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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袁峰摇摇头,道,“这汤里没有姜?”

“没有。”桓容故意望一眼帐外,示意袁峰靠近些,低声道,“我不喜姜,也不喜味道太重的香料。”

袁峰瞪大双眼,紧绷的小脸放松,理解的点点头。

“我也不喜。”

说话时,想起不好的回忆,脸颊微微鼓起,可爱的样子活似个大娃娃。

桓容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袁峰的发顶,笑道:“这是秘密,不能对外人说。”

“恩。”袁峰用力点头。半点没发现,见面不久,桓容已不在“外人”的范畴。

好孩子啊。

桓容放下茶盏,突然心生感慨。想想英雄末路的袁真和脑缺的袁瑾,再看眼前的袁峰,不禁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自己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记忆早已经模糊,仔细再想,依旧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

袁峰固然早慧,但有这样的表现,不得不说,有五六成是逼出来的。

乱世之中容不得天真。

过于天真的结果,往往都是坠入深渊,被历史长河淹没。

“使君。”

“恩?”

“使君可愿收留我?”袁峰认真道。

“你不恨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桓容表情微顿,可话已经收不回来。

“不恨。”袁峰摇摇头。

“为何?”

“大父说过,袁氏沦落至此是他之过,是他信错人,毁了家族基业。大君素日所行,也是他不教之过。使君容大父留在寿春,又告知朱氏之事,实对袁氏有恩。”

“袁使君这么说?”

袁峰颔首,继续道:“大父还说,如果桓使君愿意收留,袁氏仆兵和藏金都交给使君。”

“为何是我?”桓容诧异难掩。

“大父没有明说。”袁峰也感到苦恼。

哪怕再聪慧,终归是五岁的孩子,关乎朝堂政治各方角力,实在是太过高深,不是随便能想明白。

“大父临终前曾言,大君如此行事,注定寿数不长。若有一日寿春生乱,让我千万不要回建康,更不要去京口,能寻到桓使君最好,寻不到便隐姓埋名,安心做个村童,不要再和家族旁支联络。”

桓容不只是惊讶,更是惊吓。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袁真如此托付!还是说对方病糊涂了,矮子里面-拔-高个,实在没有办法,才选到他的头上?

苦笑一声,看着空掉的漆盏,桓容后悔没听荀宥的劝告,的确不该见这一面。

显然,仅凭北伐时的几面,袁真就摸透了自己的性格。他知道自己没法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换成建康和京口,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桓容陷入沉思,久久没有出声。

袁峰没说话,拳头却攥得很紧,心怀不安,显然不如表现出的平静。

“好吧。”良久,桓容终于开口,“我会带你回盱眙。袁氏藏金和仆兵暂时归入幽州,待你长成,是想为官主政一方,还是有其他打算,我都会尽量为你铺路。”

“谢使君。”袁峰顿了顿,“还有一事。”

“什么?”

“大父说,如果使君肯收留,就让我将这只锦囊交给使君,还说使君看过就能明白。”

桓容接过锦囊,展开看过两眼,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使君?”

袁峰眨着大眼,好奇的看着桓容。

桓某人默然无语。

能在乱世中留名,压根不会是简单人物。纵然沦落到寿春,老狐狸依旧是只老狐狸,老谋深算到令人发指!

想想袁真,再看看袁峰,桓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袁瑾那厮果然是基因突变,没错吧?

寿春的大火烧了整夜。

临到清晨,城市上空依旧黑烟弥漫,久久不散。城内残垣断瓦遍地,浑似末日景象一般。

桓容一夜未眠,仅在天明时小憩片刻。被阿黍唤醒时,头脑依旧有些昏沉。正要坐起身,感受到手臂发麻,低头一看,一个四头身躺在怀里,好梦正酣。

小心的抽--出衣袖,桓容离开矮榻。

婢仆送上温水青盐,早膳业已备好。

“使君?”

身后传来模糊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

桓容放下布巾,转身回到榻边,将袁峰抱了起来,道:“从今起可唤我阿兄。”

“阿兄?”袁峰揉了揉眼睛。

“恩。”桓容告诉自己,不能捏,绝对不能捏!

“不能……”小孩声音渐低。

“什么?”

“不能唤义父吗?”袁峰眨巴着大眼睛。

桓容:“……”

他才十七,就要升格做爹了?

