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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是一声。比烟花的声音更清、更脆、更亮。像死神最锋利的箭刃劈开空气的声响。
裴然整个人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脑子里全是陆以逞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垂死的模样。他用尽力气跑起来,推开半掩的酒柜,仓皇地叫了一声:“以逞!”
陆以逞站得笔直,手中握枪,神情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的枪,抵在蔺寒玉额头。
裴然这才发现,被枪击中的不是陆以逞,而是蔺寒玉。蔺寒玉的白衬衫完全成了血色,一个伤口在腹部,他用手捂着,但只是徒劳无功。另一个伤口在右手腕,能够看到稀烂的血肉和凸出的白骨。
“以逞。”裴然的嗓音颤得更厉害了。
陆以逞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为他求情吗?”
裴然看到了陆以逞的肩膀,有子弹擦过的痕迹,那价值不菲的西装被破开了一道,陆以逞身后的墙壁上多了个弹坑。
他基本已经能够还原方才那三声枪响,蔺寒玉先开枪,但没中,然后陆以逞开枪打他手腕,使他没法再拿枪,再打他腹部,使他因剧烈的痛苦而丧失行动能力,最后——就是要杀他了。
裴然脱口道:“不要杀他!”
这句话出口,裴然才注意到陆以逞脑袋上那高得不正常的爱意值:85%。
这句话出口,陆以逞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裴然看到爱意值进度条仿佛感染了病毒、程序错乱般在大起大落,数字疯狂地、无规律地闪烁着,可以想见陆以逞心中的挣扎。
裴然看得眼热,几乎想打破人设让陆以逞把蔺寒玉杀了了事,但是想到剧情偏移带来的痛楚,只能遗憾作罢。
所幸没过多久,数字就稳定了,85%。
陆以逞也收回了枪,低声说:“行。”他清晰地看到裴然松了口气,这一口气,让他浑身都凉透了。裴然不爱他,是他强迫,裴然才无奈妥协跟着他。裴然心里始终只有这个人。裴然怎么这么贱?这个男的明明对他一点都不好。
“当年你向蔺寒玉求情,他放我走了,现在你向我求情,礼尚往来,我就放他一马。但是裴然,你要跟我走。”陆以逞说。
裴然点了点头,还有些茫然,说:“当然。”
他不跟陆以逞走,还能跟谁走呢?
绕过吧台走到陆以逞身边,陆以逞指尖还残余着火药的味道,他摸了摸裴然的脸,当着蔺寒玉的面深深地吻他。裴然眼角余光看到一道冷光闪烁,下意识推了陆以逞一把。
陆以逞怒火骤起,正要骂他,匕首掉在地上的叮铃哐啷叫他一下子顿住了。
蔺寒玉扔的。他身上还藏了一把匕首。裴然为他挡的。
爱意值88%。
裴然的手臂霍开一道狰狞伤口,他也茫然无措地只能用手去捂,一样徒劳无功,就听蔺寒玉癫狂地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整个人虚弱得几乎不能承担更重的喘息。
“裴然哥!”陆以逞大步走过来,脱下自己的衬衫为他绑伤口。
“我没事,是不是应该叫救护车,蔺寒玉情况好像很不好,他流了好多血……”
陆以逞一顿。
裴然歪倒在他身上,小声的重复:“叫救护车,以逞,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死了……”
他后面几个字声音说得太小,陆以逞听不清,可是那执着的呢喃已叫他足以补充好后面的内容,“他死了我怎么办?”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陆以逞问不出口,只是沉着张脸,把裴然抱了起来。
“以逞,叫救护车,蔺寒玉不能死,不能……”
是该叫救护车,因为陆以逞不想要裴然死。可他心中仍然恨意滔天。父亲说他喜欢裴然比喜欢卫子晔更多,也许是的,可是他恨裴然也比喜欢裴然更多,他恨他,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他恨裴然不爱他。
裴然在陆以逞怀里晕了过去,在那之前,他反复念道的无非是不能让蔺寒玉死的那句话。
蔺寒玉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就是陆以逞杀了他。
裴然杀过人——或者说以为自己杀过人,他知道杀人的感受,血滑腻的触感和人濒死的痛苦嚎叫是他一生的噩梦,还有诅咒,无休无止的谩骂和诅咒,还有死亡本身,自己亲手造成的死亡本身所带给他的压力和痛苦。他一直做噩梦,在梦里反反复复犯下杀戮的罪行,自己面目可憎,到处都是血,都是尸体,都是蔺寒玉前来复仇的那张阴郁苍白的脸。这是他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折磨。
他并不想让陆以逞也这样痛苦、这样受折磨。
所以蔺寒玉不能死,不能死在陆以逞手里。
轰隆隆——
雷声如鼓,闪电骤亮,阴云密布。
变天了。
裴然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暴雨如注。
巴黎的医院,他身边没有陆以逞,也没有蔺寒玉。只有一台电视,医护人员贴心地为他调到了X国国际频道,里面正放着一则这两天极为轰动的新闻。
里面有蔺寒玉,有陆以逞,有裴然。
那天蔺寒玉录像了。
十月二十四日,裴然滞留巴黎的第五天。
卫家来了一个人。
“小然,”那人的开场白是,“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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