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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到这里,季宸下意识地顿了顿。

应廷抬眸,“然后呢?一条人命就这样解决了?一个说法都没有?”

季宸摊手,“你想要什么说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如果死的人是你或者我,兴许我家和你们应家还能让尹甫这辈子都不好过,可是死的人是邢瑜,是没有任何背景的邢瑜。”

应廷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不能说什么,因为季宸说的就是事实,而他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实在没有道理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后只能匆匆的打发季宸走了以后一个人靠在窗台边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冬夜,伦敦今年的初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寥寥行人,有几个驻足停留,有几个则急匆匆地赶路。

他所在的公寓是栋年久的老房子,虽然处于中心街区但却是在深巷处,若不是熟悉这条道的伦敦本地人,通常是不会往这里走的,而这个时候应廷却发现了一个亚洲人的面孔,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中国人。

很多人都说,亚洲人中,中日韩如果不开口说话是很难区分开的,但其实不然,中日韩的人大多数光从外表上都有很大的区别。

那是一个身材纤细但却高挑的女人,上身着一件黑色蕾丝花边的高领连衣裙,裙子很长,基本到了脚踝的程度,外面一件款式简单的过膝长的红色毛呢外套,黑色的长直发被拢到了一边,虽然不甚魅惑,但却有几分韵味,不过隔得太远应廷倒是看不大清她的表情和面容,只是在这深夜深巷,这样的视觉感难免让人联想到风尘。

应廷觉得有点儿奇怪,但也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可是那个女人却在那儿站定,一动也不动,倚着路灯眼神飘忽。

应廷在窗台站累了,转身回到客厅煮了杯咖啡,等应廷慢慢地将一杯咖啡饮尽,再回到窗台却发现那个女人竟然还在那里。

只是她的旁边围着一个英国男人,似乎是在和她攀谈什么。

应廷从小受的教育是不以外貌来评判别人,但是一般人都会想歪的事情他也难免落俗,直到那个女孩儿突然像正在下坠的雪花一样倒到了地上他才知道是自己判断失误。

应廷向来冷情,但是在刚刚听到了邢瑜的事情以后,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视而不见了,快速地拿着外套就下了楼。

“whatareyoudod.”这个身高几乎一米九的英国男人被应廷的这突然一喝也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刚刚见这个亚洲女孩儿孤身一个人就想问问是不是迷路了,需不需要帮助,结果这个女孩儿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他原本都想离开了,可是女孩儿突然晕倒了,他这才想着带女孩儿去医院的。

可还没等他解释,应廷已经快步上前拂开了他的手,一把抱起了这个已经面色惨白的女孩儿就往前走,让这个英国男人又是一头雾水。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没有确定应廷的身份,觉得自己太大意了,想要追问,可一抬头,应廷早就不见影子了。

被应廷抱在怀里的姑娘看起来个子高,但实际上很轻,根本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红色的大衣被敞开,应廷见寒风凛凛,又用环着她脖子的右手绕到她胸前把她的衣服给拉合了一些,他原本想要往就近的医院去,可是仔细想了想现在这个女孩儿身份不明,去正规医院也是不方便,这样想着就往相熟的私人医生的家里去了。

威尔逊医生算是应廷的老朋友了,而且威尔逊医生此人格外热情,几乎对应廷是有求必应,所以即使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威尔逊医生也没有对应廷有任何抱怨的情绪。

威尔逊医生果然是经验老到的医生,稍作检查就发现这个姑娘只是血糖太低了,可能又没有怎么吃东西,在室外呆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就让她的身体回暖,等她有意识以后再给她补充口服葡萄糖。

