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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烈,程大夫的话,可是真的?”风乾问道,满面的乌云密布。
延陵君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随口反问道:“什么?”
“他说王妃的胎象不稳——”风乾道,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四王妃的婢女心里又怒又气,却根本就没有她开口的余地,只能暗暗着急。
“四殿下真是好生奇怪啊!”这本来也只是四王府的家务事,其他人都敬而远之,不想褚浔阳却突然冷讽的开口,走上前来道:“四王妃才刚小产,到这会儿都还昏迷不醒,您这为人夫君的,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先问问她人怎么样了吗?”
四王妃嫁过来已经过有五年了,和风乾之间的关系,虽不说是又多恩爱,但是夫妻和睦,最起码——
也是不曾有过什么大的矛盾的。
按理说,风乾在意孩子更多一点儿,这无可厚非,但是四王妃的病情十分凶险,有目共睹,没人提及也就罢了,被褚浔阳这么不留情面的指出来,倒是显得风乾此人薄凉无情了。
风乾的面色登时就又更显难看了几分。
华思媛暗暗咬着下唇,心里一阵的紧张。
旁边的刘氏更是着急不已,权衡之下便是用力的咬咬牙道:“如果王妃她真是作茧自缚,自导自演的想要用苦肉计来害人的,难道还要让王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能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算是帮着风乾铺了个台阶。
褚浔阳的眉头隐约皱了一下,下一刻,刘氏跪在地上的身子就骤然被人提起,她自己都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连着甩了四五个耳光,被打的眼冒金星,整个牙床都松了。
青萝直接又将她丢回地上,也不等四王府的人发难,就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剑,压在了刘氏的颈边。
刘氏被打的七荤八素,本来正准备哀嚎,冷不丁的颈边一凉,立刻就被剪了舌头一样,医生也不敢吭了。
“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别的主子要怎样我不管,但是我家公主和驸马说话的时候,可从来还没有哪个狗胆包天的奴才敢随便掺言的,念你是初犯,这两巴掌先给你长长记性,再有下回,我直接削了你的舌头!”青萝冷面神一样的站着,说话间手腕略一翻转,就在刘氏颈边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
刘氏几乎魂飞魄散,她跟着冷氏风光惯了,还是头次遭受这种待遇,但偏偏对方是个连皇帝都不愿意管的褚浔阳,她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华思媛跪在旁边,也跟着受了惊吓,脸色惨白如纸,只能更加用力的咬住下唇,勉强维持镇定,道:“王爷,奶娘她只是一时情急,见不得妾身被人欺负受冤枉,她并没有冲撞定国公主的意思!”
她要替刘氏求情,却不找褚浔阳,而是迂回到了风乾那里去了。
褚浔阳玩味的勾了下唇角,并没有不依不饶。
今天延陵君和褚浔阳两个都是来四王府做客的客人,却是当着人家主人家的面亮了兵刃了。
在场的命妇千金们,哪个也看不惯,却也都无话可说——
谁都知道,这定国公主的娘家太强硬,崇明帝和风连晟都对她格外的纵容不加约束,她人在京城,本身就是个横着走的人物。
虽说刘氏为了护主,情急之下说了那两句话不算什么,但从规矩上,她也的确是逾矩。
风乾本来也是看不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喧宾夺主,但对方是褚浔阳——
他也唯有忍了。
深吸一口气,他重新正色看向了延陵君道:“荣烈,方才你给王妃把过脉了,程大夫说她独立的孩子压根就生不下来,此言可是属实!”
延陵君就着婢女端进来的清水净了手,他倒是半分也不觉得为难,只就漫不经心的点头道:“的确!”
顿了一下,又补充,“至多四个月,就算不受外物影响,也势必滑胎!”
