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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阳光在地上悄悄拉长了身影,一点点逼近书桌下那双坐姿端正的腿脚——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裤脚下,考究的深色皮鞋泛出薄暮般的蜡状光晕。
威克多放下材料说明,疲惫地揉了下鼻梁。
他拿出怀表,惊觉时间飞逝。他明天要执裁,可以早退。匆匆收拾好,准备下班。
他这一下午都有些心浮气躁。
回到裁判中心,从布伦特夫人办公室出来,掉头往更衣室去的路上,好心的同事提醒他,一只挂着紫金小牌的蝙蝠等了他一下午。紫金蝙蝠是古灵阁巫师银行的标志之一,全天下的古灵阁信使都一个模样,无论大小还是外观,跟流水线上下来的一般整齐划一。
威克多只好返回办公室。
给他递信的是保加利亚的古灵阁,这在预料之中。自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欧洲的古灵阁接连遭到攻击以来,妖精们总是隔三岔五友情提示它们的存在。虽然那几次猝不及防的攻击并没有让客户受到损失,但是索菲亚古灵阁的妖精们非常害怕信誉降级,从而影响它们的业绩——即便同类同行,竞争在所难免。
妖精们在信上诚恳地请他实地参观银行的崭新布局,措辞间不难看出急于求成的迫切。不明缘由的攻击直至今日还在折磨妖精们的神经,它们试图通过这一参观之旅弥补形象。相信威克多并非唯一收到这类信件的客户。
妖精们之所以如此热忱殷勤,主要在于巫师存放的资产总价值。
威克多的祖父还在世时就说明了自个儿的私房钱以后要留给孙辈,自从俩孙子年满十一岁,俩父亲商量了下,把祖父的私房一分为二,分别以威克多和贝尔尼克的名字存入不同的巫师银行。
普洛夫当年给儿子存钱的银行就是索菲亚古灵阁。
综上所述,祖父的私房钱不是笔小数目。
妖精们很急切,但威克多认为此时有比这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他刚收好信,不远处的窗玻璃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繁忙的办公室静了那么一秒。
猫头鹰狼狈地扑扇翅膀,从玻璃窗前退开。
有同事好笑地打开窗户,那只令人同情的猫头鹰晕乎乎地飞向威克多。大家的目光悉数投来,老爷面不改色地接过淡紫色的信封。
寄信人的名字出人意料,菲利普.卢克希奇,爷爷在世时他就是克鲁姆家的私人律师。
信的内容利落简洁,要求与他交谈,信下附了多种联系方式。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威克多决定先去回复卢克希奇。这位老律师近些年的工作态度从没有像这封信上表现得那么积极。
二、
他离开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大楼,在经过被巫师们调侃为“通信一条龙”的街道时脚步一顿,弯了进去。
快速浏览了几块悬挂在门外的收费标准告示牌,他毅然放弃使用壁炉,拿着信件走进一家巫师电话亭。如今壁炉依旧是巫师除飞天扫帚和移形魔法以外使用最频繁的交通及通讯工具,公共壁炉的使用费也依旧居高不下。相比之下,电话这个新新产物反而以话费低廉为卖点,逐渐在世界各地打开市场。
克鲁姆老爷必须承认他深受斯图鲁松审判员的潜移默化,在支出上有了计较。
他照着信下附的联系方式拨打电话,声音甜美的巫师接线员很快为他接通了号码,那边响了四声后被接起。
威克多打算在最初的寒暄时,就电话使用上调侃几句。
卢克希奇虽然为人稍显刻板,很多时候拒绝圆滑和变通——尤其在工作时,即便对待克鲁姆家的衣食父母们也不见得多么和颜悦色,但到底是看着他和贝尔尼克长大的,他们偶尔会无视压力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卢克希奇亦从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威克多和海姆达尔结婚时,卢克希奇送了份十分贵重的礼物……忘了说,老律师是个不显山露水的铁公鸡。对了,隆梅尔也送了份厚礼,直至今日海姆达尔说起这件事都一脸的无可奈何。因为隆梅尔是指名送给儿子的,所以即使让人头疼,海姆达尔也没有在威克多面前过多的表现,怕老公多想。实际上是室长自个儿多虑了。
电话那头响起轻喊,威克多回过神来。
“菲利普?”
