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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凌撒出所有人去找青莲,可她却像人间蒸发般,毫无踪迹,这让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更为要命的是,清月在宫中,他无法通知而她,只能按约定,眼巴巴地等着次日下午清月来漕帮。闻香在迎春院也是如坐针毡,清月虽没与她讲明这两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却让她把她们藏在慧心小院,这里是清月让她以旧时姐妹的名义买的,除了清月,只有她知道,现在人无故丢了一个,怎不让她心惊呢。两人在宫外各自坐立不安,熟不知宫内也发生了大事。

昨夜清月会过胤祥后,内心越发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实施自己的计划。早起,轮到她当值,她带着御膳房的人伺候康熙用早膳。康熙最近身体不好,夜里时常失眠,看他今日的样子,又是一夜未睡。他的胃口也不是甚好,只用了半碗小米粥,就吩咐撤膳。她指挥小苏拉撤了膳食,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呈给康熙,康熙却摆手道:“罢了,今日暂停一日。日日吃,朕的脾胃也受不了了。”清月劝道:“皇上,太医院交待,您的药不能停,否则,病入肌理,会损伤龙体的。”康熙哼了声,道:“孙道龄开的药是不错,但却过于苦涩。朕吃了他的药,食欲全无。上天以五谷养人,比起不吃饭,吃药倒算小事。”清月把药回递给宫女,吩咐她:“把药重新热一下。”宫女说是,便退出了大殿。

打发走宫女,清月跪下给康熙叩头谢恩。康熙倚在靠枕上道:“昨日,朕也见了胤祥,他气色不是甚好。你见了他,要多安慰他,告诉他,朕还当他是儿子,除了圈禁以外,并不会再难为他半分。”清月脸上虽不作色,心里却在冷笑:你当你圈(quan)圈(juan)养猪呢?口中却道:“奴婢已把皇上的话带到。十三爷说他自圈禁后,在里面吃穿、用度依旧,而且那些掌事的奴才也不敢有半点刁难,获罪而不遭罪,他已大概猜到了圣意,所以十三爷说,他在里面真心的不委屈。至于私下传递消息,是缘自他获罪后,有些重情重义的旧属挂念他,自作主张,又费了些力气去给他请安叩头。十三爷想,世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可在他落魄之际,还有人能念旧,他不忍拂了那些人的情。又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皇子,虽困顿着,在兄弟间托个情,帮忙照顾下也是好的。只是这样,一来二去,反倒拂了皇上的恩情。十三爷知他行为已失当,还请您责罚,他绝不敢有半点怨言。除此外,十三爷已做了保证,今后,只要他一日是待罪之身,就不再与那些人有所瓜葛,毕竟天恩大于小利,这个理他还是懂的。”康熙躺在炕上,一言不发。

宫人端着托盘进来,见清月跪在地上,知她与皇上在商量要事,自己却贸然闯入,慌忙地也跪在了地上。

“皇上,药热好了,奴婢请您用药。”清月道。

康熙坐了起来,道:“朕说停一日就停一日。你再热多少次,朕也不吃!”

