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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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他在魅魔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无人知晓他曾经在真假难分的人面前吐露过什么?真言。在所有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断情绝爱的六界第一剑修，未央城怒极一剑，是为了北域安危着想，是怀疑江离是魔界奸细。就连城主府中的一抱，都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不带暧昧的。

因为君云霄在人前，对他与对江离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态度。

对他，是尊敬有加，恪守以礼。便是偶然的肢体接触，那都是事出有因。

对江离，却是前尘难忘，疼惜有加，会撒娇，会生气，还会害怕。

前者是师尊，后者，是郎君。

不光是昆仑派，便是六界之中，也都认为，他不会动情，不该动情。

可若世上确实有那么个人，彻底打破了这个“不该”与“不会”呢？

倘若他厌倦了当?一把剑，也想当一回人呢？

夜风拂动竹叶，沙沙作响。

明微在明月夜中，枯坐于停云居之中，面对着已经空了的碎绮剑剑架，面对着依旧光洁如初的竹制花架，感觉着那暌违五年的气息缓缓靠近。

最后，停在了门口，没有走进来。

“你说得对。”明微突兀地开口，“我当?日，确实受了魅魔迷阵的影响，否则那些话，便该带到我魂飞魄散之时。”

说完之后，他便屏住了呼吸，生怕漏了她的一点气息，一个声音。

曾经百年不得声息，他心如止水，可如今不知为何，不过仅仅五年，他竟觉得自己到了极限。她的声音，她说的每一个字，明微都恨不得捏在手中，藏在心里。

明微听她声音平和，似乎还松了口气：“果然如此。”

原本绷紧的剑气瞬间放下了防备，她在门外重新捡起弟子身份，恭敬道：“师尊，剑修因先天缘故，自来容易被魅魔影响。弟子因为孤魂之故，反而不容易受侵扰。师尊，弟子斗胆，想为师尊一探神魂，以免魅魔迷阵的影响还残留。”

明微也颔首：“好。”

竹帘被掀开，她逆着月光，款步走了进来。

五年在外斩妖除魔的生涯，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的风霜，她依旧穿着当?年分别时的白裙红衫，头上还簪着他送的枯枝簪万木春。

她走到面前，先低头说了一声“弟子僭越”，而后将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一缕灵力幽幽地探了出来，自他的脉门而入，沿着经脉缓缓地游至他的神魂附近，如烟摇曳着。

明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间一片安稳与安宁，在她的气息即将接触他神魂的瞬间，忽然反手一扣，将她的手腕抓住了。

君云霄倏然一惊，猛地抬头，嘴唇微动。

“你要叫什么?？‘师尊’么?？”明微低头看着她，“叫一声‘师尊’，回到师徒身份，然后……去嫁给江离？”

她嘴唇又动了一下，明微便笑了起来，轻轻地说：“想得美。”

君云霄倏地一惊，猛地抬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筑堤千里，毁于蚁穴，你想的不错，魅魔迷阵的影响依旧留在我的神魂之中，徘徊不散。你是剑修，应当?清楚，身为渡劫期剑修，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用元神杀了它。但，我不愿意。”

“因为我忽然发现，有它在我便有疯的理由，而疯了的滋味……”

他笑了一下。

“还不错。”

君云霄猛地甩开他的手，瞬间退到门口附近。

月华剑气没有阻拦她，明微也还坐在床榻上，依旧在继续说着：“你让我想清楚，我便在这五年里仔仔细细地想过了。魅魔不能作假，那些话原本就存在我心尖，不过是在猝不及防时被魅魔勾出来而已。”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承认了，我便不后悔。若你想听，我亦可再说……”

“不。”君云霄满脸都是懊恼。“不必了。”

明微便坐在竹榻上，神色平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太清楚她的个性了，她绝不会逃，绝不会含糊，必定要将事情?说个清楚，直至分出个青红皂白来。

果然，君云霄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睁眼无奈道：“破云君，你这又是何必呢？当?日我便说过，过去就算了吧。我一个被杀之人都愿意将过往放开，决心做君云霄，你一个凶手，竟反而要我记得？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凶手”二?字如刀，狠狠地捅进心中，剧痛难当，明微竟觉得快意无比。

