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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环玉茱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刚说大半夜去哪领,郭岚凤已经一个巴掌照着她的脸狠狠煽过去,而后,灿颜一笑,“现在知道去哪找了?”以前她不想计较,是因为不屑和一条狗腿较劲,可现在,她很累,谁敢在这时候让她不痛快半分,她会直接弄死谁!
玉茱吓得掩着半边脸,缓了好久才结巴地吐出一句,“四……四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挨了巴掌,玉茱的动作便利索多了,不到一盏茶时,便铺好了床。
颜墨璃刚躺下,身心倦得历害,却无一丝睡意。
那玉茱掩门离开她寝房前,还故意把搁在廊道上的路灯也吹灭了,四下很静,一片黑暗。
人在这时候,感官都显得尤其清晰,原本有些乱的脑子也慢慢地沉淀了下来。她把这三日所有的事情详细地思忖了一片,唯恐自已落下什么蛛丝蚂迹被少主子怀疑,她不仅对桃园谷感到忌惮,还极怕身上的灼心之毒。
当她静下来时,她擅于从别人的心理角度去思考问题,比如,今夜顾城风见到申苏锦后,如果发现申苏锦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会如何行动?
她不想抱太侥幸的心,因为少主子身边神人太多,肯定会知道申苏锦的身体的机能已处褪化状态,尤其是肌理的松驰程度,绝不可能是一个昏迷半年的人。
她要的仅仅是时间,只要他们迟发现一天就够了。
她要在少主子找到申钥儿之前,去申家的老宅引出申钥儿体内的昏睡蛊,洗白自已。
第二日她起得很早,天未亮,她便离开郭府,让马车载她出城,一路上她心里挣扎得很历害,她一直在思忖,这一步棋是不是太冒险。
她不担心申皓儿会出来搅局,就算申钥儿醒来后,申皓儿去不成苍月,也只能把这口气吞下。
更不担心申钥儿有所怀疑,因为申钥儿根本就不知道她会懂得养蛊,但她担心有一个人会揭穿她,就是她的桃园谷的师父云泪。
她怕极了桃园谷对逆徒的惩罚!
她一路催着车夫加快速度,时不时地挑了帘子看车外情况,她担心她的身边有桃园谷潜在的影卫,正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尽管她一直在安慰自已,她已把申苏锦交上去了,顾城风不会再派人监视她。而她不过是桃园谷的一枚棋子,她的一举一动还没资格受到顾城风的关注!
顾城风也更不可能知道她与申钥儿之间的恩怨!
可每每车外有一丝的异动,她的心就纠成了一团。
申家的旧宅所地的地方很偏僻,若非是她一路问农夫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申果老的老妇人,她根本无法找到这个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地方。
马车是到了近黄昏才到申氏旧宅。给她开门的是一个盲眼的老妇,她说她是申夫人派来的医女,来给病人看看身体状况。
知道这里是申家老宅的没几个人,更没人知道这里留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所以,老人想信了颜墨璃的话。
进去后,一眼就可以看出百年前申家有多落泊,三间破败的瓦房围着一个天井,四周的残桓可看出这样的屋子最少有五六十年没有修缮过。
若不是申皓儿曾经无意透露过,申钥儿如今的身体放在申家老宅,那里只由瞎眼的老嬷嬷一人看守,她根本无法找到这里。
她有些不明白,在大多数人大富大贵后,一般会将祖宅修缮一番,可为什么申家却独任老宅风雨飘零,并只留一个老人看守。
“半年前,七小姐和夫人曾来过一趟,想不到今儿您又来了!”老妇人颤微微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锁,打开后推了进去,“您进去吧,奴才七天给油灯添一次油,每天都给喂她喝三次糖水,以前还能喝光,最近好象都不行了,姑娘你瞅瞅有什么办法治治,年纪小小的,怪可怜的!”老妇人说完轻轻咳了几声后,“老奴现在身体也不利索,只能几天给那姑娘净一次身……”
颜墨璃并没有走进去,而是淡淡一笑,“老人家,您今年高寿,您是不是有偏头痛的毛病?”