清月颔首起身,接过宫人的托盘,吩咐那人下去,然后端着托盘走到康熙近前,道:“皇上,您说十三爷气色不好,可您的气色同样也让十三爷担心。他昨天还问奴婢,您每日几更睡的?怎么熬得像乌眼鸡似的……皇上恕罪,十三爷与奴婢失言了!请皇上责罚。”清月偷眼看康熙,康熙并无半点恼怒,却吩咐她:“你接着说下去。”清月接着道:“十三爷担心您身体,让奴婢随身准备些安神补心丸,若见您批阅奏折晚了,用酒兑上一粒,夜里也能睡上两三个时辰。第二日也就不那么乏了。”康熙听完,问道:“安神补心丸?这是什么药,他又是怎知道的?”清月把药碗递了过去,康熙略皱了下眉,没再说什么,用小金勺,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清月回道:“十三爷也有夜不能寐的毛病,后来太医院的一个医正——叫肖为民的,给十三爷做了安神补心丸,十三爷用了,夜里睡得就踏实了。所以十三爷让奴婢去找肖医正,拿些药呈献给皇上。昨夜奴婢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太医院,刚好肖太医当值,奴婢就拿了三粒,奴婢昨夜试了一粒,效果不错。因为此事关系到圣体,所以,今早奴婢又去了趟太医院,让首医正孙道龄看过了,他说这个药治疗失眠应当不错,奴婢就让膳房的小太监也吃了一粒。皇上若想用,晚上让魏姑姑看过后,就可以用了。”见康熙已把药喝完,清月上前接过药碗,又递上了蜂蜜水,康熙没有用勺子,而是一饮而尽,清月接过空碗后,才伺候康熙漱口、擦脸。因为还要上朝,清月唤来人,替康熙换上朝服。一切毕,康熙临出门时,才交待她:“把药交给魏氏吧。”清月答了声是,就恭送康熙去上早朝了。

清月出了起居殿,天光刚亮,扫洗的太监拎着水桶扫帚匆匆从她身旁跑过,各宫送水的车也陆续过去。她顺甬道慢慢踱步,随着时间推移,晨光照亮了整个紫禁城,比起黑压压的夜晚,清晨的紫禁城敞亮了许多,也使里面的人显得更生动些。迎面走过来一位掌事的姑姑,从她的穿戴来看,她的品级高于自己,依照宫中规矩,她侧身给她让路并行礼,可那人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并未还礼,好像没看到她似的。清月心里虽奇怪,但并未挑理,只等她走远了,才继续向前,返回自己的住所。

刚进院门,她一眼便瞧见了八爷的小太监,他提了个盒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你在我这里做什么?”清月不想再和胤禩扯上什么关系,问话里自然而然的就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小太监给他叩头道:“姑姑,这是您的月例,内务府交由小的呈给您。”

清月接过月例,看也没看,只说了声有劳了,就要进屋。那小太监见她未打开袋子,赔笑道:“姑姑点点吧,奴才也好回去交差。”清月笑道:“不用了,你还能短了我不成。”小太监见清月不肯给他回话,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姑姑,您就当体恤小的,还是看一眼吧。”清月稍微皱了下眉,转而轻叹一声,打开了包袱,果然不出所料,银两上放着一张纸条,她吩咐小太监晚间再送些鲜果来。小太监得到她的回话,欢天喜地的走了。

等进了屋,她从袋子里拿出纸条,是用密语写的,她从书架上取下《三国志》,逐一对上了,胤禩在信中言:十三有危险,细查旧部。清月眼皮一跳,和上了书,擦亮了火褶,点燃了纸条,然而纸条的还没烧完,魏氏身边的一个宫女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惊得清月把火褶掉在了地上。

“姑姑,不好了,石氏殁了,魏嬷嬷让您快去。”

清月压了压情绪,说知道了,让她先出去。那宫女却不肯退下去,只是一个劲的催她快走。她捡起地上的火褶,重新把半截纸条燃完,才问:“我昨日到太医院,没听说旧太子妃身体有恙,怎么今日就去了?”那宫女如针扎了般,害怕的搓着搓手,小声的回禀道:“奴婢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看屋里的情况,似乎是太子,不对,胤礽,不是,二爷下的手。血从大厅,一直流到了院子里……您,您快去看看吧。”

听说石梦欣惨死,清月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一路小跑着去了咸安宫,路上,引得打扫的太监、宫女不断侧目,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大家异样的目光中,跑进了咸安宫。

