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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羞涩的笑,笑过后又担心不好看。于是竭力扯动两边唇角,试图保持角度一致,扯出传说中帅绝人寰的弧度。

“我叫钟思,一见钟情的钟,思恋的思。很高兴认识你,你很漂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问完后挠了挠头,神情懊恼,直骂自己笨。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显是不怀好意别有居心,你个二傻,泡妞都不会。

女神不说话,眼睛看着钟思,目光却分外迷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

“手机欠费了,可以借手机用下吗,就打一个电话,很快就好。”语气是急切的,说话甚至有些打结,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就怕听到拒绝的声音。

景瑶移开视线,目光直视前面的座椅靠背,像是在认真研究靠背上贴的小广告。

钟思觉得没戏,有些小失望,但也没有苛责。社会就这样了,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子,多点戒心是应该的。这样一想,又有了些许心理安慰,钟思垂着头,平复受伤的小情绪。

突然,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伸过来,手里攥着同样洁白的手机。

钟思抬头,景瑶看着他。

“我还有两站路,不晓得时间够不够。”

比打了鸡血还兴奋,钟思差点跳起来,小鸡啄米一个劲点头。

“够了,够了,两分钟就够了。”

手机是翻盖的,非智能,清新淳朴,和主人一样。头一回觉得十一个数字好短,一下子就拨完,来不及回味。拨通电话,里头响起悠扬的音乐,音调很美,可惜不是他要听的。一直响,一直响,然后是甜美的女声。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挂掉电话,钟思看着景瑶傻笑。

“没打通。”手机还给景瑶。

景瑶接过电话,礼貌回笑,掉头继续看窗外风景。

钟思挠头,小小忧愁,女神好像不太热衷睦邻友好,有点小内向啊。

想搭讪,又不知道如何起头,说些什么。刚刚借手机的行为耗光他所有勇气,手机物归原主,勇气一下子丧失了。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该多向情圣室友讨教追女秘笈,千金难买早知道,懊恼苦闷不足以说明钟思现在的心情。

相邻而坐的两人,一个苦闷懊恼,一个淡漠恬然,各有所思各付心事。

很快,景瑶到站。

“我到了。”景瑶矜持的对钟思展颜一笑,示意他让开空间。

她对他浅浅一笑,笑如春花醉人,清丽温婉,悠悠种在他的心田。花朵颤颤摇曳,颤动的花瓣在心间撩拨。轻轻的,痒痒的,化了他的心,酥了他的骨。

魂不知所归,钟思如木偶般机械起身让开路,痴痴看着女神的身影隐没在楼梯口。良久,激灵灵回神,掏出手机,轻轻按键。屏幕亮了,上头赫然显示一串未接号码。

钟思心情大好,无声笑开,总算弄到手机号了。

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想起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女神貌似很清冷,她会接陌生来电吗,她的手机上有拨号记录,用这个号码打过去铁定拆穿。看来要买个新号码,作为联络女神的专线。

男孩的心啊,春意萌动。一厢情愿的幻想,甜蜜蜜的期盼,孰不知是缘是劫。

此时的景瑶浑然不知自己被萍水相逢的人惦记上,她越过站台走进街边小巷,寻找昔日的回忆。

这也许是市中心存留的最后一条古巷,周边高楼环伺,时尚繁华,唯此小巷在现代气息的包围下,独留自己的古朴清幽。即使如此,三年了,景瑶再来这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熟而非熟。

巷两旁依旧是三四层的居民楼,楼外墙显然翻新过,曾经的黑渍与细长的墙缝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层青灰色。仰望去,好似笼罩在江南人家的旧梦中。百年的时光,浓缩在这青墙绿瓦中,越隽永深刻。

一楼的店铺几乎未变,餐饮方面居多,重新装潢一新,换了新招牌。大多红漆墙黑窗棱,路面则铺上方方正正的青砖。看起来也许古意,只是颜色太新太艳,反倒缺少景瑶钟情的那份时光沉淀的老旧沧桑。

