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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湖北的火车上,宋瑶芝包了个软卧车厢,与她同行的有孙女宋彬彬。上车前,宋瑶芝买了份报纸,放在膝盖头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感到现在的报纸大不如以前。若不是担心火车上无聊,她早就没有买报纸的习惯。现在的科技日新月异,今天的事,不用等明天登出到报上,在微博威信新闻客户端,到处都有,手机上马上可以查到相关信息。

眼睛有点酸,宋瑶芝摘了老花眼镜,终于想起要给在北京迟点出发的孙子宋玉斌打个电话。拨了最近一个号码。

“喂,玉斌。”

“奶奶。我订不到明天的车票,搭飞机再转车。”

“不用急,你把收尾的工作给我办好了,再过来。记得,再找找农科院的领导,打好关系。”

“奶奶,我都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孙子办事,哪里需要她担心。她该操心的,是孙子会不会知道她的秘密。或是孙女?

“奶奶,彬彬呢?”宋玉斌在对面犹豫了许久,方开了这句口。

“想和她说话?”宋瑶芝也想知道这对兄妹是怎么回事,趁这个时候问,“你说彬彬回国来找你,可我没眼花没有耳聋,知道她没和你联系是自己出来的。你自己去找她把她带过来的?”

事到如今,宋玉斌又能怎么说,姚爷要他保密,而且,他觉得也该对家人保密。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他妹妹知道的机会越低。

吸口气,平常乖孙子的语气调儿:“是,奶奶。爸妈交代过我,回国后,要把她抓回来。一个女孩子,没有任何人陪伴照顾,带了巨款到北京搞投资,像什么样。要是不小心被坏人看中了,后果,不是她,也不是我们自己人能担得起的。”

这话,宋玉斌是说得心有余悸,特别想到上回田兆聪趁火打劫。为此,他事后已是让人中止了与田家的交易项目,并且,在抄田家资金链的后腿,不把田家搞死,他不叫宋玉斌,不是宋彬彬的哥。

宋瑶芝本想说孙子小题大做,孙女能有什么事,宋彬彬都是成年人了,有事不会报警不会找家人求助?可听孙子说得那样口气严重煞有其事,像是真的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彬彬为什么剪头发了?我问她,她说这里到夏天热,头发长,不方便活动。这孩子,去沙漠玩的时候都没有剪过头发。你说怎么回事?”

面对宋瑶芝一连串逼问,宋玉斌几乎扛不住了,用手捂住嘴边,对着另一头假意说话:“什么,你说林局到了,好,我马上过去。——奶奶,对不起,领导来了,我必须走。等会儿有时间我再和你打电话。”

这孩子,以为她是谁?连这点谎话都听不出来?

宋瑶芝皱着眉听孙子把电话挂了,走到隔壁的床边。

宋彬彬躺在车上的软卧,睡的正香。本是一头应该垂落在枕头上的乌亮长发,宋瑶芝是看习惯了,现在见变成了一头毛毛的男孩短发,贴在宋彬彬的鹅蛋脸边,活像顶了头海藻似的,怎么瞧着都是让做长辈的感到吃惊和不适应。

她可爱的孙女,漂亮的孙女,知书达理,是个优秀的大家闺秀,举止文雅,或许偶尔有点俏皮,但是和男孩的个性绝对是沾不上边的。

宋彬彬彻头彻尾就是个典型的女孩子。留长头发的习惯,也是自小到大。宋彬彬应该说,比自己家人都疼爱自己这头长发,完全舍不得剪。

这孩子是怎么了呢?

宋瑶芝闷闷地想。因为宋彬彬决定临时回到她身边,也就昨天的事情,她都来不及了解。

于是将孙女床边的帘子拉了拉,走回原先自己坐的那张椅子,重新拿起那份读来没有一点了无趣味几乎全是广告的报纸。有,总比没有好,打发时间。

宋彬彬并没有真正睡着,睁开眼,能看见车窗外一排排往后倒退的树木房屋电线杆,多么奇特的景观,看着这些,好像坐上了时光机时间飞梭。可以的话,她真想时光倒流,倒流到她从没有遇到过那个人的时候。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一样叫做后悔药的。

平心而论,她真的后悔吗?