一进院子,她就被魏氏呵斥:慌慌张张的样子,是要宫里人人都知咸安宫里发生大事了吗?她抱歉的低下了头。魏氏训完她,才让她进了咸安宫。

绕过缠枝莲花得到石屏风,她便看到石梦欣趴在院中,蓝色的缎服已被血浸透,成了褐色,身下也是浓稠的褐色,顺着血迹看过去,从院子到正堂,地上沾满了她的手印和血痕。清月进了正堂,地上丢了一把沾血的匕首,匕首手柄是红木的,上面用错金工艺画了条飞龙,龙头处还嵌了一粒东珠。匕首不远处,散落着各种形状的血迹。

看完后,清月又返回石梦欣的尸身处,轻轻把她翻弄过来,石梦欣一共中了三刀,一刀在肚子,两刀在后背。

“你怎么看?”魏氏问她。

清月略做思索后,才答:“嬷嬷,二爷是被囚禁之人,所用之物,都是由内务府提供的。内务府的人再糊涂,也不会夹带匕首这类东西给二爷。还有,屋内已有大量血迹,院内又有大量血迹,我想这血迹不仅是石氏一人的。”

魏氏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猜的不错,这血迹,不单是石氏的,还有二爷的。”

“二爷?难道二爷也?”清月打住了,她不敢再猜下去。可转念一想,记得胤礽是死在了雍正朝,目前应该没事。

魏氏摇头,吩咐她:“你去西屋看下二爷吧,他若醒来,你便问问他,出了什么事。我要回起居殿等皇上。他有什么话,你只能传于我。明白吗?”

清月答是,便俯身送魏氏出了咸安宫。

屋内昏暗,地上跪着个人,正在给胤礽把脉,胤礽脖子上绑着纱布,双手也绑着纱布。听见有人进来,把脉的人回过头来,清月认得,是一直照顾东宫的医政孟良辅。石梦欣流产时,他们见过。孟良辅见进来的人是她,似乎如释重负,长舒了口气。

“清月姑娘,二爷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她还未问什么,孟良辅就先说了起来,仿佛要把这恐怖的事,让她分担些。

清月朝他点了个头,问道:“二爷可有性命之忧?”孟良辅摇头道:“还算及时,伤口虽深,却不致命。”清月听完,目光一闪,又问他:“那石氏呢?孟太医应该看过她的伤口,你有什么看法。”孟良辅想说,却欲言又止,清月摆手道:“罢了,等皇上来了,他自会问你。”她便把目光放在了胤礽身上,胤礽脸色发白,呼吸深重,时不时还会抽搐。而孟良辅脸上愁云密布,如丧考妣。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大概是忍不住了,小心地问道:“姑娘,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禀报圣上,你能不能帮我参谋参谋?”清月摇头道:“孟太医,宫内发生此大事,我觉得我知道的越少越好,您最好也不要说。”听清月如此说,孟良辅急忙一股脑的道:“石氏所中刀都不是立即要命的,只要早一刻中发现,就不会死的。还有那刀伤,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显然不是同一把刀所致。”他一口气说完,紧紧的盯着清月,生怕从清月脸上错过什么。清月坐到了椅子里,对着炕上的胤礽,道:“孟大夫,我的建议是您实话实说,您不说,皇上身边也有高人,这里发生的一切,恐怕都逃不过那个高人的眼。”孟良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说了几遍,姑娘说的对,姑娘说的对。清月打断孟良辅复读模式,道:“孟大夫,这里有我守着,麻烦您去熬药,二爷醒过来,没药可不行。”孟良辅又开启复读模式,说着对对对,出了房门。

他才出门,炕上的胤礽立刻就睁了眼睛,问清月:“你说石梦欣的死,逃不过魏老婆子的眼?”

清月笑道:“二爷好了?”

胤礽坐起身来,对地上吐了口吐沫,道:“连你也小瞧我!”

清月严肃起来,道:“二爷,奴婢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在这世上,没有人能看不起你,只有自己看不起自己。石梦欣做错了什么?您非要杀了她?您已囚在咸安宫,这样做,只能让皇上更难堪,您非要逼着他杀了你吗?”

