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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一顿,“别的不说,无论如何,富浪沙不会如清国一般,想着将咱们整个儿吃了下去啊!”
“未必吧?”嗣德王冷冷说道,“富浪沙之志……哼!亦不在小啊!”
“不然,不然!”瑞国公大摇其头,“对于越南,富浪沙之志,只在传教、经商,并无意于疆土的——”
“南圻六省都占了,”嗣德王眼睛一瞪,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说他‘无意于疆土’?”
“父皇,儿子以为,”瑞国公说道,“富浪沙人占南圻,说到底,还是为了传教、经商——”
顿一顿,“按照《壬戌和约》,富浪沙可在整个越南传教、经商,可是,咱们扪心自问,出了南圻,咱们给他正经传教、正经经商吗?”
嗣德王不说话了。
“儿子说富浪沙无意于越南疆土,”瑞国公说道,“不是信口开河,是有明证的!”
顿一顿,“《壬戌和约》约成之后,朝野大哗,良莠相激,浮言胥动,终于酿成了阮福洪楫之乱——”
再一顿,“彼时,天下人心动荡,父皇亦垂谕群臣,‘此土地,此人民,先朝聚辟之所贻,岂忍没于洋夷之手?’乃派潘清简出使富浪沙,力图改易成约,收回失地。”
嗣德王隐约晓得,养子要说什么了,目光跳了一跳,想说什么,忍住了。
“潘清简此次出使,”瑞国公继续说道,“乃是继英睿太子后,我阮福氏第二次对泰西派出使团;若从本朝开国算起,则是第一次,富浪沙方面,十分重视,十分礼遇:鸣十七响礼炮,外长设宴招待,泰西诸国使节作陪。”
“之后,富皇拿破仑三世,更亲携皇后、皇太子,接见了潘清简一行。”
“潘清简当面向富皇递交了请求交还南圻的国书,剀切进言,南圻不比他处,乃我朝龙兴之地,恳请皇帝陛下念在两国世代交好的情分上,许还南圻三省,则越南上上下下,皆戴皇帝陛下之大德,越、富两国,邦谊敦睦,永为兄弟,永世不移。”
“本来也不敢报太大的希望——叫人家将煮熟了的鸭子放跑,将吃进嘴里的肥肉吐掉,无异与虎谋皮,何其不易?未曾想,富皇听了潘清简的话,颇为动容,以为入情入理,另定新约,取代《西贡条约》——即《壬戌和约》,未始不可,于是,指派何巴理中校为曼谷领事,全权负责与越使谈判新约事宜。”
“谈判的结果,越南以一千三百万银元,赎回南圻三省。”
“一千三百万银元虽然是一个钜数,可是,无论如何,南圻三省是收了回来——这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消息传回越南,朝野以下,无不笑逐颜开,以手加额!”
说到这儿,轻轻冷笑一声,“可是,叫世人大出意料的是,咱们自个儿,倒拿了起来,不肯批准这个新约了!”
嗣德王微微涨红了脸,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
“主张最力的,就是那个张庭桂!”瑞国公愤愤的说道,“他们那一班人,以为富人强弩之末,气力不继,才会同意归还南圻,于是,得寸进尺,竟妄想一个银元也不花,便收回南圻三省!”
“还有,非但不想给这一千三百万银元的赎金,他老人家兴头起来,还要削减之前那四百万银元的赔款呢!”
“潘清简深知,新约是咱们能够争到的最好的结果,苦谏不要节外生枝,张登桂却反复向父皇进言,‘依我所定,坚持勿为所动’,父皇听信了他的话,果然……‘坚持不动’了。”
嗣德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不久之后,”瑞国公继续说道,“何巴理携带新约,来到越南——潘清简在富浪沙的时候,彼此只是谈出了一个‘意向’,并未草签,这一回,何巴理是来正式签约的。”
“听了咱们新鲜出炉的要求,何巴理瞠目结舌,回过神来之后,一口拒绝。”
“父皇再派潘清简出面与富使交涉,潘清简情知,这一次是再不可能出现奇迹的了,于是力辞,并举荐张庭桂顶替自己,与法使折冲。”
“这一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来也算漂亮,可惜,父皇不许——谁都晓得,张庭桂那个人,哪里晓得怎么跟洋人打交道呢?”
“何巴理还算给潘清简面子,虽然重要条款,不可更动,但没那么重要的条款,尚可改润一二。只是这种小修小补,距张登桂之流的要求,自然是天差地远,新约的事儿,就这么僵住了。”
“消息传回巴黎,富国朝野,皆以为越人不可理喻,富皇下令取消新约,同时,君臣达成共识,非但南圻东三省不还越南,就连南圻西三省,也要抢了过来!”
“父皇,儿子年轻不懂事,可是,有些事情,还是看的清楚的:若不是咱们自己一再自误,非但当年南圻可以保住,金瓯无缺,今天,也不必纠结什么‘以敌为友’——富浪沙本来就是越南的朋友,而且,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父皇,这个‘自误’,咱们已经‘一而再’了——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万万不能‘再而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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