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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满朝大臣一再上书,劝谏景盛帝延缓禅让时,景盛帝出乎意料的颁了一道圣旨——太子监国。
举国一片惊讶。事不关己者,惊讶的是太子殿下能在权势滔天的徐氏外戚的包围下,稳坐了太子之位。朝臣们的惊讶在于,景盛帝在满朝大臣皆不支持太子登基时,竟魄力的让其监国。众人不免猜测景盛帝的想法,而皇帝老子的心思一直是难以揣测的。
景玄默领旨,从容不迫的踏进朝堂。
顿时,群臣的目光齐刷刷的都锁定在景玄默的身上,睁大了眼睛看他如何打击异己、集揽皇权。
想不到,景玄默下达的第一道旨意,十分的令人瞠目结舌——封五皇子为齐王,封六皇子为楚王,封七皇子为晋王。
景盛帝有七位皇子,大皇子被暗杀惨死,二皇子谋逆失势贬为庶民后病死,三皇子是太子殿下景玄默,四皇子因意图谋逆且暗杀大皇子畏惧自杀,五皇子身染重病将不久于世,六皇子避世终日斋戒,七皇子神志不清。
二、五、六、七皇子都是徐知达皇后所生,原则上,他们在强有力的外戚势力支持下,都对景玄默的太子之位构成威胁。然而,景玄默不仅不打击几位皇弟,却将他们都封为尊贵的一字王,扩建府邸,实封一千八百户。
紧接着,景玄默下达了第二道旨意,依旧令人惊讶——五皇子齐王领户部,六皇子楚王领礼部,七皇子晋王领御林军。
三位对景玄默有威胁的皇弟,都封成了王,还都有响当当的实权。特别是七皇子晋王的权利最为厉害,御林军是护守皇宫的军队,可谓是皇权的要害之处。
景玄默的此举是何用心?
歌细黛在听闻这两道圣旨后,不由得流露出佩服的神色。首先,景玄默是在向天下人表达他对手足情的坦诚与仁义。关键是表达给皇帝老子看,所谓的‘同室操戈’,在他这里是没有主观动机的;其次,一个人的权利越大,掌管的事越重要,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只要景玄默想制裁这三位皇弟,便能轻松的揪出诸多致命的借口。歌细黛认为,景玄默敢这样做,自然是他的势力网足够的密,足够的广。
第三道旨意也跟着下达,让朝臣们松了口气——任用太仆寺卿赵田平执管都察院。
朝臣们为何松了口气?
提起赵田平,朝臣都知道,此人刚正耿直,有勇有才。近一个月,他频频上书景盛帝,劝谏景盛帝延缓禅让。并在早朝时,频频义正词严的当众劝谏。也就是因为赵田平的引领,满朝的大臣才都陆续的表态,请求皇帝延缓禅让。
依朝臣们的猜测,景玄默掌权后,首先应该就把赵田平除去,或者是明升暗降的调离京城。令人讶然的是,景玄默非但不怪罪,反而极为宽宏大量的提拔。将赵田平由从三品的太仆寺卿,提拔成有极高实权的正一品。
朝臣们本是在胆颤心惊,担忧景玄默会计较‘劝谏’一事。然而,景玄默对明目张胆与他作对的人,竟是容纳并惜才的加以重用,何况其它。此时,朝臣们松了口气。
歌细黛在得知后,不由得笑了。景玄默的谋略确实高明,朝臣中怎么会有人突然上书景盛帝,提议延缓禅让?当然是景玄默安排的。
景玄默先是让他的势力陆续向景盛帝上书,待形成一定的规模后,赵田平就出现了,公开的向景盛帝劝谏。在赵田平引领下,景玄默的其余势力都跟着当众附和。那些外戚势力见状,正中下怀,在观察之后,也开始上书。中立的朝臣见机行势,既然延缓禅让是大势所向,况且,景盛帝勤政爱民,于是,跟着上书。一时间,满朝的大臣都孤立了太子景玄默。
这道旨意乃是一举三得:
其一,让景盛帝知道太子没有势力集团,从未结党营私,满朝的大臣都是心向景盛帝的。即使将皇位禅让,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太子也要倚仗皇帝的权威,从而让皇权至上的景盛帝认为,他的大权是不会旁落的。
其二,都察院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在朝党之中的影响力极为重要。太子本是掌管都察院,既然将要登基为皇,自然要把官权交出去。于是,借机明正言顺的交给赵田平掌管。
其三,让朝臣们看到太子的胸怀,他对极力排挤他的朝臣们既往不咎,反而还唯才是用。