那边的声音又远又闷,仿佛坐在水中与自己通话。威克多困惑地皱起眉头。
假如老爷能够看见电话那头的景象一定会笑出声来,卢克希奇的确在跟他通电话没错,但老律师与电话相距差不多有十来米,而且举着魔杖使用扩音魔法,为的就是不与那可怕的玩意儿近距离接触。假如不是为了立刻与克鲁姆大少爷取得联系,老律师绝不会出此下策,他对新新事物一向抱有深刻的怀疑态度。
任何事物都必须经过一系列严酷但富有成效的考验,才能理直气壮地请求他人的认同,绝不是这么恬不知耻,堂而皇之。老律师特别看不惯现在巫师动不动就拿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太浮躁也太放肆了。
所以他现在很少到公共场合去——电话神马的都是通过秘书安装并学会使用方法的,尽管身边的同龄人劝放下架子放弃固执,转眼都要二十一世纪了,让他别像个十九世纪的老处男一样衬衫领口高低是否一致都要斤斤计较,可他拒绝同流合污。
【威克多大少爷……】经过几次调试,卢克希奇的声音变得清晰,但还是很远很闷。
威克多迅速放弃在电话中指出这个疑惑的想法,他意识到对方不会有兴致跟他探讨。卢克希奇非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电话,假如再这么加深他对电话的印象,只会让他对无辜的电话越发深恶痛绝。
“你好,菲利普,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如此活跃。”威克多试图不让自己的寒暄显得敷衍。
【谢谢您,大少爷,事实上我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好。】平白直抒不带感□彩是老律师一贯的说话方式,尤其在他认为的工作时间里。
威克多摸摸鼻子,决定开门见山。
“我接到了你的信。”
【是有那么回事。】
“所以我有些惊讶。”
【我的惊讶不亚于您,大少爷。】
“……看在爷爷的份上,你就不能换个称呼吗?”
【可以,大老爷。】
“……”威克多叹气。“还是大少爷吧。”
“我觉得也是,大老爷总让我联想到您的祖父。”
威克多再一次出师不利,不过这么多年就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利”过。
【我之所以这么着急地与您联系,是因为克鲁姆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调动了存放在匈牙利古灵阁中的全部存款,那笔钱是克鲁姆家现有流动资金总额的五分之一。】
威克多虽说有些惊讶,很快沉着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卢克希奇对待克鲁姆夫人总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态度上不热络,但凡碰上需要沟通的事宜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酷样子,让人难以接近,更别提殷勤了。照理说威克多的爷爷去世后,克鲁姆夫人就是卢克希奇最大的老板,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威克多总觉得他在防备什么——好比这次不怎么名正言顺的约谈。
“奶奶是一家之主,她有她的做法。”
【您的观点我不敢苟同,】卢克希奇毫不留情的说。【那笔存款被取出后便不知去向,假如您的祖母要做什么,应该建立在为克鲁姆家做什么的基础上,除去这个前提,无论借口多么冠冕堂皇,都是动机不良的私吞。】
卢克希奇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威克多感觉额头往外冒汗珠了。
“菲利普,你看,”威克多说。“这件事你应该找维丁叔叔或者贝尔尼克,贝尔尼克是未来的一家之主,你让我来判断你的判断不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吗?”
自从威克多公开表示投身魁地奇事业自立门户,克鲁姆家更改继承人的消息在巴尔干半岛上不胫而走,事到如今亦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卢克希奇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观念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
【恐怕不行,我的大少爷,】卢克希奇死板的音调波澜不惊。【截至目前我没有接到任何更改继承人的要求,您依然是家族第一法定继承人。】
威克多楞了有五秒,“奶奶没有改遗嘱吗?”
【据我所知,没有。】
威克多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如今再去问维丁和贝尔尼克是否知情实属多此一举,他只好说说:“奶奶身体还很健康,更改遗嘱确实不急。”
卢克希奇不置可否,【那么我说的这个问题。】
“存款什么时候被取走的?”
【妖精们说昨天上午取走了最后一笔。】
“不是一次性拿走?”
【一次性拿走动作就太大了。】
威克多听懂了他的暗示,“也就是说这是个持续过程?”