此言一出,华思媛和刘氏都是心思稍定。
“不是的!怎么会这样?这段时间,我家王妃明明什么都好,怎么就会保不住孩子呢?”四王妃的婢女惶惑不已的不住摇头。
现在并不是四王妃失去一个孩子的问题,重要的是——
有人要趁机泼脏水,还要栽四王妃一个构陷妾室的罪名下来。
这一刻,她甚至都要怀疑,府里的大夫和延陵君都是串通一气,要陷四王妃于不义的。
“居然真是这样?”华思媛呢喃了一句,突然就颓废的跪坐下去,不可思议道:“王妃她早知道孩子是保不住的,却还一定要说是在我这里出了问题,若不是大夫和荣大公子道出实情,王爷就真要以为是我要对您的子嗣不利了吧?”
还没进门就先失宠,如果真是四王妃所为,那这一手也用的太狠了点儿。
华思媛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当打精神,重新爬起来,对风乾道:“王爷,妾身是冤枉的,您要替妾身主持公道啊!”
“你是说——是王妃自己做的,嫁祸于你?”风乾道,脸上表情阴沉沉的,看起来很不鲜明。
“妾身不敢这么说!”华思媛小声说道,面上却是一副不胜委屈的模样,把眼睛垂的很低,怎么看都是一副可怜相,迟疑道:“只是之前王妃身边的人一口咬定王妃是在我的院子里误食了脏东西,大夫又证明是子虚乌有,如果不是王妃在这里饮用的茶汤里面出的问题,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众给王妃下药了?”
这样的事,任何外人都做不来,不言而喻——
就只能是四王妃自己,趁人不备,吞食下去的。
就目前的情况,不仅仅是风乾要往这方面想,就是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只能是这么认为。
“没有!不是的!我家王妃不是这样的人,王爷,您不要听华侧妃的片面之词,王妃她才失了孩子,已经够伤心的了,您不能再把这样一个罪名栽给她,这是不叫她活了啊!”四王妃的婢女哭道。
可是满院子的人,全都站着看热闹,又没有一个能压制住风乾的长辈出来主持公道。
那婢女举目四望,顿时就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危机感。
“姑娘这话说的未免牵强了。”这个时候,刘氏已经爬起来,重新跪在了华思媛的身边,一板一眼道:“你口口声声说是王妃冤枉,怎么不想,一旦今天大夫没有道出实情,被王妃娘娘一计得逞,侧妃娘娘毁的也是一辈子?”
她说着,就义愤填膺的给风乾磕了个头道:“王爷!侧妃娘娘她初来乍到,咱们也不求扳倒了谁或是压制住谁,只是要一个公道罢了,为了不至于冤枉了王妃,也不叫旁人说王爷您不顾夫妻情分的徇私,奴婢恳请王爷,叫人去搜一搜,横竖王妃在侧妃娘娘这里的饮食都是干净的,如果真是她自己做的,总会有点蛛丝马迹留下来吧?”
既然华思媛这里的茶汤里没查出问题,别人也不能强行掰开四王妃的嘴巴,喂她吃下去那些东西,那么不管怎样,这件事就和华思媛这里扯不上关系了。
现在这便是要查四王妃的屋子,和她身边的人了。
“王——”那婢女心里悲愤,想说什么的时候,风乾已经一挥手道:“叫人去王妃的屋子里看看,还有今天跟在她身边的人,逐个查!”
“是!王爷!”问讯赶来的管家赶忙带人去了,又有婆子上来,当众把四王妃的婢女都扒了外衫搜查,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去四王妃院子里的人才回来。
“如何?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件?”风乾问道。
“回禀王爷,什么也没发现,王妃的屋子和婢女们的屋子里都查过了,没发现任何有损胎气的东西!”管家回道。
华思媛那主仆两个步步诱导,绝对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一定会确保四王妃人赃并获。
现在找不到东西,实在是抬不寻常了。
褚浔阳的眸子狡黠一闪,立刻就心领神会,抬头看向里面安置四王妃的卧房,然后调高了眉毛,递给延陵君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延陵君的唇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冲她眨了一下眼。
果然——
褚浔阳心中沉吟。
而风乾这里却因为事情半途搁浅而再度沉默了下来。
“王爷——”刘氏等了片刻,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要再度开口,不想话才出口,站在旁边看戏的延陵君已经洒然笑道:“王爷,既然要搜,就一定要搜查的彻底,四王妃周围,还有一个人没搜呢!”
