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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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骏的声音沉了下去。

“唐心，你想多了！”顿了顿。“你要是病了谁也照顾不到。”

唐心一言不发,她也知道自己情绪有点不对,但得知那些真相,她还会自欺欺人的当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做不到！

“听见我说话了吗？”楚骏提高了声音。“唐心？”

“嗯。”

“出来。”声音里带着火气。

再别扭下去就显得矫情了,有些事说清楚也行。

挂断电话,唐心往病房去，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父亲正坐在病床前,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神色木然。

“爸,我出去一趟。”

“嗯。”唐父没有回头。

唐心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搓了搓手指。

“今晚我来看着妈吧，你身体也不好，早点回去休息……”

“不用了。”唐父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他们都已鬓角斑白。“我知道她的习惯，你们做不来，你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吧，别只顾着我们……”

唐心鼻子有些酸。

走出医院大门才发觉天有多冷，寒风刺骨，头晕沉沉的疼。雪已经停了，地上都是冰碴，裹了裹羽绒服，唐心缩着脖子朝外面走，直到黑色的车前停下，下滑的车窗露出男人英俊的脸。

“上车。”

跺了跺冻麻的脚，唐心看了他一眼，直接去拉后车门。

“前面！”楚骏声音未落，唐心已经坐进了车里。

楚骏脸色非常不好看，什么时候自己沦落到司机的地步了？

唐心坐进去就看到楚小泽虎头虎脑的笑，咧咧嘴角，挤出个笑。

“妈妈，你笑的很难看……”

唐心想这个时候自己能笑出来已经不错了，她是不想来见楚骏，一点都不想，和楚小泽对视了一眼，唐心收敛了笑，抬手揉揉楚小泽的头发，不再言语。

楚骏从后视镜里看到这情况，顿了下，开口道。“小泽！”

小泽抬头和父亲对视，随后弯了弯唇。

“我知道了！”

启动车子，楚骏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找了个话题。“医院那边都打点好了吗？”

唐心不想谈这些，一想到楚家对她做的事，唐心就堵的慌，实在不明白楚骏还上赶着贴上来是几个意思？真要撕破脸皮？明明已经这个结果了！

但当着孩子面，唐心也不好说什么，只应了声，就转头看向楚小泽。

“学校还适应吗？”

“还行，不差，就是老师长的丑了点。”

“臭小子！”唐心捏了下他的脸颊，顺手又摸向楚小泽的额头。“今天还难受吗？”

“没事了，活蹦乱跳！”楚小泽不自在的甩了下头，躲开唐心的手。

“喂，嫌弃我？”唐心在他躲开的那瞬间是有些心酸，但想想这也情理之中，孩子一直跟着父亲，自然和她生疏，只是脸上不敢表露出来，装出轻松的样子。

楚小泽定定看着唐心，吐了下舌头。

这孩子气的动作让唐心顿时红了眼圈，小泽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那小模样让唐心心都软成了水，可是她也只抱过不多长时间，小泽就被抱走了。张开手紧紧的抱住小泽，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蹭了蹭他的额头。“小泽……”

楚小泽顿了下，脸刷的就红了，立刻去推唐心，软软的耳唇在灯光的照映下变成了粉红。

“你……你冰凉冰凉……不要碰我了……有点痒了！”

“讨厌我？”唐心松开手，楚小泽连忙歪头看向窗外，嘴里说道。

“不是。”

“那是什么？”唐心弯唇笑笑，刚才有些混乱的记忆又拉回了现实，最近她情绪化越来越严重，常常会陷入以前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楚小泽满脸别扭，一直看着窗外，但余光却时不时的瞟过来。

唐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半响后才哑着嗓音说。“对不起！”

她不是个好妈妈，从出生到现在没有给小泽任何东西，让一个孩子承受这么多，不单单是愧疚两个字可以形容。她的父母再怎么样，也把唐心养大成人，但她给过小泽什么？

“小泽，不要恨妈妈……”