干亲?

那也是爹!

“……还是叫阿兄吧。”

“哦。”袁峰明显有些失望。大父说义父子比较有保障,使君却是不愿,他该怎么做?

桓容强迫自己转头,不去看那张失望的小脸。

袁峰的保母和部曲候在帐外,听到帐内声响,都是面露焦急。一夜未见袁峰,不得不心存担忧。

桓容命保母入内,为袁峰洗漱更衣。

“寿春城需得重建,百姓亦要妥善安置。”吃下两碗粟粥,三个蒸饼,桓容放下了筷子,道“我需停留数日,你随我在这里,还是去盱眙?”

“我随阿兄。”袁峰道。

“好。”

桓容点点头,命周延将人送回昨日的军帐。袁峰想要说话,被保母轻轻拉了下衣袖,到底没有出声,起身应诺。

“怎么?”

察觉袁峰低落的情绪,桓容停下脚步。

“我想跟着阿兄。”不顾保母不赞同的神情,袁峰开口道。

“跟着我?”桓容倒没觉得不耐,只是有几分惊讶,“会很辛苦。”

“我不怕。”袁峰上前两步,拉住桓容的袖摆,压低声音道,“阿柏告诉我藏金的地方,我带阿兄去。”

桓容顿了一下,低头看向袁峰,不觉心中叹气。

果然,不能真将他当做五岁的孩子。

想起袁真留下的锦囊,又觉得这样也好。

“好。”

牵起袁峰的小手,桓容迈步行出帐外。

自此一段时间,桓容身边的人都会发现,无论使君出现在哪里,身边都会跟着一条小尾巴,直至回到盱眙,情况才稍有“好转”。

桓容率大军寿春平叛,捷报很快传到建康。

报捷的官文送进三省,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袁真病逝,袁瑾有意向朝廷请罪。有参军和将官数人里通胡贼,挟袁氏以令仆兵。”

“袁瑾不愿同-流-合-污,被麾下挟持,其后更死于逆贼之手,为火所焚,尸骨无存。”

“寿春大火,逆贼趁乱出逃,被州兵截获,无一脱逃。并有十余氐人趁乱行-凶,行刺幽州刺使,幸未得逞……”

官文的内容超出预料,和众人想象中完全不同。

据城谋-逆的袁瑾成为忠良,手下的参军将官被推出顶锅。

袁峰身为“忠良”之后,自然需要抚恤。从此可正大光明留在盱眙,按照袁瑾留下的“遗书”,由桓容代为照顾。

寿春一把大火,城池被燃烧殆尽,袁氏的万贯家资自然不存。仆兵在抵抗逆贼时死伤大半,活下来的也是多数带伤,无论晋室还是桓大司马,都占不到半分便宜。

说桓容私-吞?

有证据吗?

没有最好闭嘴,否则上表-开-撕!

与此相对,朝廷还欠着幽州出兵的军饷,以及该配发的皮甲武器。

没有?

好办,折算绢布金银即可。

桓刺使表示他不嫌弃。

再有一事,寿春收回来时,斥候发现临近的豫州也不太平,似乎有贼人-聚-众为患。虑及豫州现为桓大司马掌控,桓容很是“孝顺”的提议,如果阿父手中兵力不足,他很乐意代劳。

如果桓大司马之前还有什么想法,见到这样的提议,都会立即打消。

两人暂时联手,却不会真的握手言和,一点摩-擦都没有。

寿春隔壁就是豫州,之前袁真占着,桓容-插--不-进手,只能看着眼馋。

现如今,州兵直接入城,又有熟悉当地情况,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进攻路线的袁氏仆兵,桓大司马当真不敢冒险。

一来,废帝正在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池;

二来,万一桓容借口讨贼,派兵入豫州,恐怕是撵都撵不走,注定将成大患。

便宜占不到,还要时刻担心被占便宜,桓大司马的郁闷可以想象。

说好的结盟的?商定的和解呢?

做儿子的竟比老子还奸诈,这日子还怎么过?

总之一个字,坑!

换成两个字,太坑!

得知桓大司马摔了桌子,桓容耸耸肩膀,四十五度角望天,坑爹会上-瘾,想要戒掉当真很难。遇上一个渣爹,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继续挖他的坑,让渣爹掀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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