【去年年末取走了第一笔,数额很小,妖精们没有在意。】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攻击事件,那段时间妖精们六神无主,乱作一团,所以卢克希奇那时并没有接到类似告知。
威克多挠挠额头,总不好贸然质问奶奶吧,而且这些年都是老太太说一不二。
“谢谢,卢克希奇先生,我已经了解了。”
【您不做点什么吗?】
“您希望我做点什么吗?”
卢克希奇没有吱声。
“让匈牙利古灵阁盯紧各家巫师银行,我们家的东西入库前都是留档编号的,金加隆上妖精们自己就做了记号,它们查找起来应该比我们便利。”
看来他必须找一个充裕的时间回去探望奶奶,在此之前还要与父亲沟通一下。
威克多决定静观其变,先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三、
当邓肯一脸贱笑地拿出一套裙装——与身后被放大至一整面墙的海报上的飘逸妆扮如出一辙,海姆达尔真想给他个“塔朗泰拉舞”,让他跳到太阳下山,相信这能拉到不少票,至少明天娱乐报纸的头版头条跑不了。
原来他还没死心,居然还随时收藏着相同的裙子。
海姆达尔哆嗦了一下,看邓肯的眼神有了质的飞跃。
兴高采烈的邓肯假装毫无察觉,使劲抛媚眼,“亲爱的,反正你来都来了,不穿一下多可惜。”
“不可惜!”海姆达尔上下打量他。“既然这么欣赏这条裙子,我看你完全可以胜任。”
邓肯沉默片刻,自个儿穿出去见人就成灾难了。他渴望万众瞩目、普天同庆的喜剧,不是惊悚舞台剧。
“如果我能穿出你那样的效果,我早就亲自出马了。”邓肯笑嘻嘻的说。
海姆达尔俨然低估了奥维尔先生的厚颜无耻。
卡罗和德拉科决定两不相帮,带着孩子在旁边看热闹。
“这是斯图鲁松?”莫里斯.贝鲁盯着那张醒目的海报一脸震惊。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贝鲁的反应反倒有趣。
“你没看过这支广告?”邓肯问。
贝鲁看清楚海报底下的字幕后摇头,“我对飞天扫帚不太热衷。”
为了魔法先生这份工作贝鲁这几年没少跑魁地奇赛场,但对相关的飞天扫帚却是一无所知,他从小对这玩意儿就提不起劲。在他担任魔法先生期间,几乎没有为法产飞天扫帚的发展做出过贡献,为此没少招飞天扫帚制作商们的埋怨。或许换届选拔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一大批制造商和经销商。
值得注意的是这届选拔的赞助商半数以上皆与飞天扫帚产业链有关。
贝鲁煞有介事地回头看看海姆达尔,又转回去瞧海报上的“女子”。
海姆达尔被他这番明显故意为之的举动弄得一肚子火。
“有什么问题吗?”海姆达尔大声问。
贝鲁状似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对邓肯说:“相差太大了,不可能!”
这糙了吧唧的爷们居然是海报上清新又不失风情的女神?!他做出一副HOLD不住的样子。
除了海姆达尔,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你说你个三岁不到的娃跟着起什么哄?!发现米奥尼尔也咧开了嘴后,斯图鲁松审判员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最终海姆达尔还是没有穿那裙子,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邓肯的拉票嘉宾是被男性粉丝评为“最甜蜜笑容”的已经卸任的上届法国魔法小姐,这位前魔法小姐同时也是最美丽的魔法小姐之一。当她穿着邓肯要求海姆达尔穿的那条裙装容光焕发地登台亮相时,台下被女粉丝拥挤成弱势群体的男性围观者们发出的嚎叫比“速速塌陷”还要声势浩大。
前任魔法小姐在粉丝们热情的呼喊中露出她的招牌笑容,惹得台下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看这脸蛋、胸脯、小腰和屁股,给自个儿一百年都是痴心妄想,难道真女人还比不上俩胸垫?海姆达尔松了口气,幸好咱坚持到底没把邓肯的忽悠听进去。
“这姐姐漂亮吧?”海姆达尔问儿子。
米奥尼尔懵懵懂懂地点头,小娃儿能懂什么。
贝鲁小声说:“那女人三十七了,做你儿子的妈都嫌老。”
海姆达尔大惊失色,明明很少女啊……
贝鲁语重心长,“永远别和女人的年龄较真,尤其当着她们的面时,所见即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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