气氛有些压抑，楚小泽抬头看向唐心，眼睛闪烁。

“我和爸爸都不会恨你……”顿了顿，抬起手放在唐心手心，抬头看向楚骏。“爸爸，是吧？”

“嗯。”楚骏回头，深邃的眸子直直看向唐心。“唐心，别自责，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唐心的错，只怪自己没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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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腾腾的炖大骨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唐心隔氤氲看向对面的楚骏。他脱掉了黑色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毛衣，卷起袖子，没了以往冰冷阴沉的模样，恍惚间，只觉得他英俊的面容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暖意，有些不真实，根本不像这个人。

楚骏也正好抬头，唐心撞进那黑色的眸子中，顿时有些慌张，连忙低头，却怎么都掩饰不住自己内心不安。

“怎么了？”

看她这样，楚骏就问了句，把热气腾腾的汤碗送到唐心面前。

“伯母情况怎么样？”

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渐渐麻木，闻言，唐心拿勺子的手顿了下，半响后才抬头看向楚骏，声音很慢，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情况不是很好。”

楚骏也不好说什么，看了唐心一会说道，“有需要的地方给我电话。”

唐心原本想说什么拒绝的话，她和楚骏非亲非故，有什么可说，但看进他那漆黑带着深意的眸子时，声音也平了下来。“嗯。”

“妈妈，外婆怎么了？”楚小泽嘴巴上油光，扬起白生生的小脸说道。“我还没见过外婆，外婆是不是不喜欢我？”

楚骏暗暗给自家儿子点了个赞，夹了块肉放到楚小泽的碗里，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

唐心有些尴尬，捏了下楚小泽的脸。

“小泽这么帅，谁会不喜欢！”笑了笑。“别想那么多，外婆现在生病了，还在医院。等外婆病好了，我就带你回去给她看。”

楚骏看了看这边的情况，唐心情绪低落，也只能让小泽给她说说话，缓解下压力，随即不再插嘴，只静静听着身旁一大一小的对话。

饭罢，楚骏开车直接回家，他根本没想过再送唐心回去，不管她心里难受还是别扭，无法接受事实，她都是自己的女人，把自己的女人带回家，多天经地义！

“送我到医院。”唐心看到路线不对，就开口道。“我要去看看他们再回去。”

“嗯。”楚骏打转方向。

车子在医院停下，唐心手刚放到车门上，楚小泽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我能和你一块去看外婆吗？”

唐心对上楚小泽的眼睛，心里有些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抬手摸了摸楚小泽的头发，声音放柔。“过些时间好吗？”

楚骏眼睛虽然看着前方，耳朵却紧紧关注着后面两个人的情况。

小泽抿唇沉默了一会，然后坐直身体。

“那你快点，我在这里等你。”

“啊？”唐心楞了下没反应过来，半响后才干笑着说。“我过几天再去看你。”

“妈妈，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楚小泽猛的抬眼看了过来，清亮的黑眸中是浓郁的情绪。“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唐心被堵的半响说不出话，但她和楚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孩子呢？

以前没有孩子的八年也这么过来了，她恐怕以后不会再见楚家的任何一个人，心脏疼的像是针刺一般，跳动着疼的尖锐。

看着小泽的眼睛，有些不忍心说出下面的话。

“小泽……我……”

话还没出口就被楚骏打断。

“你快进去，我在这里等你，我们回家。”楚骏深邃的黑眸过了过来，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声音中的低沉让唐心心脏莫名跳快了几拍，刺痛后是麻木。她直直看着楚骏，一时有些失神。

什么是家？

唐心现在住的地方叫房子，那是租来休息的地方。

唐心没有家，父母那里不是她的家，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她的世界空空荡荡，白天起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早上起床的时候一个人，对着镜子笑笑，镜子回她一个笑容。委屈的时候，对着镜子撇撇嘴，镜子回她一个痛苦难看的神情。

没有人听她说话，不管谁，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有家，唯独唐心没有。

唐心笑了下，比哭还难看。

“家吗？”