胤礽痛苦的闭上眼,眼角流下两行泪来。哭过后,胤礽道:“他承诺过,不会杀了我,不会杀我的。至于……至于她,我没什么可说的,无论谁来问我,我都不会告诉你们,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清月看着胤礽扭曲的脸盘,疯狂的表情,如同一头困兽将到末日,突然对他生出一丝怜悯来,可刚起了这个念头,又想到院中躺着惨死的石梦欣,她那点怜悯就死了。

康熙进来的时候,胤礽还在抽搐,清月乖巧的跪在地上,孟良辅满头大汗的给胤礽灌药,胤礽咬着牙,一口也不喝,药水撒了到处都是。康熙见状,吩咐孟良辅,要把胤礽弄醒。孟良铺苦着个脸,从药箱里拿出银针,给胤礽扎了两针,胤礽仍旧闭着眼抽抽,一点没有醒的意思。孟良辅扎完针,已无计可施,连忙跪下,道:“启禀圣上,二爷失血过多,又惊吓过度,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康熙阴沉个脸骂道:“没用的东西。再想想其他办法!”孟良辅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又往胤礽人中上扎了一针,胤礽疼得抓了棉被一把,但他仍坚持假装抽搐、昏迷。清月看了暗笑——你可真能忍!

“臣无能,是否诏其他的太医来给二爷诊治?”孟良铺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叮咚响。

康熙“哼”了一声,转头吩咐魏氏试试看,又吩咐清月把孟良辅带下去,清月回答是,起身时,康熙给了她一个眼色,清月又答了声是,才带着孟良辅退下。

到了院子中,清月叫住了孟良辅:“孟大夫,您好糊涂!”孟良辅揉着脑门上的包道:“我真是无计可施了,二爷他明明是在……”清月打断了他:“心知肚明即可,不要什么都说出来。还有,今日的事,任谁问起,你都得说石氏和二爷是生了病,也不能把今日所见所闻跟第二个人说。我建议您现在最好去把石氏和二爷的医案都补齐了,等皇上回到养心殿,您就让太医正孙道龄呈上去。这样,您虽有失职之嫌,但却无性命之忧。”

孟良辅一拍脑袋,正好敲在包上,疼得他一咧嘴,然后行礼道:“谢姑娘提点。姑娘的再造之恩,孟某定当给你结草衔环。”

清月点头,让他快去忙。自己则进屋,从箱笼里翻出一块白绸,回到院子里,盖在了石梦欣的尸体上。

过了很久,康熙和魏氏才从西屋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善。康熙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咸安宫,魏氏带人闭了咸安宫的宫门,让咸安宫里伺候的人全都聚到院子中来。清月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伺候石氏的人都有哪些?”魏氏问主事的太监,那太监指着院里的人,点出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

“听说石氏平时待你们不错,她既然殁了,到那边也太孤单了,不如你们也随她去吧。你们如此忠烈,你们的家人,石氏一族自然会照顾有嘉的。”魏氏说完,地上的三人已抖成筛糠,魏氏示意,她身后一个慎行司的太监,端上了白绫和毒药。清月看着这阵仗,偷偷把手捏紧后又松开。

其中一名宫女含着泪,爬到了白绫和毒药边,用颤抖的双手,摸了摸白绫,又摸了摸毒药,略做停顿,才颤抖着选了毒药。她口中小声喊着阿玛、额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右手举起毒药,而她左边的小太监,下身已湿了一大片,而右边的宫女则放声大哭起来……清月再也看不下去了,喊了声:“慢着!”转身给魏氏跪下:“姑姑,非要如此吗?她们仅仅是内务府划拨到此处的,和其他宫宇相比,平时既没有奖赏,年时也无恩赐,纯粹只靠一点俸禄养活家人。石氏的事,他们虽有责任,可也不能全怪他们。能不能折中一下,让他们此生都安养在这咸安宫,不见家人,也不见故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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