她哥和她说,他告了他们的状,说他们不是军人家属住进军事管理区的小区,因此小区管理部门喝令他们必须限时搬走。那晚上,在她未能有时间去了解整件事是否真实时,她哥已是带着她连夜,像是逃荒的人,逃离了那个小区。

当时,她对她哥发了点脾气:有必要吗?他们不是做贼,有必要人家一告状,自己就像被抓住的小偷似地逃跑吗?

没错,他赶她走,和她说那些话,让她伤心,让她气愤。但是,爱一个人没有错,她有必要在他面前连自尊都完全失去吗?

这么走,很没脸的。

“人家不要你了,你死皮赖脸地粘着人家,早就没脸了。”她哥被她逼急了,猛地冲她吐出这样一句话。

宋彬彬的脸登时一白,死死地盯着宋玉斌:“你的态度一天三变,收了他什么好处,连你妹妹都不要了?”

她这话一出,宋玉斌变成了哑巴。

过两天,宋玉斌问她,要回宋瑶芝还是回美国。他不能一直在她身边看着他,自己也有工作。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宋玉斌陪同宋瑶芝要去乡下办事,办沈佳音娘家那块地投资的事。

姚子宝再对待她如何都好,唯独沈佳音,宋彬彬知道,是个诚实可信的,帮了自己不少的人。两个人没有直接摆满是朋友。可她宋彬彬不是个忘恩负义的,既然早有听自己哥提过宋瑶芝这次买卖里头定有一些蹊跷,不知道对于沈佳音娘家是好是坏。她宋彬彬为了沈佳音着想,无论如何都要随他们下这一趟乡。

心里头乱糟糟的。宋彬彬坐了起来,抚摸了下头上剪到短短和男孩子一样短的头发根,自己感觉还行。

应说姚子宝和她哥,都太小看她了。

她会被他告状真的逃之夭夭吗?竟然他看她在对面对着自己觉得厌烦,她不住在那就是了。不信,不信他真是对她没有心思的。要是真没有心思他之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相反,他那样激烈的言语,一反常态赶她走,理由颇值得人推敲。

他和她哥以为有秘密能瞒住她吗?

笑话!

等她帮沈佳音把家乡的地搞定了,回头来,看他还怎么说她会是一无是处?

近中午了,她和宋瑶芝都不习惯在餐车吃饭,太多人看着了。于是两个人要了两个饭盒。这在其他人眼里可能有些不可想象,像这样能包了一个软卧车厢的客人,竟然中午只吃普通盒饭。

对宋家人来说,环境称不称心,比吃什么更重要。

宋瑶芝让乘务员不用再送水过来了,她们自己会去取,实在是受不了看报看到一半有人突然过来打扰。

宋彬彬帮宋瑶芝将小桌上的报纸叠放整齐,摆好饭盒和筷子,尊敬道:“奶奶,吃饭吧。”

“嗯——看来还可以,卫生。”宋瑶芝仔细挑了下青菜有没有洗干净。

宋瑶芝其实对吃什么东西都不挑嘴,只要东西干净,吃了不会闹肚子。

宋彬彬小心地夹着自己饭盒里的白米饭。

宋瑶芝看看她那头短发,语气里充满爱怜:“彬彬,回国不是很好吗?非跟着我要到什么乡下去,是受苦,我早该不让你跟来的。”

“奶奶,我又不是第一次到乡下。您忘了,过年那会儿我们刚去过。”宋彬彬不以为意地冲宋瑶芝摆头笑,像撒娇的小女生。

让宋瑶芝看了益发疼惜:“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和你之前随我去的那些地方,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说卫生间吧?你去过真正的农村看过那里的卫生间吗?”

“什么样的?”

卫生间还有不一样的吗?