“因为我不想你忘记。”

君云霄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提醒道：“我也说过了，有过往，便有生死。破云君。”

“我也说过了，我偿还。”明微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我愿用千万年来偿还，这是你该得的，卿卿。”

“别叫这个名字。”君云霄皱眉，声音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厌恶之意。“你配么?？”

明微的脸色瞬间白了，抬手掐了一下眉心，上边立刻若隐若现地出现一丝红痕。

君云霄顿了顿，似乎在强行恢复心情?，道：“破云君，我并非没有仇恨，只是眼前我更想要大道与力量。事不过三，破云君，我耐心也是有限的。”

明微嘴唇一动，她便带着三分火气与烦躁打断了：“我要你想清楚，想清楚你是谁，你宁愿成为谁。当?你身份转变，我又会如何，你是否能承受。凡事没有回头路可走，你要想清楚再说话！”

说完之后，君云霄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拢袖欠身，对他行了个福身礼：“我不信眼前，只信深思熟虑，破云君，再想清楚吧。今宵与君别过，望君珍重。等十?年过后，希望您决定，我是称您一声‘师尊’，还是……”

“陛下。”

最后两个字还回荡在竹屋之内，那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室内没有余香袅袅，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明微枯坐许久，终于动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心中想的却是：天下明月共一轮，她会在哪处月光下，又与什么?相伴呢？

君云霄没有去哪，她御剑在昆仑后山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能诉说的人，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回到了幽月小居。

幽月小居原本是清虚掌门给她的囚牢，至阴至寒，除了几个清字辈能抗衡之外，便是守瑾的修为来了，也只能在这里待上片刻。深宵之中，幽月小居越发幽冷，除了瀑布声，几乎什么?都没有。

是几乎，君云霄开心地转了一圈之后，还是发现了活物——当?年莫名其妙出现在幽月小居的仙鹤。

这仙鹤不知是什么?品种，或许是灵禽也不一定，近二?十?年过去了，它的样子居然没有变化。君云霄疑心这仙鹤是谁派来监视她的，去停云小居的时候没有带上，但将弟子牌收走了。没有弟子牌中的气息，这傻仙鹤便无法用传送阵，也不知它当?年是怎么飞过来的，总之，竟像是被困在幽月小居似的。

这么?多年，居然一直守着这破屋子没有离开。

“想不到我的心事，最后只能跟一只傻鸟说。”君云霄笑了笑，抬手祭出碎绮剑，碎绮嗡的一声张开剑气，将小小的幽月小居笼罩起来，以免有人靠近她不知道。

君云霄再三确认，才用指尖点了点仙鹤的脑袋，轻笑着问道：“小傻瓜，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傻鸟呆愣愣地看着她，叫了一声，歪头蹭了蹭她的手。

一缕紫黑色的雾气骤然出现在她指尖，缭绕着飞了一会儿，又瞬间消失在她指尖。

“是……魅魔迷雾。”君云霄悄然地、缓慢地说，然后眼睛一弯，欢喜地笑了起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一个昆仑剑修身上，会有魅魔迷雾，包括昆仑破云君。

这还得多谢那位魅魔公子。

她出身凡界，对修界的种种实在知道得不多，不是亲身经历，她真的不知道，原来魅魔竟能如此强大，区区一个蜃影投射的幻境而已，竟连昆仑破云君都能蛊/惑。

当?日在蜃影幻境中，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明微，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她就是舍不得。

明微双眼赤红，提着剑一步步走来的情?形实在太令人舒爽了。

从拜师昆仑那一刻开始，她便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才能杀了明微？

呆在昆仑派的时间越长，她便越能感觉到明微对昆仑派的重要，越能明白，“破云君”三个字对昆仑派……不，对整个修界正道来说，都像是神明一般。

清贵，高洁，甚至神圣得不可侵犯。

那时候她便想，若是杀了明微，只怕要被昆仑派，甚至整个修界追杀。

她不怕追杀，不畏惧与整个修界为敌，可每天与人打架，未免麻烦了些。再者，她还有三个小牵挂在背后。

若能光明正大地杀了明微，岂不是更好？

从那一刻起，她的计划略微起了变化。

“杀神容易，但也无趣。”君云霄将一点魅魔迷雾凝在指尖，不住地逗着仙鹤，笑得明媚。“怎么比得上，让神明自毁神坛，自堕尘埃，跪在我脚下求我杀之呢？”

