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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平道:“彭长老昨晚一宿没睡,一直在办您交代下来的事,今天早上,他去太白居吃的早饭,他一向吃饭很慢,也许现在还在那里。”彭长老果然还在太白居。
他约莫七十多岁,眼睛极小,生得白白胖胖,留着一大丛胡子,就好像一只吐出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丝的蚕似的。听到贾珂等人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站起身来,未语先笑,春风满面地道:“帮主怎么过来了?”瞧向贾珂,笑吟吟地道:“贾公子,自从金陵一别,真是好久不见。”又看向许寒封:“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洪七公压低声音,说道:“这位是大内侍卫总管许寒封,他和贾珂有事要问你,我就带他们过来了。”
彭长老心中一惊,暗道:“我最近做的事,教他们发现了不成?”强笑道:“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贾珂笑道:“咱们坐下说话,站着太惹眼了。”长袖轻拂,坐在椅上,待余下三人也坐下后,方道:“彭长老,是这样的,我跟许总管说,江湖上有一门慑心之术,能使人忽然睡去,只不过中术的人虽然自觉睡着,但在外人看来,其实他们只是呆在原地,这时候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任人摆布,毫无反抗之力。
许总管却说我胡说八道,大吹法螺,这世上哪有这么神奇的功夫,我心中不服,忽然想起三年前曾经见过你用这门功夫,就带他过来找你了。可否请你给我这位朋友展示一二?”
许寒封初闻贾珂说他跟自己说江湖上有一门慑心之术,不由怔了一怔,在心中反驳:“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这话了?这慑心之术是什么?”但想到贾珂此举,必有深意,因此并没反驳,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听着。
这时听到贾珂说中了慑心之术的人,别人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要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想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暗道:“原来他带我来找这人,是想要告诉我,王怜花之所以会在天牢里那么说,是因为他中了慑心之术。”
这种武功他从前只听说过,却从没有见过,听贾珂说这位看起来不像乞丐,倒像是乡绅富豪的老人竟然会这种武功,不由好奇心起,凝视着彭长老,眼睛一眨也不曾眨。
洪七公怔了一怔,心道:“老彭竟然会这种武功?我怎的从没见他使过。”眼睛也紧紧盯着彭长老不放,目光中满是好奇。
彭长老被贾珂三人齐齐盯着,不禁压力倍增,尤其他自觉其中两人望向他的目光,就好像两头饥肠辘辘的恶狼望向一只又娇又嫩的小羊羔,愈发心惊胆战,恨不得夺门而逃。
这慑魂之术是他压箱底的功夫,几乎没在外人面前用过,他本想着自己什么时候遇到危险,对方不知道他会这门武功,说不定就可以反败为胜,逃出生天,因此一直不曾将他这门武功告诉别人。
哪料三年前他用这门武功的时候被贾珂撞见,当时他不得不把这秘密告知与贾珂,已是如鲠在喉,很不痛快。现在这秘密又被贾珂当着洪七公的面揭破,不禁又气恼,又愤恨,无奈道:“贾公子都这么说了,我怎好拒绝,不知贾公子想看我对谁用这慑魂之术?”
这彭长老年纪虽大,却藏不住什么心事,他满腹牢骚,满心气愤,面上也显露出来,贾珂看得清楚,他心中一动,看向许寒封,淡淡一笑,问道:“徐总管,可否让彭长老见见那几个证人?”
许寒封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说道:“当然。”
彭长老奇道:“证人?什么证人?”
贾珂道:“一桩涉及了一百多条人命的大案的证人。”
彭长老心中惊奇,还没反应过来,洪七公倒是一点就透,想起他先前听得的消息,昨天闯入天牢带走王怜花的那几个蒙面人,据说杀死了上百个看守。
贾珂展颜一笑,继续道:“彭长老,其实刚刚在下和你开了个玩笑,我和许总管来找你,可不是因为什么赌约,只不过是因为昨天闯入天牢的那几个蒙面人,其中有一个人,很可能会这慑魂之术——”
彭长老忙道:“这事可和我无关!”