但凡这年纪的老人,几个没有偏头痛,颜墨璃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老妇人的脉门,扣住!
老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忙回话,“老奴今年七十三了,上回夫人有话,等过了一年,就接老奴回燕京养老,呵呵,夫人有心呀,不过,老奴这把年纪了,头痛也习惯……”老嬷嬷乐呵呵的,爬满皱褶的脸上一双眼毫无焦聚地晃着青光,她想不到夫人派来的人肯给她瞧病,刚想开说谢几句,一阵困意袭来,便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颜墨璃扶着老人坐下,让她靠在门边坐着,声音缓慢而肯定,“老嬷嬷,你睡吧,睡一觉就天亮了,你今天看到的全是梦,因为你太孤独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一盏茶后,颜墨璃从老人的手里拿了钥匙,站起身,淡淡看了坐在门边睡得正香的老人,勾唇一笑。
这是催眠,老人醒后,她会把今天遇到她之事,当成一场梦!
她沿着狭窄的楼道摸索着往下走,初时还有一些光亮,但到深处时,已是一片黑暗,所幸,她已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她双手紧紧握成拳,手心中渗着寒意,抚着土墙一步一步地走到一扇门前,摸索中,打了了木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光亮袭来,在她看着里面时,颜墨璃的嘴张得很大,久久无法闭合,冷汗一波续一波地侵身,她只觉一阵天晕地眩,虚弱得让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若非是她的双手撑在门上,她相信,她早已瘫倒在地。
她感到自已震惊得眼睛转动都感到困难,连意识都一瞬僵硬冻结住,她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但也被眼前的阴毒至绝的景象骇人得神魂俱震!
此时,唯四个字可以形容她那一瞬的感觉!
触——目——心——惊!
四壁画满朱砂梵符,一条条灵幡从漆黑的屋檐上挂下来,黑底白字让人看了就联想到地狱勾魂使者黑白无常手上所执的夺魂法器。
壁上的无数恶鬼泥雕面具,一张张狰狞可怖,那张开的血口中,红舌长长的伸出,上燃着油灯,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阴风阵阵拂过,灯芯发出嗤嗤作响。
空旷的中央只搁着一张低矮的长案,申钥儿双手交叉于腹中,静静躺着,她的身上盖着一张白色的麻布,上写写满了红色的梵符咒语,更令人可怖的是,在案桌的四周钉满长达三寸的人偶木钉,象是要把一个人的魂魄狠狠地盯住一般,永世不得翻身。
彼时,当她把蛊虫植入申钥儿体内时,曾想不如给她一个痛快,让她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可申皓儿不肯,她说一定要让申钥儿活下来。
她以为,或许是申皓儿多少顾念双生之情,下不了这个狠手。
但现在她想,这已不单单是夺夫之恨,一定有什么连她也不懂的地方,因为这么阴损到令人发指的手段,已完全超出一个正常人所能做出的最疯狂的行为。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恨也不足以荃释这种诛天灭地的手段,只能说,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这个目的很可能与申氏一族的命运攸关!
传闻申氏一族的先祖曾出过一个擅阴阳五行,四柱八卦和风水的鬼才,所以,申氏一放才有灵脉之说,她想,眼前的这个邪恶至极的法阵可很可能也是源于申氏一族,可惜这样的咒诅的法阵她看不懂,所以,她无法探究这其中所隐藏的秘密!
