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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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君云霄却误会了他的问题。他问为何，是?为什么，她为何不愿意别人唤她“卿卿”？

她却当他问为何，名?字为何解释。

“‘君云霄’这个名?字，取自‘君自云霄去，遗我在尘埃’。”君云霄不在意地笑了，“一时激愤而已，只是?后来叫习惯了，朋友们都只记这个名?字，弟子也懒得改了。”

明微一霎心头纷乱如麻，来来去去都是?她话中的字眼。

一会儿?是?“君自云霄去，遗我在尘埃”，一会儿?是?“朋友们”。他隐约觉得，她话中的“朋友们”，不只是?唐静秋等人。

“不过，想想，一个名?字而已，若是?师尊不喜欢，改了就?是?了，反正?弟子也是?守字辈的，入门?就?该斩断尘缘，改了名?字的。”君云霄认真地思索着，“叫守什么呢？‘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师尊为‘明’，弟子知?之，不如就?叫守常好?了。”

“唔……君守常，师尊以为如何？”

明微想也不想地否决了：“胡闹。”

君云霄抿抿嘴唇，眼中满是?笑意，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又胡闹，那又不喜欢，那您到?底要怎样嘛！

“……”明微一阵语塞。

在他心中，自然是?千万个寓意吉祥字眼，都不如她的名?字来得好?。

“可是?，师尊。”君云霄轻轻地说，“咱们是?要去北域的，当着众多仙门?的面，可不像在停云居，只有咱们俩。您便是?不叫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同我说话。”

她知?道，道理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明微的性子，不可逼急了。他已退让到?了极致，再逼下去只会适得其反，此时放一放，他自会默然顺从。

于是?君云霄一拂广袖，欠身行礼：“师尊，连日?诸多事务，师尊心神甚劳，弟子不敢打扰师尊休息，这就?告退了。”

说完，直起身子，笑了一笑，翩然而去。

一直回到?停云小居，她才止不住地在脸上?露出笑意。

痛快的笑意。

“云霄”这个名?字，觉得陌生?是?么？叫不出口是?么？你的内心之中，只想唤一句“卿卿”是?么？

可惜，如今的你，叫得出口么？

你——配么？

君云霄越想越开心，自秘境试炼开始，她的收获实在太多了。

例如她千真万确地验证了昆仑法术与剑术确实可以同时修习，只是?不知?为何有个不成文的破门?规，叫昆仑派人人奉为圭臬，惧怕不已。

例如她验证了清虚掌门?甚至昆仑派中绝大多数门?人的态度，只要她是?昆仑派剑修，只要她实力够强，哪怕她伤了人，杀了人，都会被?宽恕。

昆仑派，还真是?个只讲实力，毫无正?邪黑白的地方。

再例如，她确信昆仑派之中有一股势力在暗处搅混水，只是?暂且不知?对方要浑水摸的是?什么鱼。究竟想针对的，是?她，是?明微，还是?昆仑派掌门?之位。

亦或是?，昆仑派。

更重要的是?，她安心蛰伏了十年，已经完美树立了“一心向道、断情绝爱”的形象。便是?她特意点出明淇与守鹏之死，特意强调动情不影响修习《云心诀》，其他人也未曾联想到?她与明微之间的过往，不再怀疑她是?不是?想跟明微重温旧梦。

这就?好?，这就?非常好?。

这就?能在北域之行中，彻底扰乱明微的心。

至于明微……君云霄的指尖轻轻滑过桌上?的古琴，琴弦铮然，宛如她百年来从未如此轻快的心。

明微，早已对她情根深种，不过是?碍于种种——门?规，修为，清虚掌门?等人的阻拦劝解，他才强忍着不做声。如今明淇与守鹏之事证明，动情于《云心诀》并无影响，修习《云心诀》之后若是?动情，不会影响修为。

——这倒是?有些可惜，若是?能影响修为，让他看着自己的修为被?自己的感情亲自毁去，理智明知?不可，却无法阻止感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千年苦修、历劫得来的一切化为灰烬，那可多痛快？

不过，既然修为毁不成，她就?走?光明正?大的路子。

如拜师时所言，杀师证道。

不知?当日?之言，现在还有几人记得？不会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激愤，口出狂言，说完就?忘吧？

百年苦寻，十年布局，如今终于胜利终于初现端倪，君云霄的心情好?得难以自制，干脆焚香坐下，调试琴弦，弹了一首。

琴声铮铮，远远地飘散出去，明微本来就?心神难平，此时乍闻琴音，不由得又是?心中一荡。

这琴音音调古朴铿锵，颇有苍古雄健之意，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乃是?一首《神人畅》。