国外比较忌讳输液,所以即便治疗效果会慢一些但也别无他法。

应廷给这个女孩儿盖上毯子后,坐在了她的旁边等着她醒过来,这个时候应廷才能静静地端详她的面容。

刚刚在路上借着路灯清淡一瞥觉得长得应该是不错的,现在明亮的光照下一看果然是个美人,还是一个不一般的美人。

普通中国女孩儿要说美的话就是双眼皮大眼睛长睫毛和一张小如巴掌的脸,五官的精致而形成的美,而他面前的这个人的美确更多的是因为气质流淌出而让人觉得她面容的美,是由内而外的。

女孩儿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她很不安稳,眉宇间似乎写着愁绪,应廷下意识地想去抚平,却一下子被还处于混沌状态的女孩儿给抓住了,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应廷的掌背,带着一丝绝望。

应廷疼地嘶了口气,他想,这么年轻的女孩儿怎么能有这么深的悲伤?

听着声响从楼上下来的威尔逊医生的夫人见着这状况,赶紧轻轻拍了拍女孩儿的背让她的情绪舒缓一些,慢慢地移开了抓住应廷不放的手,当她的手放开的时候,应廷却觉得蓦地心里有些空。

威尔逊夫人见女孩儿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又想着中国女孩儿都比较注重名节,随即问了问应廷这个姑娘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威尔逊夫人就开始赶人了,让他先回家等,他们这儿也没有多余的客房,这姑娘有点儿发烧可能需要物理降温,擦拭身体的时候应廷在也不大方便,等这个女孩儿明天好了以后再带她去找他。

应廷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他和这个姑娘非亲非故的,他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而且他的公寓离着威尔逊医生的家只有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程,所以退一万步讲如果这个女孩儿真的走投无路也能很轻易地找到他。

想明白这个问题,应廷便告辞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仍躺在床上,但是有些恢复颜色的女孩儿,不施粉黛,却盈盈可人,应廷摇了摇头,又勾起一抹浅笑,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伤痕,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地走了。

已经凌晨两点,应廷独自一人走在街区上,白日的繁荣休场,夜晚的锦盛登台,伦敦的夜场向来暧昧,形形□□的男男女女在暗淡的夜聊慰寂寞。

应廷从来都不属于这些人中的一个,他只是一个躯壳,没有应该被救赎的灵魂,没有夜夜难寐空虚的心思,所以他从来都不觉季宸对他自律的称赞是一种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刻意克制,而是他的确没有*。

应廷甚至有点儿羡慕刚刚那个有着绝望的女孩儿,他连绝望都没有,甚至现在对应家他的很多恨都消散了,可有可无而已。

他应该感谢季宸,季宸今天告诉他邢瑜的事情让他感受到他还活着,他还有对死者的敬畏之心和对弱者的恻隐之心,这一点让他觉得很高兴,而那个女孩儿,恩,也让他莫名地有了一丝淡淡的情绪,但他并不知道这种情况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应廷今天岔开了路走,不知不觉地又是一条深巷,才穿过酒吧街便又如红灯区,红灯区的标志其实并不显著,但深谙于此道的热自然能很顺畅地找到,应廷抬眼看了看路口,淡淡地扫了一圈,原本想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却又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中国女孩儿。

应廷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中邪了。

这么冷的天,她穿着黑色的过膝长靴,上身只单着一件长袖针织裙,中长的卷发,略微夸张的眼线和鲜艳的唇,没有魅惑之感,只是感觉像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在那儿孤零零地站着,领口大大地开着,寒风不断地灌入,让她还不禁抖了两抖。

待价而沽,是很多人现在很无奈的但又不得不持续的一种状态,而这个女孩被估价的只是*,不是灵魂。

但是她在看到应廷的驻足停留后又瞬间谄媚了起来,快步朝着应廷的方向走过去。

“sir?”那个女孩儿喊了一声,应廷没有答应,女孩儿以为应廷没有这个想法就转身想要回到她原来站得地方,不想一个清亮但低沉的男声在她的身后响起,“名字?”

那姑娘原本暗淡的表情再听到一句中文后被瞬间点亮。

“你是中国人?”

