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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拜见张公!”徐佑不是士子,大中正的称呼不方便,叫张公恰到好处。

张紫华微微颌首,道:“方才听你言辞之利,似是读过多年的书,师从何人?”

“不敢瞒张公,我在义兴时师从蒿川先生,蒙先生不弃,教诲十年有余。”

徐佑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若是不打算继续隐藏锋芒,必须给满腹的学识找一个合理的出处。之前何濡问过他,他搪塞说家传,可今后会面对越来越多的人问这个问题,有些人是搪塞不了的,比如张紫华。

没有人生而知之,孔子也说他自己好学勤敏,徐佑不敢跟孔子比,学识没有来处,总归惹人疑窦。

徐佑苦思冥想,加上何濡提点,找了在距离义兴不远的蒿川村隐居的颜烁做了便宜师傅。颜烁是大儒,却也是大隐,世间知道他名声的人不多,不过此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一等一的饱学之士。最主要的是,颜烁一年前病逝,无亲无故,连坟墓和棺木都是村民帮忙置办的,选他做师傅,无人能够查出端倪。

“蒿川先生……可是颜烁?”

徐佑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感激,道:“没想到张公竟然听过家师的名讳!”

微表情管理是门技术活,多了显得浮夸,少了不能打动人,只有不多不少,才能在微妙之间,博取对方的好感。

张紫华果然受用,抚须笑道:“怪不得你能驳的虞安仁哑口无言……嗯,颜先生大才,我在金陵时多有耳闻,只是关山路远,缘锵一面,先生可安好?”

“家师寿满天年,年前仙逝!”

“啊?”张紫华顿足道:“可惜,可惜!如此贤达,尚未有幸把手言欢,竟已驾鹤西去,实在是憾事!”

徐佑跪地俯首,泣声道:“能得张公的赞誉,家师泉下自当含笑!”

“起来吧!”

张紫华对顾允道:“你极力举荐此子,眼光独到,颇有识人之明!”又目视徐佑,道:“听闻蒿川先生诗才最盛,你即从先生多年,可有诗作?”

这是考校,也是给徐佑表现的机会,房内或坐或立,不下于十数人,有几个年轻的士子,眼中已经嫉妒的要冒出火来。

“拙作不敢辱张公清耳……”

“无妨,吟来我听!”

“那,小子斗胆!”

徐佑漫步走到窗前,侧身望着远近的湖光山色,单手按住窗楹,双目倾射出难以言表的哀伤,道:“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帘屏既毁撤,帷席更施张。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满屋皆寂,张紫华抚掌叹道:“人道悼亡诗以昙千为首,哀而不伤,冠绝一时,江东无可匹者。今日听你这首悼亡诗,却越过了昙千,到达了哀伤并茂的境界,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徐佑连称不敢,悄悄的给顾允示意。顾允立刻反应过来,道:“此诗情状交现,悲怆靡加,真率诚挚,蕴意颇深,虽不及昙千,却也差相仿佛了!”

昙千是江东名僧,一言评点,可使人身价百倍,也就是说,这人的粉丝无数,人脉复杂,轻易不要得罪。张紫华夸奖徐佑胜过昙千,未免为他招惹祸事,顾允将昙千和徐佑并列,甚至压低半头,自是为了补救。

徐佑若是士族,大可不必如此谨慎,但庶民的身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步子跨的太大,容易扯到蛋,还是稳扎稳打,小心为上!

“陆绪,你觉得如何?”

张紫华突然将视线移向陆绪,让他品评。陆绪跪坐在西侧的蒲团上,双手交叠胸腹间,身姿挺拔如千丈松,仍旧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比昙千大有不如,但在雨时楼内,除过诸位使君,当在前十之内!”

陆绪的话也不能说有失偏颇,这首悼亡诗是南朝的沈约为纪念亡妻所作,徐佑之所以盗用,是因为诗中的帘屏帷席、座位床榻都可以假托颜烁日常起居的器物,但始终多了份柔情,少了份敬重,作为悼念师尊的诗,不能说上上品。

张紫华笑道:“你向来眼高,不过前十,是不是评得低了点……”

陆绪撩起袍摆,站了起来,抱拳躬身,道:“若是大中正不信,可否容我找来十人,与这位徐郎君当场论诗,有大中正、顾府君、陆明府和诸郡小中正、各位先生在,诗品高下,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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