歌细黛在揣测出景玄默的用意时,不免称赞,他行事始终沉稳,步步为营。
景玄默监国的第一日,所颁布的三道旨意,结结实实的砸中了徐知达,把她砸得咬牙切齿。他史无前例的优待皇弟,封王授权,徜若是她谋策推翻太子,便就是在天下人心中落下不仁不义的骂名。他又拉拢朝臣,稳固权威,真是颇有见识。她看出了他的养精蓄锐,也知道他断了她的后路。
徐知达心中的恼意越发的盛,恼极。有人让她不痛快,她也不会让别人痛快。
于是,在夕阳下,徐知达皇后面带微笑的出了安佑宫,前往顺承宫。
顺承宫里的歌细黛很清闲,她正在紫薇树旁的躺椅上乘凉。在景玄默正式的登基为皇之前,她要让自己保持这种清闲,皇宫中人多事繁,授人把柄可就不妥。她要让景玄默顺利的即位继承大统。
殊不知,越是往权力的巅峰走,越难享受得到清闲。丫环田田刚将红枣银耳羮捧来,便传来了一声尖细的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歌细黛将眉一挑,冲着田田笑了笑,悠然的站起身,不疾不徐的迎了过去。
“臣媳参见皇后娘娘。”歌细黛躬身行礼,很自然的流露出了大病初愈的虚弱。
“不必拘礼,本宫听说你中的毒已解,心中欣慰,特来看望。”徐知达的语声缓慢而温和,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
“皇后娘娘亲自前来,臣媳受宠若惊。”歌细黛恭敬的致谢,便请皇后进正殿入座。
徐知达和蔼的看了一眼歌细黛,步伐沉稳的向前走着。心道:此女真是气色很好,由内而外的娇艳,竟是比荣宠正盛时的桃妃还多了万般风情。可见,此女倍受宠幸。她一直不明白,此女为何能迷得住景玄默,景玄默可是人尽皆知的不喜女色。
落座之后,徐知达缓缓地道:“本宫甚是不解,你怎会无缘无故的中毒?”
歌细黛轻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必会查清缘由,臣媳相信此事会水落石出。”
“你突然昏倒,本宫以为你是怀了身孕。”徐知达微笑着看过去,坐姿端庄,神态从容,“你也该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歌细黛不语,故意将眼神黯淡了几分,等着徐知达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你跟太子早已圆满,为何还没有动静?”徐知达瞧向她的腹部。
歌细黛觉得腹部像是被连捅了几刀似的,垂目不语,将眼神继续黯淡了一些。
徐知达失声一惊,“难道?”就是简单的两个字,配上她的语气,再配上她的表情,意味可谓深长。
难道不能生育?歌细黛心中在笑,不如就逗一逗皇后,便是神情带着不安,很没有底气的喃道:“才不过四个多月而已。”
闻言,徐知达稍稍有些喜悦,口吻中尽是遗憾的说:“当时,桃妃就是将秘制的药丸塞入肚脐,肌肤香嫩,换来盛宠,以至于无法孕育。”
莫非徐知达质疑她像桃妃一样耍弄手段的妖媚淫惑?对于如此有失水准的猜测,歌细黛不屑多言,面带着微笑,不温不火的“哦”了一声。便等着徐知达说下去,需要先知道她的初衷,才能应对。
她的态度中隐隐的透着冷淡,但又没有傲慢,不能追究她的无礼,一种不适的感觉着实让徐知达暗恼。且不管她能否孕育,此行的目的可是要坦言了。沉默了片刻,徐知达正色的说道:“你身为太子妃,打算何时为太子大选良娣?”
选太子良娣啊?!歌细黛恍然明白了。徐知达明知道景玄默无心选良娣,却还提此事,必然是故意制造不愉快。
徐知达就是故意的,她心中痛快不了,也要让别人不痛快。
歌细黛笑了笑,眼睛很亮,问道:“太子良娣理应有臣媳挑选?”
“理应是本宫挑选,本宫授权给你,也无不妥。”徐知达和颜悦色,显得很和气。
“皇后娘娘决定授意臣媳负责为太子殿下挑选良娣?”歌细黛确认道。
“太子妃意下如何?”徐知达颌首。
歌细黛必然是不喜欢有太子良娣的存在,就因为她不喜欢,才要让她负责,如此一来,她必会心情愤怒,而又不得不去做。只要一想到歌细黛会心情不悦,徐知达便就会心情愉悦。
“臣媳自是欣然接受。”歌细黛笑容明灿,并无一丝的心情不悦,这点小伎俩算什么。
徐知达见她在笑,眸中一抹尖锐之意闪现,平和的问:“你准备何时开始大选?”