“就知道你肯定没有见过。”宋瑶芝叹息,“就我们过年时去的那个村,以前,卫生间也绝对不是像现在城里那样,有马桶,只有两块板子中间挖个窟窿。大小便都放在那个窟窿里。”

哪知道,这宋大小姐听了奶奶这忆苦思甜的话,反倒娇笑,是觉奶奶太小看自己了:“奶奶,我都去过沙漠了,你说的这种卫生间,我在游牧民族的小屋里看的太多了,都没有感觉了。你说的这种还算好。还有一种卫生间,是人畜功用的,上完没有水冲的,臭气冲天这个词,要真正体会才懂得。哥那时候听我说过一回后,发誓死也不去那种地方,没志气。”

宋瑶芝登时无语。

是他们自以为娇惯了自家的小姐儿,而实际上宋家的大小姐早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奶奶。”宋彬彬咬了咬筷子,决定主动进攻,“我不是随你到乡下来玩的,我都不是只会玩的年纪了。若你真想让我玩,还不如真给我点工作做。不然,一个人无所事事,我怕我会自甘堕落。想当年,我在大学里写过一篇报告,声称自己的第一梦想,可是想成为奶奶这样富有实力的企业家,造福民生。”

孙女这样大志气,宋瑶芝自然是答应:好,好。

可是,什么时候起,她的乖乖孙女似乎有了些变化。换做以前,宋彬彬哪敢在她面前这样声张自己的主见。

“彬彬,你长大了。”宋瑶芝望着宋彬彬的眸子里,氤氲了一层浓雾。

宋彬彬装聋作哑:“奶奶,我本就长大了,都已经二十几了。”

宋瑶芝嘴角衔了一丝意味深深的笑意,在吃完饭后,用茶水漱了漱口,起来:“我去小睡会儿。有什么事,不用叫醒我,你能处理自己处理。”

“好的,奶奶。”宋彬彬把饭盒收拾好,拎起来,送去火车厢头摆放的垃圾桶。

当她走到那儿,把饭盒扔进去的时候,拍拍两只手。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细小的叫唤:“彬彬——”

这熟悉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宋彬彬马上忆起在不知名地下车场发生的事。

见到她背影似乎是哆嗦了下,田兆聪欣喜若狂,扑了上来,欲用双手抱住她。

自己实在是太高见了。宋玉斌对他们田家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但这不会让他知难而退。只要抓住宋彬彬,让她臣服于自己了,女人的清白一毁,到时候,他们宋家和宋玉斌,不都得回头来求他娶了宋彬彬。

“彬彬,我太想你了——”田兆聪两只手刚环到她腰前,突然,一道尖锐的吃痛,让他猛然收回了手。

只见缩回来的右手掌心中间是被划破了一道大口子,血液像喷出的温泉似往外涌着。田兆聪不一刻已是他血色全无。

“彬彬,你做什么?!”

宋彬彬左手里拿的一把水果刀,刀面上沾的血迹,正是他田兆聪的。举起那把刀子的宋彬彬对着他冷冷地笑了笑,笑容灿烂到好像明媚的春日,却可以让田兆聪冰冻三尺。

“田兆聪,你以为我是傻的吗?”

“彬彬,放下刀子!有话好好说!我根本没有想对你怎么样,我对天发誓!”田兆聪两只污秽的眼球这时候却是看不见她脸蛋她身材,只有她手里那把刀子。

“你不会想对我怎么样?会被我刚好放在腰前胸前用于防狼自卫的水果刀弄伤吗?”

“我只是想表现一下对久别重逢的朋友的热情。在国外,朋友之间抱一个很正常的。”

“这里是中国,不是国外!”

田兆聪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见宋彬彬的表情越来越真,完全不像装的,因此声音瑟瑟地抖了抖:“你想怎么样?”