许寒封道:“长老放心,贾爵爷带我来找你,不是认为你可能参与了这件事,只是想要证明一件事,就是那个为首的蒙面人也会这种武功。你帮了朝廷这么大忙,朝廷绝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彭长老心中稍安,一面在心中喜滋滋地盘算着自己能捞到多少好处,洪七公是不是也要记他一功,把降龙十八掌传授给他一招半式,一面笑道:“记不记得我的好倒无所谓,只要能早日找到凶手,不让那么多人白死,我出点力气,那也出得高兴。今天我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两位驱使了,有什么事你们只管吩咐。”说完这话,他忍不住偷偷瞧了洪七公一眼,见他脸色和悦,知道他对自己这回答很是满意,心中不由得意起来。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这会儿事势紧急,也没空耽搁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皇帝担心吴明反应过来后杀人灭口,不敢再将人留在天牢,那六名犯人当天就被送去一处民宅的地下密室中,由专人看守,御医治疗,民宅里面则住着人,看上去和前后左右的民宅没有任何差别。
离着民宅有两条街远的时候,贾珂三人从马车下来,许寒封领着贾珂和彭长老走进一家饭馆。
这家饭馆叫“满堂香”,他们一进饭馆,店小二便迎了上来,笑道:“几位客官,里面请。”便要领他们去大堂。
许寒封道:“我们不去大堂,给我们开一间包厢。”
店小二道:“要什么包厢?”
许寒封道:“东南西北,各点着一盏灯的包厢。”
店小二目光闪动,笑道:“客官楼上请。”
彭长老听见他二人对话,心道:“他们说的这几句话没头没脑的,是他们的切口吗?原来官府的人也用这一套。”
贾珂却知道许寒封是在故弄玄虚,其实哪有什么切口暗号,只不过这店小二认得他许寒封许大总管这张脸罢了。
他们走上二楼,走进东边第三间包厢里,店小二快步离屋,将屋门关上。贾珂四下打量,只见这间屋子颇为宽敞,墙壁上悬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画,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一个木头柜子紧贴着墙,柜上摆着几个摆件。
就见许寒封走到柜子前面,伸出手去,握住一只铜碗。这只铜碗上面生了一层铜锈,碗中钉着几枚铜钱,一动也不动,这只铜碗也钉在了木柜上,许寒封将碗向右旋转,忽听得喀拉拉一声响,木柜向右边移开,墙后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
许寒封点燃火折子,当先爬了进去。
贾珂瞧了一眼洞中火光,微笑道:“彭长老,你先进去,我殿后。”
彭长老知道他这是不放心自己,心道:“你不放心我,难道我就放心你了?”转念一想,又道:“他的信誉确实还不错,从没听人说过他说话不算数。”当下点了点头,跟在许寒封身后爬进密道。
贾珂爬进密道,不急着往前爬,他在密道中摸索一会儿,找到一个圆柱,往右一转,将机关闭合。木柜复位,密道内漆黑一团,许寒封离贾珂太远,他手中的火折子照不到这里,贾珂也点燃了一只火折子,循着许寒封手中的火光向前爬去。
地道一路向下,没过一会儿,就已经爬到尽头。密道前面没路,又开了一处竖井,直通上面,贾珂抬头一看,就见许寒封站在旁边,正低头往下看,见他来了,说道:“爵爷,就是这里了。”
贾珂双足轻点,跃上地面,就见这里是一间大理石砌成的屋子,墙壁上嵌着许多盏灯,虽然这屋子里面一扇窗户也没有,但这辉煌的灯火仍将屋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许寒封见他上来,便和旁边一人耳语几句,那人点了点头,走进屋去,一会儿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许寒封伸手一指那年轻人,招呼彭长老道:“彭长老,请你对他用一用这慑魂之术。”