歌细黛郑重的想了想,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不是由臣媳负责?”言下之意,太子妃负责的事,皇后您要干涉要过问,似乎就是越权了。
徐知达一怔,缓缓地道:“本宫是希望,太子妃能将此事尽快提上日程。”
歌细黛不露声色,只是应了一个字,“是。”
殿内一片沉默。
徐知达看了一眼歌细黛,她始终垂目,保持着恭谨之态,十分的平静,令人无法看穿。事到如今,徐知达可就不再端着大方淑娴,不想再云里雾里的绕,绝无商量的余地,语气中含有命令的道:“明天便提上日程。”
明天?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皇后确实是有备而来,而她有心拖延。无论选中谁是太子良娣,一旦住进顺承宫,势必会扰乱局面。在景玄默登基之前,她不能让多余的人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半晌,她诚然道:“臣媳需要先跟太子殿下商议。”
徐知达提醒道:“本宫说,明天便提上日程。”
歌细黛恭声问:“皇后娘娘就不想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
“本宫是在为皇室考虑,该尽快开枝散叶。”徐知达义正词严,她不容此事拖延,沉声道:“一个月内挑选两名良娣入顺承宫。”
她是皇后,太子妃不能公开的忤逆皇后的懿旨。况且,选太子良娣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徐知达要在这件事上彰显出该有的权威,她的用意很明确,她倒要看看,在她的态度很坚决时,歌细黛如何抗旨不遵。
歌细黛神色不明的沉默不语,她深知绝不能松口,要想个说辞拖延。此事,已经不仅仅是挑选太子良娣,它的本质还在于,皇后的权威与太子妃的权威面临博弈。如果一旦轻易的让皇后的权威占了上风,太子妃将在后宫之中逐渐被动。
徐知达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任凭歌细黛的巧舌如簧,她的决定是不可动摇的。
就在紧张凝肃的氛围里,一个凉飕飕的清声响起,“一个月的时间太久了。”
歌细黛的心跳骤然加俱,徐知达惊了一惊。
闻声看去,是景玄默。他阔步进入正殿,整个人尽显刚硬之气,先是微微躬身,恭敬的行礼道:“儿臣参见皇后娘娘。”在徐知达颌首示意后,他随及淡淡地道:“一个时辰后,儿臣就会颁一道告示,但凡是够资格竞选太子良娣的闺秀,直接送来即可,只有一个条件。”
徐知达和歌细黛同时一愣,不禁很想听一听条件是什么。
景玄默的神色冷然至极,负手而立,将目光微垂着落在徐知达面前的茶盏上,说的字字清晰,“家中养不起且嫌阳寿过长者。”
真是平地一声响雷。
够资格竞选太子良娣的女子,都是出身名门望族,若是将自家的女儿送进顺承宫,就是承认了家中贫卑,连个女儿也养不起。最最令人屏息的是‘嫌阳寿过长’,岂非是明摆着送的不是女儿,送的是女儿的命。这个条件实在让人惊愕。
歌细黛只觉释然,神态如常。
徐知达极为的不悦,她暗自深吸了口气,按捺着恼怒,表情中带着笑意,语声缓慢的道:“太子殿下是在说笑吧。”
“儿臣从不说笑。”景玄默的目光认真而坚定,“儿臣的决心已定,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徐知达的心咯噔一下,方才她先亮出态度而处于主动,让歌细黛被动。此时,景玄默反转了形势,使她很被动。
如果刚才是皇后的权威与太子妃的权威在博弈,此时,便就是皇后的权威与太子的权威在较量。
徐知达虽是愤慨,她并不举手无措,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慌乱,从容的答道:“本宫有心支持太子殿下的决定,只是,能符合太子殿下的条件者,恐无一人。”她面带着适度的无奈,神情与语气里尽是情真意切,“太子是皇储,肩负着皇室枝繁叶茂的使命,多子多福。如今太子妃还没有能怀上身孕,本宫无法不着急。”
“太子妃还没有能怀上身孕,原因在儿臣。”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歌细黛将眉一挑,轻轻的看景玄默。
徐知达震了震,难道太子不能生育?她的眼睛不由得掠过一抹喜色,逐一脸的困惑,诧异的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景玄默语声平常的道:“儿臣暂时不想让太子妃怀上身孕。”
没有比这个理由更简单直接的,歌细黛的唇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已经知道景玄默每晚所服用的是有利于睡眠,她也知道他的身子并无问题。之所以她还没有怀上,只因为太过不巧而已。为了不让人针对她,他便将事揽了过去。
徐知达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会不会是他无法生育的借口?能产下小世子,有利于稳固皇储的地位,这种只争朝夕的事情,绝不会有皇储无知的拖延。她关切的劝道:“太子殿下请慎重,事关皇室血脉的延续,不可儿戏。”
景玄默道:“儿臣自有主张。”
殿内寂静极了,有一触即发的冷煞之气在铺天盖地。
半晌,徐知达缓缓地道:“不如就由太子妃选两位良娣吧。”
歌细黛缄口不语。
景玄默接道:“符合条件即可。”
徐知达道:“太子殿下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如何能选得到良娣。”
景玄默清声道:“儿臣决定的事绝不改变。”
徐知达保持着帝后风范,语重心长的道:“选不到良娣是其次,关键会让天下人认为太子妃专宠、善妒、不贤,阻止太子殿下选妃纳嫔,如此恃宠败乱朝纲,会使太子妃的名声受损,无法胜任正妃。”
不可否认,她说的话掷地有声,颇有道理。歌细黛垂目,暗暗欣赏徐知达的处乱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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