真正的古意,说的是怀旧沧桑的感觉。

正值午饭时间,人群渐渐多起来。携手相伴的甜蜜情侣,脚步匆匆急切填饱肚皮的上班族,还有附近学校的学生,三三两两成群结伴。

最温馨莫过于全家出动的祖孙三代,年轻的父母搀扶年老的父母,年幼的孩子时而围着父母打转,扯着嗓子叫嚷着吃这吃那,每经过一家饭店叫一回。年轻的母亲故意板起脸,喝斥孩子的闹腾。小孩是个机灵的,眼珠子一转,赶紧偎进奶奶怀里,扁着小嘴不依不饶告妈妈的状。奶奶肯定是向着孙子的,抱着小身子可劲儿哄,别听你爸妈的,他们不懂事,我就喜欢乖孙闹腾。

妈妈很无语,又无可奈何,瞪着孩子,目光中分明带着宠溺。爸爸更无语,摸摸鼻子,万分委屈。有句话怎么说的,躺着也中枪,他这站着还没倒下呢。嗯,金枪不倒,很好。

景瑶很认真的在看,几乎目不转睛,身畔有人擦过,她微微回神。感到自己这样目不转睛的注视很失礼,于是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心中涟漪点点,犹在荡漾。

记忆中,奶奶对自己鲜有好脸色,只因自己是女孩。父母工作很忙,曾回乡下找过奶奶多次,想接她到海城照顾年幼的自己。

奶奶推说自己老了,照顾不来。后来堂弟出生,奶奶连夜赶到叔叔家,把屎把尿亲手照顾。父亲得知后,抽着烟不一语,静坐不语的模样叫人心酸。母亲则一脸气愤,推着父亲胳膊不住问。你妈什么意思,有这样当奶奶的,重男轻女,偏得厉害,她不带,我让我妈来带,看看是奶奶亲还是外婆亲。

那是景瑶头一回意识到,人心是偏的,偏得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重男轻女四个字深深印刻在她的记忆里,以致后来的某一天,对着腹中刚刚孕育出的小豆芽,她默默祈祷。一定是男孩,一定要是男孩。那样的家庭,男孩应该更得宠。

本是情深,奈何缘浅。

生下他,她不悔。遗憾的是,不能陪在他身边。

曾经在医院的育婴室偷看过一眼,仅一眼,满心欢喜,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婴儿。白皙粉嫩的皮肤,脸长得比其他婴儿要开。天庭饱满,直挺的小鼻子,红红的嘴唇,很整齐的宝宝。怀他的时候被逼着吃了很多燕窝,或许真有效果吧。

她开始期待他睁眼的时候会有多么漂亮,可惜她等不到了。柏家对这个金孙很重视,出生一周就带回家由特定的育婴团队专门养育,她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他就走了。

坐月子的时候,她得了抑郁症。

每晚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不敢让母亲听到,也不能让她操心。母亲只当她出国交流学习十个月,对国外生活不习惯不适应,太辛苦太憔悴,所以整个人情绪不高。

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偿,哭到眼泪流干,眼睛干涩,哭到无力虚脱的睡去。梦中,依然是他。她的宝宝,陪了她十个月,短短的十个月,然后彻底离开她的世界。

一年后,母亲因为癌扩散转移,治疗两个多月,无效。癌扩散至全身,多个器官功能衰竭,无法再做手术,最终永远的离她而去。

可她不后悔,不后悔为了钱出卖身体。她的母亲原本诊断只有两个月生命,做了肝移植后,多活了两年零两个月。够了,已经够了。比起她的牺牲,母亲多活的两年,值得。

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景瑶当时几近崩溃,看了无数次心理医生,差点住进精神病院。

后来艾佳实在看不过去了,托关系给景瑶补了个下乡支教的名额。

她并不知道景瑶代孕的事情,以为休学一年是为了照顾做完肝移植手术的母亲,一年后回来升上大四,继续修完学业。毕业答辩完,景瑶正要找工作,景母病情恶化,仅仅两个月就没了。

景母过世的头一个月,景瑶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个月不出门,衣食住行全是艾佳照料。艾佳每天下班后就急急赶到景瑶家,家里锋利的刀具全部清理扔掉,就怕景瑶想不开做傻事。那一个月,艾佳过得比老妈子还苦。

后来觉这样不行,物质上照顾景瑶远远不够,景瑶患的主要是心理疾病,要釜底抽薪,从精神上彻底刺激她。转移注意力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于是,艾佳搜集了许多偏远山区孩子的照片。没爹的,没娘的,父母双亡的,还有父母外出打工,鲜少回家,孩子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的。个个都很惨,比你惨多了。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你羞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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