尽管她做尽了心理建设,但要她跨单独进这一房扇门,着实也需要一定的勇气。
颜墨璃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告诉自已人的恐惧多数源于心理作用,就算眼前真的是一种咒术,她只是呆上一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眼下,时间于她最宝贵。
轻轻掀开白麻布时,她的心倏地拧成了一团,她的双手揪在胸口之上,急剧地喘息着,几近痉挛的身体几欲倒下,太诡异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想,连梦她也无法梦到这样的诡异的场景。
申钥儿脸苍白如纸,她的眼睛是睁着的,没有聚焦,没有神彩,眸中微微倒映着一个字“咒”,她心跳如狂,一遍遍地告诉自已,不可能,瞳孔中怎么会出现字。
她深呼吸,逼着自已冷静下来,搜尽自已所有的学识,最后,缓缓地抬首,终于看到,在她眼睛的上方,在横梁之上,挂着一面铜镜,镜面上写着一个“咒”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敢动案板上的那一些人偶木钉,她迟量俯身并且不碰到这里所有的东西。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蛊虫,唇瓣弯成圆形,缓缓从嘴里发出低低的鸣叫,而后将那一只蛊虫子放到申钥儿的鼻子旁边——
她是医者,就算面对一具全身发腐的尸体,也不曾有过这样胆颤心惊的感觉,原本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可取出申钥儿体内的蛊虫,可这一次,她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时间,方将幼虫取出。
成功时,她把两只蛊虫子收在瓶中,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
尽管理智告诉她,申钥儿会很快醒来,她应把她带出来,马上离开这里。否则,申钥儿醒来后,一定会对四周的环境感到无比震惊,一旦引起她的警觉心,那她和申皓儿之间的秘密将很难守住。
可是,她现在全身脱力,连站都站不稳,根本就无法将她带出来。
她靠在门外的土墙上,神志半浮半沉,在狭窄的空间中飘飘渺渺,周围是一片窒人的寂静,她呼吸浑浊而急促。
恐惧把她所有的智慧和勇气掏空,稍一闭眼,方才所见的场景如黑洞般带着排山倒海力量在她的大脑中反复的扫荡着,她心中混乱如麻,唯有一个意念,如果避不过,让舒醒过来的申钥儿看到这一切,暂时只能跟她解释,这是申家为她所做的巫术,希望她能早已醒来!
但愿她能够信!
“颜墨璃,少主子传唤!”声音很轻,却令得颜墨璃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似地跳起来,她猛的睁大双眼,看清眼前的黑衣劲装男子,黑色的蒙巾下一双幽森冰冷的双眼时,惊惧得脑子一瞬间被抽空,但茫然的神色并未持续太久,职业的本能让她马上微笑,而后深呼吸,在平静下来那一刻,颔首道,“那烦请影卫大哥将里面的女子带走,墨璃怀疑,她才是少主子想找的人!”
她知道,少主子一定知道申苏锦并不是他找的人,那以桃园谷影卫的实力,想找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倒不如,她把人带上,好把自已暂时撇清。
影卫从半阖的门缝里只看到光亮,他带着疑惑上前一脚踢开了门,先是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转首冷冷地看了颜墨璃一眼,“你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是!”颜墨璃不敢多言,内心根植着的恐惧如荆棘缚身,稍一动念便鲜血淋漓,她借着里面透出来的光亮,强装冷静地步上台阶,离去!
在申家的旧宅门外,她被带上了一辆外观极为普通的马车。到了枫桥行苑,已日月上柳梢头,影卫领着她从后门进入,到了枫雾阁前,她的眼睛被蒙上。
进枫雾阁时,影卫摘去了她脸上的黑蒙巾……
枫桥行苑,枫林阁外殿。
枫林阁是顾城风专属的别苑,苑内布置精致,院子里建了露天泉池,还引了郊外的温泉,在团花簇景中,蒸起的水雾弥漫,氤氲人眼,放眼过去,让人感到云雾飘渺的仙境。
而殿内,却让人心生冷诡,只见一张檀木桌上,摆满了一些让人呼吸骤停地邪物,鬼面、被掏去内腑的人偶、木钉……
靠近窗边有一张紫色贵妃椅上,此时躺着一个白衣女子,散发半覆面,露出来的脸惨白如鬼,双手交叉于小腹之上,十指骨瘦如柴,如若不是胸口处微微起伏代表这女子尚有一口气,只怕见的人都会以为遇见一个干尸!