他和褚浔阳对任何人都敬而远之,但是这夫妻两个今天同时上蹿下跳掺合四王府的事,实属反常。
众人面面相觑,揣测不已。
而风乾已经反应过来,眉头皱的死紧的回头看向里面卧房的方向,“你是说——”
“是啊!四王妃还没被搜身呢,保不准她就把藏那药的瓶子或是纸包什么的还留在身上呢!”延陵君道。
他今天实在是过于殷勤了,并且——
对四王妃落井下石实在过了分了。
风乾见状,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突然犹豫了一瞬。
华思媛却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的,面有难色的轻声道:“按理说,是不该这样冒犯王妃的,但是为了证明王妃的清白,还是应该看一看的吧?省的日后王爷和王妃之间有嫌隙!”
这话说的,当真是一个深明大义,身不由己。
“进去看看!”风乾思忖片刻,就对站在门口的一个管事妈妈点了下头。
彼时那屋子里就只四王妃一个人睡着。
褚浔阳今天却也好像是恶毒的过了头了,总不想让四王妃好过,当即便是盈盈笑道:“为了公允起见,四殿下还是亲自进去看着吧,可别叫下头的人做了什么手脚!”
风乾忍不住又皱了下眉头,深深的看她一眼。
但见她一副神采奕奕,纯粹看热闹的表情,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冷着脸当先走了进去。
褚浔阳于是就颠颠儿的进去扯了延陵君的袖子,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追着进去瞧热闹。
华思媛想要进去看情况,又觉得这样会显得太刻意了,一时犹豫。
三公主却没什么顾虑,眼珠子转了转,自恃身份,抢先也跟了进去。
床上四王妃还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又虚弱,就是嘴唇上面也是半分血色也无,延陵君给她施针之后,她下体的血是止住了,但是屋子里仍旧是一股浓烈的叫人作呕的血腥味。
褚浔阳不自在的掩住口鼻。
延陵君侧目看过来,皱眉道:“怎么了?”
褚浔阳咽下一口气,又揉了揉胸口,气才喘的顺畅了,抿着唇角想了想,就也和他低声咬耳朵,“都没吃上饭,饿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惦记着吃!
延陵君忍俊不禁——
他是发现了,自从自己把她娶回来,褚浔阳是非但没有已经身为人妻的自觉性,那性子反而愈发的不靠谱,之前偶尔才会有的孩子气,已经慢慢渗透到了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当中。
他喜欢她的随性,更爱看她无所拘束的模样,顿时眉目之间的笑容就溢满了,笑的肩膀打颤。
彼时三公主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的便是褚浔阳歪着脖子半认真的说了句什么,因为身高的原因,延陵君稍稍压低了半个肩膀倾听,然后就瞬间笑开了,满室生辉!
这个人,从不吝啬笑容,公众场合,更是家常便饭一样,但是这样温柔满溢又洋溢到了骨子里的明艳温柔却还是头一次见。
无需言语点缀,已经浑然天成了一片最动人心的风景。
三公主的心神突然就出现了刹那间的恍惚,一时愣在了那里。
床榻这边,那管事婆子已经上上下下将四王妃身上给摸了个遍,甚至把她贴身的帕子和荷包都取下来仔细的嗅了嗅,最后只满面肃然道:“王爷,王妃的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居然是——
没有?
风乾的目光一深,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四王妃,似是陷入沉思。
三公主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款步挤到前面,漫不经心道:“也没有吗?这就奇怪了啊。”
就算是四王妃提前准备好了药,也不能随时都捏在手心里备用吧?