她要让明微重新爱上她，要明微亲口承认自己是萧明微，承认记得一切，承认自己做错了，承认自己还爱着她。

“多谢你助我渡过情?劫。”

这是当年明微杀她时唯一的话，她至死不忘。

她必得叫六界知晓，妄图用她渡过情?劫的人，必将被爱她之情?毁至陨落！

不过，试了多年，明微就像一具神像，唯有几次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智。

她一度苦恼，到底要怎么下手，要等多久才能叫他承认自己是萧明微。

没想到，北域之行这么?快就来了，一个江离就送到了面前。

“小鹤儿，你说，这是我运气好，还是……我也不过身在他人之手中，不过是魔界杀明微的一把刀？”君云霄轻抚着仙鹤的脑袋，目光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又笑了。

“不过，他们可想好了啊，我连明微都杀，利用我的人，真的不怕我是一口妖刀，随时噬主么?？”

仙鹤睁着一双溜圆的黑眼睛，无邪不明地看着她。

君云霄也低下头，目光温柔。

不光是谁将刀/子送到她手上，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杀了明微，那么，她根本不介意顺着刀柄加一分力。

在蜃影幻境中，君云霄便感觉到，明微极其容易被魅魔影响，甚至深陷其中到不能迷失自我的地步。随后离开蜃影幻境，回到未央城，明微的心绪依旧没有恢复。

他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让她倚靠在怀中，竟然不顾当时的未央城局势，在她门前守了一夜。

她当时便趁着他尚未恢复理智又给了他一个刺激，当?着他的面叫了江离进来，单独谈话。

感觉到房间外凌厉至极的剑气，君云霄只觉得自己就差一点，差一点点，便能将明微逼得失去理智，端不住师尊身份。可事到临头，他竟然忍住了，恢复了理智，跟守瑾一同?去商量事宜。

君云霄当?即便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拿到媚魔之力。

若能得到魅魔之力，明微那稳固的心防岂不是说碎就碎？

她潜藏在玄雾镯中，不仅仅是为了破魅魔迷阵，更是为了利用玄雾镯与魅魔迷阵的遮掩，尽力吸收迷阵中的魅魔迷雾。

幽幻剑气真是个好东西，孤魂之身更好，前者能将一切掩藏，后者，则是什么?都能收藏。

便是吸收了魅魔迷雾，才将魅魔吸引来。

得到魅魔迷雾之后，她当即便进行了验证，以魅魔迷雾影响明微的神思。

魅魔迷阵仅仅以蜃影投射，便能让处在清醒巅峰的明微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种种幻境如在眼前，亲眼所见?。当?时明微已身在真正的魅魔迷阵中，怎么反而力量不如蜃影的投射，仅仅是以镜子中的影像显露？

当?然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魅魔幻化出的。

是她，第一次试着用了魅魔迷雾。

她当时也没料到，效果竟会如此只好，明微根本分不清真假，以为自己在清醒地对着幻影，直接将话说了出来。

真是好笑，若是身在昆仑的破云君，便是对着她再深情款款、痴心不悔的幻影，又怎么会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所以说啊……”君云霄慨叹，“魅魔迷雾，真是个好东西。”

在魅魔迷阵中，她抱着他的时候，便将魅魔迷雾送入他的神魂之中。那魅魔迷雾影响着，勾着他在明知不可的情?况下，将一切说了出来。

玄冥宫当?夜如是，停运军今夜，亦如是。

“操之过急，是有那么点性情大变的意思了。”君云霄站起来，将魅魔迷雾收回体内。“那又如何呢？”

等待是很消耗耐心的，她玩了十?多年，若不是因为实力不够，根本不想再等十?五年。

真期待啊。君云霄无声地笑了起来。十?年后，明微会以什么?方式，在什么?场合出现在她面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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