“终于松开了!”云泪几乎是半跪在这白衣女子身前,因为这女子的手交叉在腹中,肌肉已呈僵硬,而她想用银针在她的肚腹中取样,看看她的内腑是否有残余的毒汁,必需得把她的手放下。
想不到,光这一步,就废了她大半个时辰!
这个女子,是影卫带回,他向顾城风报告了颜墨璃的话,说此女方是他真正想找的人。
影卫详细报告了当时此女所在地窖中的每一个场景,并带回了一条灵幡、鬼面,叶明飞接过灵幡细细瞧着。
这时,影卫又来报,颜墨璃被带回枫桥行苑,请公子示下。
顾城风吩吩让人把她送到雾枫阁,神色淡淡地看了云泪一眼,“云泪,你的弟子交给你!”
云泪应了一声,并不抬首,仍专注于查验。
内殿之中又静了下来。
一柱香后,云泪对少女的身体检查完毕,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明飞手上的灵幡,最后朝着顾城风,“少主子,此女身上并无异样,大脑也不曾受过任何外力创伤!这种昏迷确实诡异!”
顾城风并不语,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地看着贵妃椅上的女子,烛光微闪中,桃花眸中的一簇依稀带些颤动,许久方缓缓吐出,“古灵巫术最早缘上古札记的下部,后来落入姚氏之手,姚氏借着上古札记干涉历代朝堂达几百年之久,直到先帝爷顾奕琛建立苍月大国,借用姚氏内部的矛盾攻伐,最后才收伏姚氏,让姚氏后人对朝庭俯首称臣。但姚氏的长老一派不肯就范,带着上古札记中的下部,包括古灵巫术一起消失!”
叶明飞听了惊愕万分,满脸不信,“少主子,传说古灵巫术早已失传近百年,怎么申氏一族的人会有这样邪术!”他不是不信顾城风的话,而是不相信申氏一族会拥有这样的邪术!
一旁的影卫道,“就算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都逃不过四海影卫的追踪,可申家将申护卫之身躯藏匿之处,可称之上隐入滚滚尘埃之中。若非是属下跟随颜墨璃而去,实在无法瞧出半分端睨,整个族堂没有任何人看守,只有一个寻常的盲眼乡村老妇,连生计都是靠种菜、养鸡,根本无法让人与申氏一族联想起来!”
叶明飞心有微微戚焉,“不错,这也是这半年来,四海影卫倾巢而出,却始终找不到申护卫的原因。申氏一族太过左撕狠狡猾,也难怪这十多年来,没人知道申氏传说中的祖坟灵脉所在何处,甚至有人怀疑它并不存在。真真假假迷惑了一个甲子,若非此次颜墨璃相助,谁也不会想到,竟会在祠堂下挖地窖藏先祖遗骸,绝了!”
影卫颔首道,“属下认为,这个颜墨璃倒值得研究,她是如何诱导申家七小姐供出灵脉所在,这可是事关申氏一族百年兴旺之事,颜墨璃究竟抓住了申七小姐什么把柄令她就范!”
叶明飞笑道,“这事殿下早已令四海影卫彻察,相信不久就会有答案,眼下,倒要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申护卫的真身!”
顾城风依旧盯着床榻上的人,煜亮的黑眸中时而流闪过一抹迷柔绮华,时而变得阴鸷凌厉,那是一张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脸孔,连着体形也相差太多,眼前的女子几乎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实在无法与一年前那生动活泼的她相联系……
少顷,扬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离去后,他依然站在贵妃椅外的三尺之外,他不敢轻易论定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他所找的人,他不想去碰她,他怕弄错。
因为弄错,他抱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一晚,倾泄了一晚的情绪,只要一回想,他的喉中就升起呕意。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顾城风眼底浅浅浮起一丝温柔与怜惜,“锦儿,但愿这一次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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