这场面,又再度僵持了下来。
风乾站在四王妃的床前,唇角紧绷,半晌无语。
外面苦等了半天无果的华思媛主仆终于按耐不住,起身走进来,见到这个场面,心里却是大为意外的迟疑道:“王爷——”
女人么,天生都有这样好事的心思,华思媛起了个头,以二公主为首的几个品阶高的命妇也悄无声息的跟进来“探病”。
“既然四弟妹的身上也没搜到不干净的东西,那就应该是和她五官的吧!”二公主看着无比虚弱的四王妃,同情说道。
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感觉上比其他人更愿意相信四王妃的清白。
“王爷,王妃还在休息,咱们有话还是出去说吧!”有人提提醒了一句。
“嗯!”风乾领头往外走,华思媛落在后头,忍不住盯着床上四王妃又多看了两眼——
这个女人,还能醒过来吗?
“小姐!”刘氏唯恐别人瞧见她的异样,做状搀扶她,赶紧用力掐了她一把,主仆两个也忙快步往外走。
褚浔阳转身的时候,她身后的角落里就刚好站着眉眼低垂的程大夫,她的目光闪了闪,突然微笑说道:“这位大夫是怎么了?这房间里有这么热吗?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啊?”
她的声音清脆雪亮,众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看来。
那程大夫被吓了一跳,脸上居然呈现出一种换乱无措的神情,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这个举动突兀,很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风乾看着他,眉头一下子皱的死紧。
延陵君就拉了褚浔阳的手,将她拽开一步,同样也是调侃道:“这里够乱的了,你就别馋和了,程大夫大概是遍寻不见什么东西,这才急出了一身汗的吧?”
其他人都听的满头雾水。
那程大夫却是见鬼一样,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延陵君言笑晏晏,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的面孔。
程大夫的嘴唇抖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嘴巴开开合合半天,就只有更多的汗水在额头上凝聚,最后从下巴滚落下来。
“程大夫,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风乾不耐烦道。
“这——这——是——”程大夫支支吾吾的,还是目光闪躲着不知如何开口。
延陵君也懒得再费时间,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墨绿色,十分小巧的一个瓷瓶扔给风乾道:“这个东西是之前我给王妃施针的时候,无意间从她的荷包里看到的,随手收起来了!这位大夫是因为方才没找到这个东西,所以才急出来的冷汗吧!”
“什么?难道这个就是——”众人俱是一愣,全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程大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本来就怀疑四王妃身上突然没了这件东西,是不是被延陵君给收起来了,这里可没人能随便去延陵君身上搜的,如果真是他要替四王妃遮掩,事情就棘手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有没有人指控他什么,他竟又前后矛盾的主动将那瓷瓶掏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时间去琢磨延陵君的心思了,慌乱的赶忙叩头道:“小的该死!小的有罪!荣大公子说的不错,之前小的在给王妃看诊的时候就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瓷瓶里东西,刚才搜查的时候却不翼而飞,所以心里才觉得奇怪!”
“四哥,这里面难道就是害的四嫂小产的罪魁祸首吗?”三公主狐疑说道。
风乾手里捏着那个小瓷瓶,脸上已经是一片风雨欲来一般的表情,几乎要将那瓷瓶给捏碎了一样,半晌,方才咬牙切齿道:“你看看!”
说着就将那小瓷瓶扔给了程大夫。
“王爷,小的当时好奇,已经看过了——”程大夫道,使劲垂着脑袋,不敢去接触任何人的目光。
所以就是因为他提前已经知道了这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所以方才在四王妃的床前才会那么紧张?
这样一来,就什么都说的通了。
“的确是不必再验了,那东西我也看过,里面用料都是极为伤身的大寒之物,剂量也用的足足的,里面还有一颗呢!”延陵君没等程大夫说完就已经主动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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