是?她心情极好?，踌躇满志，才弹得出如此快意之曲。

明微心中原本有万千顾虑，理智与感情在来回厮杀，难分胜负。此时被?琴声一催，感情登时力量大增，彻底压倒了理智。

“罢了，只要不损昆仑派，不伤她修为，便是?我心痛如绞，只要她开心，又有何不可？”

放不下的，备受折磨的，只他一人足够了。

“你非萧明微，她是?君云霄。”明微将这句话来翻来覆去地在心中重复了一整夜，字字句句如刀，在感情上?来回切割，终于痛到?麻木，令理智占了上?风。

刚将心绪收拾完毕，门?外便传来了她的气息。

“师尊。”

不过两个字，差点令他功亏一篑。

明微定了定神，走?出门?外。

君云霄对他的沉默早已习惯，不需言语便知?道他要说的话，答道：“北域之事紧急，经过一夜治疗，那位玄冥宫的商浮光姑娘的伤势应当也得到?了遏制。弟子猜想，掌门?今日?便要召集众人，确定北域之行的种种事宜。守嵘之事关系重大，越早说明越好?，弟子去一趟济灵峰，以探视静秋为由，把她师徒二人带上?。”

一番安排说得清清楚楚，好?像昨日?谈话完毕，她便在他面前不再隐藏。心机、手段，都流露无遗，都知?晓他不会怪罪。

这就?表示，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增进了一分。

明微心中略生?欢喜，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君云霄点头，转头就?去了济灵峰。刚将事情交代?完毕，便看到?一个紫霄峰静字辈弟子跑来。

“君师叔果然在此，宗师兄去停云居传话，不见君师叔，以传声符叮嘱弟子过来唐师姐处看看。”

那弟子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面前，抱拳行礼道：“掌门?请破云君、五大长老并君师叔前往紫霄峰议事。”

“知?道了。”君云霄故意问，“掌门?可请了那位玄冥宫的商姑娘？”

静字辈弟子道：“回君师叔，请了，弟子正?是?传话之人。”

“好?。”君云霄点头：“辛苦你再跑一趟，回去同掌门?说，商姑娘伤势颇重，为防万一，得两名?济灵峰弟子从旁照料。别人我都不放心，就?让守玉师姐跟静秋随行，她二人必定会随同去北域，自现在开始照料，路上?好?免去交接繁琐。”

静字辈弟子不疑有他，应了一声“是?”便回去传话了。

君云霄等他走?远了，才回过身去。

守玉马上?道：“君师妹，你先行一步，我已经用传音符跟守甯说了，就?照你的安排来。你放心吧，不会有差错的。”

君云霄点点头，回到?停云居与明微汇合，再一同去了紫霄峰。

到?了紫霄宫大殿，传剑、戒律、昆吾三位长老已经到?了。不多时，妙法长老也来了，身边跟着守甯。最后是?济灵长老清纭，身后是?守玉、唐静秋扶着玄冥宫的弟子商浮光。

此次商议的乃是?北域之行相?关事宜，并无什么门?派秘密，便是?有小辈在场也无妨。只是?门?派精英出动，事情繁琐非常，足足商讨了两个时辰，才将种种事情确定下来：

传剑峰全体弟子留下，守卫门?派。自其他人前往北域开始，传剑峰弟子每日?增加巡逻一次，以防有不轨之徒趁虚而入。

北域之行抓捕魔修的主力是?戒律、紫霄两座峰头弟子，戒律峰精英弟子早已被?明辞带领，在外除魔，此次直接传信与明辞，令她带领队伍在玄冥宫汇合便可。

至于其他三座峰头，济灵峰负责疗伤，昆吾峰负责为剑修修缮灵剑，妙法峰负责各式传信、防护阵法，顺便帮助玄冥宫修缮魔域边界。

最后，昆仑派所有队伍由破云君明微统领，紫霄峰庶务堂管事守瑾从旁协助。

对最后一个决定，戒律长老争论了许久，非要明辞为副统领。可惜没成功，气得商议一结束，立刻便走?了。

北域之行总之与传剑峰无关，传剑长老也马上?便走?。

清虚掌门?被?他二人吵了快一个下午，太阳穴隐隐作?痛，叹着气揉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济灵、昆吾、妙法三位长老未曾离开。就?连破云君师徒，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一怔，骤觉不安，坐直了问道：“还有何事？”

众人以破云君马首是?瞻，明微话不多，便由君云霄出面，行礼道：“启禀掌门?，弟子等人斗胆，检查了一回守嵘尸身，发?现上?边有魔修法术痕迹。”

清虚掌门?等谁变色：“什么？！”

君云霄转头使了个眼色，守玉便将当日?之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君云霄在比试时发?现了什么不对，怀疑但又来不及调查，他们如何借用守瑾的名?义进入剑冢，暗中调查，最后，发?现了什么。