“我在问你名字。”应廷的语气很低沉,表情也极为严肃,让女孩儿颤颤威威地退了两步,抖着声音回应,“我叫--叫lora”

“我是在问你真名,不是问他们给你的名字。”应廷已经很耐着性子了,很显然这个女孩儿并不算聪明,至少不能分辨出一个嫖客和一个能救她于水火的人的区别。

“宋云,天上云朵的云。”应廷见她恭顺地答了面上也不禁缓和了一些。

“偷渡过来的?”

一提到“偷渡”二字,刚刚稳定心虚的宋云又慌乱起来,生怕应廷是钓鱼执法。“不,不是,我有,有,身份证明的......”

应廷见她这么抵触的模样,冷漠的情绪又开始往外涌,“我喜欢聪明的人,这样讲话不费力,你觉得我问你名字是为了什么?”

“你想帮我?”宋云疑问出声,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帮,怎么帮呢?无非是给我点儿钱罢了,你们这些有钱人总是爱施舍廉价的同情心,可是这些同情心是救不了我的。”

宋云说的是事实,她到这儿六个月了,还没见到过一个像她一样偷渡过来的女孩儿能逃出去的,这片区是黑社会势力下的,她见到太多逃出去的女孩儿被抓回来毒打,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有任何记录,因为她们都是没有身份的蝼蚁,所以宋云已经没有想挣扎的心了。

而且即使真的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她的标签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偷渡者,一个站街女,没有生存技能的她怎么活下去。

应廷冷笑,他原本是不打算管这种闲事,但是邢瑜的那件事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索性也不再和宋云争辩有钱人的同情心是否廉价。

“你自己想清楚,进或退,但是如果有独立做决定的勇气,那就要自己承担的风险。”应廷没有把话说得太满,这件事他有九成五的把握,但任何事情都有意外,所以如果出了事,那零点五的部分就要她自己来承担。

其实对于应廷来说,把宋云划到自己的保护范围下,顺便改个身份真的太容易了,那零点五只是他担心,他突然会失言而已,仅此而已。

应廷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输入了公寓的地址并放大给宋云看了五秒,他自己记下地址只需要一秒,所以也已经给了宋云足够的机会,而这根稻草她抓不抓的得住说着想不想抓住,还是要看她自己了。

上帝从来只救自救者。

转身离开之前,应廷把自己身上的风衣搭在了宋云身上。

长夜漫漫,皆是陌路无人伴。

回到公寓,应廷回想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种种,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回国的冲动。

英国很好,无争无扰,可就是太平静了些,国内似乎要有意思地多得多。

是夜,应廷做了一个梦,情节模糊,场景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他抱住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儿手掌残留的温度。梦里,女孩儿清醒以后,对他浅浅一笑,声音朗朗地道着谢。

应廷是被电话的震动惊醒的。

他一向浅眠,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它便没法熟睡,宋清离世以后他已经很久没办法一觉睡到天亮的时候。

接过电话,那头传来威尔逊医生的声音。

他告诉应廷那个女孩儿很早就离开了,只留下了张纸条就走了——“thanksf.”威尔逊医生的声音里略微有些担忧,这个女孩儿身上没有证件,或许是看到家庭诊所害怕了才匆匆逃开?

应廷否认了威尔逊医生的想法,那个女孩儿身上穿的虽然简单但却是是意大利一个私人品牌的定制款,一个有着这样子的实力的女性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此处逃窜,显然她有急事。

直到应廷打开了电视,才明白了一切的根源所在。

电视上正在转播围棋比赛,屏幕里的她还是昨天的一身衣服,只是把外套脱掉了,专注地看着棋盘,黑色的长发有着些许的凌乱但却并未失风采,和昨晚那个像一朵快要开败的花蔫儿得不成样子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时苑。”应廷呡了口咖啡,轻轻地呢喃这个在姓名牌上出现的名字,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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