“你说我想怎么样?不然,你尝试再要侵犯我一回,我可以顺便自卫时把你命根子割了。”

谁又能想得到,这天真烂漫深居闺中的闺秀宋大小姐,说起这些严重性质的话来,笑得能像天下最无辜可爱的天使。

田兆聪全身一阵一阵冰寒过后,咬紧了牙齿,眼神骤然一暗:“彬彬,这可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对你动手!不过你放心,我到时候会娶了你的。因为我喜欢你,我家人,对你们宋家也很有兴趣。”

这他妈的混蛋!说要侵犯她的话,理由十足,好像这对于她是天赐的恩宠似的。

田兆聪抽了条帕子捆住右手的刀口后,一鼓作气,又向宋彬彬扑了过去。想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天生体力已经有所区别,他又是从没有听说过她练过防身术什么的,不信拿不住她。

结果,在他的身影像条色狼冲她扑过去的刹那,听着旁边忽然传出“咔嚓”。

宋彬彬趁他脸上一怔动作稍微迟疑的瞬间,避开了他的狼爪,迅速走到了安全地带。

同时间,两个熊腰虎背的大汉从角落里忽然现身,上来不需飞灰之力,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田兆聪拎了起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田兆聪从没有被这样屈辱地对待过,怒气到满脸潮红,大吼大叫。

在这时,一个身着褐色夹克衫的男人,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出来,对着他亮出自己手里的证件:“我是刑事支队的,姓马。”

田兆聪在脸在骤然变为苍白无血后,登时,又冲宋彬彬的方向指道:“我要告她,她刚才要谋杀我。你们看,我这手的刀口就是她拿水果刀伤害到我的。”

“我们亲眼看见的是,你对她有意图不轨的行为倾向,而她只是自卫。而且之后,你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这些。我们都有用摄像机拍摄和录音器记录下来了。”

田兆聪的脸再次变为无色,终于是明白到了,这些人其实早呆在宋彬彬身边,等着他自投罗网而已。

“宋彬彬,你——”在被公安机关押走时,田兆聪一步三回头,对宋彬彬咬牙切齿状,“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和你哥的!有本事你们能让我服死刑,不然我出来一定饶不了你们!我们田家,也绝对不会对我的事见死不救。”

宋彬彬听着,冷笑一声:“只有落水狗会叫。田家人,难道除了放屁,什么都不会了吗?”

“宋彬彬!”

“有本事,你们就冲着我们宋家来吧。没错,设圈套的是我哥。你以为我哥几天之内还没弄垮你们田家是能力不够吗?”

田兆聪眼睛猛地一睁,眼球睁的老大,快凸出来。

“只要你以为你们田家行,不怕我们宋家,心存侥幸再次想对我动手,自然会落网。这就是我和我哥的想法。至于你落了网,之后,你们家也就都变成了没有用的棋子了。我哥对于没有用的棋子会怎么做,是想当然的事情。”

火车外烈日的余光,透过车窗,落在宋大小姐完美无可挑剔的玉颜上,镀上的那层光华,像是刺目的光环,充满着强有力的震慑。

田兆聪忽然眼前一片瞎了似的,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话说,宋大小姐是这个样的吗?

柔弱的大家闺秀,举止优美,口吐斯文,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走个路都要人扶持,真是如此吗?

不要忘了。这人是宋家的大小姐。光是这个强大的背景,已让人只能瞻仰。

姚子寒在火车站,和姚爷刚通完电话。宋瑶芝要率队到沈家老家实地考察的事,姚爷因为老婆的关系一直密切关注。

宋瑶芝和宋彬彬从火车上下来,陪同人员只有一位秘书。姚子寒带了当地相关部门一个工作人员上去,给她们带路。

宋瑶芝与姚子寒说起了话:“姚副市长,听说你刚在这地方走马上任不久,已是政绩赫赫,老百姓和同行都有口皆碑。想你老家和我老家,却是一个地方的,感觉彼此间很有缘分。”

姚子寒委婉地说:“正由于是老乡,所以这次市委派了我来接宋会长。”

每个当地政府,对于有诚意和拥有庞大资金的投资商,几乎都是奉为上帝,对于更贫穷更落后的地方,更是如此。不过,在投资商眼里,如果自己真看中这块地方,可是若没有能打点好当地政府的关系,同样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在投资商眼里,说政府只是管事的不是做生意的,没有人愿意会相信。

与政府部门博弈,宋瑶芝可以说是很多回了,是老手。对于姚子寒这种年轻的,无论是多年轻有为的青年干部,在她眼里,都算不上老几,感觉是只蚂蚁在手掌心逗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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