杀阵还能以力破之，迷幻阵防不胜防，你要怎么办？”

“九成以上的迷幻阵都靠视觉触发，我蒙上眼睛不就行了。”回夜把帷帽摘下来背到身后，掏出条两指宽的白绫在猫咪眼前晃了晃。

“你活得不耐烦了？”猫咪震惊，小脑袋顿时往后仰。她一个飞不起来的走地鸡，又不是特别精通法阵，要钻进阵法核心的风眼里，居然还想封住视觉。

“那你还有其他办法吗？”回夜笑了笑，把白绫挂在脖子上。

御狸摇头，片刻，为难道：“你死了的话，别回来拔我胡子。”

“放心，”回夜摸了摸没有形体的烟雾猫，“拔你胡子干嘛？”

御狸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少女含笑道：“当然是直接带你一起下地狱。”

小猫咪头顶顿时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然后嚷嚷道：“顺道带老卜头一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