彭长老走到那年轻人面前,微笑道:“小哥且瞧我眼光之中,有何异样。”
那年轻人望向他的眼睛,见他眼睛极小,偏偏脸圆鼓鼓的满是肥肉,愈发显得一双眼睛便如两条细缝一般挤在肉山之间。说也奇怪,这年轻人明知道面前这个又白又胖的老头是要对他用什么慑魂之术,正兀自提防,可是一瞧见他的眼睛,便觉心头微微一震,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只想再看一眼。
就听得彭长老道:“你累啦,歇歇吧。”他说话极是悦耳动听,声音中还透着一股醺醺醉意,那年轻人顿觉身体疲乏,全身无力,他心中警铃大作,想要挪开目光,摆脱彭长老的控制,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着他不放,不知不觉闭眼睡去。
许寒封只见这年轻人忽然变得神情麻木,目光呆滞,不禁又惊奇,又恐惧,就听得贾珂道:“彭长老,请你让他跟着许总管去见那六位证人。”
彭长老便柔声道:“现在你跟我走。”一面说话,一面示意许寒封在前面带路。许寒封点了点头,一面走,一面扭头向后看去,就见彭长老跟在他身后,而那个年轻人竟然真的迈开步伐,随彭长老向前走来。若非他的脸僵硬呆滞,便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谁能想到他现在竟然已经睡了过去。
他们四人很快走到那六名犯人待的房间,贾珂一进房便觉得闷热异常,但见房中摆着六张床,床上各躺着一人,虽然年龄各异,长相各异,但这六人脸上都不见半点血色,满房都是药气,苦涩辛辣,十分呛鼻。
早有人侯在床边,约莫二十出头,一张娃娃脸,一见他们走进屋来,便将那六人叫醒,许寒封道:“你们仔细看一看,当时王怜花是不是这个神情?”
那六人睁大眼睛,看了半晌,有的摇头,有的迟疑,竟然没有人说话,还是那个叫醒他们的“娃娃脸”解释说:“许总管,他们这六个人的牢房和王怜花的牢房离得都不算近,无论当时王怜花是有说有笑,还是像小宋这样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们这六个人,应该没有一个人能看见。”
话音刚落,就听一人道:“不……不是……我看见了,他是有说有笑和那个蒙面人走……走的……他还亲了那个蒙面人……咳咳……一口。”声音有气无力,十分虚弱,似乎再说几个字,就要喘不过气来。
许寒封听到这话,先瞧了贾珂一眼,却见贾珂微微一怔,随即安宁,淡淡一笑,看向那人,许寒封心中茫然一片,暗道:“他听见自己夫人亲了别人一口,怎的不生气?”他推己及人,虽然他和夫人没多么深厚的感情,但若是有人告诉他,他夫人背着他亲了别的男人一口,他非暴跳如雷,杀死那对奸夫|淫|妇不可。
贾珂微微一笑,看向守在床边的“娃娃脸”,问道:“这人是谁?声音听着竟有几分耳熟。”
那“娃娃脸”鉴貌辨色,见贾珂竟没着恼,不由也暗暗称奇,说道:“这人叫丁春秋。”忽的一笑,继续道:“还真是爵爷您的熟人。”
贾珂吃了一惊,凝目看向丁春秋,就见他白发白须,脸上布满皱纹,依稀能看出一两分年轻时候的容貌,不由惋惜道:“我送他进来的时候,他虽然须发皆白,但只看容貌,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潇洒俊逸的美少年,没想到不过短短十年,他就从美少年变成一个糟老头子啦。”
丁春秋听到这话,心中又惊又怒,暗道:“我……我真的变成糟老头子了吗?”说着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这些年来,他满心满意沉浸在对天山童姥和贾珂的憎恨之中,也不敢细想自己的容貌,这时伸手一摸,只觉皮肤松弛,满是皱纹。他天性|爱美,想象自己鸡皮鹤发,模样可怖,不由得急火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竟然就这样晕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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