直把清虚掌门?听了个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群守字辈弟子，还都是?济灵、昆吾、妙法三座峰头的，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

就?在他眼皮底下，有这般多阴谋算计、暗中毒手！

连侍立在旁的守瑾都忍不住暗中咬牙：“守贞这小妮子竟然拿着我的印信招摇，我真是?太宠她了，等我从北域回来，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否则，她岂不是?天也敢捅下来！”

他俩脸色铁青，叫大殿中其他人以为不愿相?信，守玉使使眼色，守甯便上?前一步，将符咒取出。

“启禀掌门?，这便是?显形符咒。您应当清楚，这种显形符咒是?无法作?假的。”

他说着，祭起三昧真火，将符咒点着了。

显形符咒瞬间燃起紫色火光，似乎将空气烧出一个破洞似的，里边重现了当日?他们的情形。

其他种种也就?罢了，但守嵘心口上?的黑色法术痕迹，千真万确，不可能作?假。

“……竟然真的是?魔修手段！”守瑾登时脸色苍白，转头道：“掌门?，不然弟子……”

清虚掌门?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目光落在济灵等三位长老身上?，平静地问道：“所以，你们都知?道了？”

昆吾、济灵两位长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妙法长老清晗开口，几句话就?将话堵了回去：“那是?当然，若不是?先禀报了我，我能准许守甯今日?随同前来？那符咒我早烧掉了。”

“你……”清虚掌门?神色黯然，苦笑不已。

清晗长老又冷冷道：“清虚，我等为何非得到?那两个走?了才禀告，你心中没数么？”

清纭长老心肠最软，不忍心掌门?如此，忙安慰道：“掌门?师兄无需自责，咱们若是?怀疑紫霄峰，只会保守秘密，怎会禀告？如今……如今……”

她一向没什么主意，话虽然安慰了，但如今该怎么做，心里却没个数，迟迟说不下去。

便在此时，轻柔的声音接口道：“如今之计，只要按兵不定即可。”

清虚掌门?抬头，君云霄微微欠身，算是?行礼了，继续道：“如今对方为何而来，咱们不得而知?，若是?贸然行动，全门?派排查，恐怕反而令对方有所准备，暗中撤退，再度等待时机。”

“可守玉等人调查守嵘尸身之事，未必能瞒得住对方。”守瑾担忧道，“他们去庶务堂冒充了我的印信，这就?是?最大的打草惊蛇。”

“那就?打草惊蛇好?了。”君云霄毫不在意地说，“对方本想偷袭，如今知?道自己偷袭露了破绽，自然百般警惕，暗中提防，等着咱们下一步的动作?，好?加以应付。既然如此，那便让对方等着。敌暗我明，让对方担心，害怕，焦虑，等到?不耐烦之时，自会再度行动，以确认咱们是?否真的调查出什么证据，为何拿到?了证据又不曾行动，是?否有顾虑，是?否遭到?了阻拦。”

“只要对方再度行动，就?会再留下痕迹，以逸待劳，到?时候再抓个正?着，岂不是?事半功倍？比全门?派搜查容易多了？”

一席话说得连清虚掌门?都不禁点头。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为何是?她说出来？

君云霄将他的眼神看得清楚，只当什么都不知?晓，继续说：“至于门?派安危，弟子觉得掌门?无需担忧。掌门?觉得昆仑派剑修精英尽数离开，门?派空虚，不堪一击，怎知?对方不会如此以为？但昆仑派虽以剑术立派，却并非只有剑术而已。妙法、昆吾、济灵三座峰头各有所长，外边的人不清楚，掌门?也不知?道么？”

“你可别这么说。”妙法长老清晗冷笑，“说不定人家?就?当我们废物呢？”

清纭长老和清彦长老闻言不禁面露担忧之色，叫道：“清晗师兄……”

清虚掌门?却摆摆手：“无妨。”

清晗长老的性子，别人不清楚，他可再明白不过了。这人越是?担心一个人，越是?出言讥诮，相?处千年，他早已学会从清晗的话中听出真正?含义了。

——有我妙法峰在，你担心个什么劲？我妙法弟子可不是?废物！

心念一过，清虚掌门?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如此，咱们另做一份计划。魔修先袭击北域，令玄冥宫元气大伤，随后对守嵘下手，欲伤害君云霄。两件事发?生?得太过蹊跷，中间必有联系。”

话未说完，商浮光脸色一变，便要站起来，被?清虚掌门?抬手按下去了。

“我不是?说玄冥宫与魔修勾结，玄冥宫主的为人，我信得过。我只是?觉得，此次北域之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更不会一帆风顺。咱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对方有备而来，针对的或许不是?昆仑派，而是?破云君明微。

作者有话要说：‘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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