她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半天，心口一阵一阵的疼。曾经她真的希望有个人有个家，不大的屋子，两个人能躺在一个被窝里说些话，不管说什么都好，白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琐事或者念念路上见到的搞笑事，谁也不嫌弃谁。

而不是对着电脑或者手机看到一个搞笑的事，一个人捂着肚子笑到眼泪掉下来，然后左右看看，一片空荡，突然就笑不出来，傻乎乎的抱着自己膝盖发呆。

没有他，没有家，自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楚骏，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家。”唐心弯起眼睛，晶晶亮亮的东西在她眼睛里闪烁。“有个人可以依靠，有个人可以说话，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有呼吸有心跳。我可以安心的让孩子叫我妈妈，我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男人会不会太有钱看不起自己，我不需要提心吊胆他会不会厌恶自己，我不需每日小心翼翼的讨好害怕自己配不上。楚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天边的神，仅供仰慕和敬仰，在你身边，我会害怕。”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我不要有钱，我也不要英俊的男人，我不要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宁愿不要。“我现在都快二十七了，那刺激的生活不再适合，我只想活的踏实。”

楚骏和楚小泽都看着她，目光里的陌生她从未见过。

咧咧嘴，摸了摸楚小泽的头发。

“小泽，妈妈对不起你，让你看到这些。”深呼吸，长出一口气，狠狠心拉开车门。“小泽，我不是合格的妈妈，你爸爸做比我好……”再往下她就说不下去了，尾音有些发颤，深深看了一眼小泽，他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心如刀割，撕裂般的疼痛。

不敢去看楚骏的目光。“别再见了……”

说完转身就朝远处去，在快要进门的时候，她回头，小泽依旧愣愣的看着自己，那目光不再单纯清亮，隐隐含着恨意。

再也忍不住，泪一下子就滚出了眼眶，张了张唇。

“对不起。”

转身大步离开。

这种关系，必须终止，小泽也许会一时新鲜，但时间久了呢？她不会带孩子，在这点上还不如楚骏，她不负责任还胆小，她什么都不会，小泽早晚会失望。

楚骏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不管是影视小说上，神和犯人相恋的那个好下场了，但仙和仙相恋就不一样，他们有着同样长的寿命，同样的地位，他们是一个国度。

唐心记忆是不好，但楚骏的母亲当年说过的话，她一字一句都记在脑里，刻在心脏上。

“你不配！”

不配是最残忍的理由。

唐心在医院看父母，刚要进去，听见父亲的声音，低低哑哑。站在半开的门前，唐心住了脚步，病房里，父亲握着母亲的手，喃喃。

“你先走了也好，总好过我走了，你没人照顾……”

已经长上老人斑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吵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临老了，你躺在这儿，不还在我手里……”

“……想想人这一辈子还真挺短，我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和你磕，可是转眼，我们都老了，你现在都不会张口说话了……”

随即他低下了头，伏在母亲的胸前，肩膀耸动，泣不成声。“翠英呀！苦了你一辈子……一辈子呀……”

唐心咬着唇，都咬出了血，她悄悄退了出去。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夜里的医院有些安静，顺着长长的走廊缓缓的走着。

她这辈子也许不会结婚，也许会孤老终身，也许再也不会爱人……

唐心也渴望找到那个携手与共的人，但她没找到，偏执的宁愿一个人。

她曾幻想过和楚骏结婚，自己在厨房里做菜，满屋飘香，男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的笑出声音，两个人回头隔着空气，相视而笑。晚上抱着睡一个被窝，谁也不嫌弃谁脏，谁也不嫌弃谁没地位……

但是这个人可能是楚骏吗？往现实里想，楚骏那种性格，那种人，那种家庭，怕只是一场空梦。如果有幸和楚骏结婚，他们的生活会怎样？那唐心不敢想，婆婆的鄙夷，儿子的嫌弃，楚骏过了那新鲜劲后流连欢场。她不漂亮不自信，什么样的性格，决定什么样的命运。

她在年幼的时候却选择喜欢了那么个人，注定了自己梦想中的平淡温馨婚姻的无疾而终，痴心妄想了快十年，总有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