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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明熙快要绝望了。

他看了眼神色悲凉的列荆柔,不死心的又跑到药架子上,搬来两箱子纱布。“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我堵不住这该死的伤口!”他疯了似的将所有纱布按在列荆柔下体伤口上。

很快,纱布又被浸透。

就连他的一双手,也被染成了红色。

墨明熙怔然看着自己一双血红色的双手,那双手,就是刽子手!“不…不该是这样的,小柔,你刚才明明还好好地!”墨明熙不敢置信。

列荆柔虚弱抬起手,拍拍墨明熙的头发。

“明…明熙哥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其实,我们列家人…都…都活不过四十岁的!”更多的血液,从列荆柔身体里股股涌出。她的手,终于无力垂下。

“我…我怕我死后你…你会…会活不下去…所…”列荆柔娇躯突然狂颤,一米八宽的床单,被她体内的血液,全部染红。大红色的床单,诡异的发寒。

墨明熙的手,仍堵在列荆柔伤口上。

他根本就不敢去听列荆柔的话。不听,或许就可以假装这都是一场梦魇。

“所以我…所以我决定…在死前,一定…一定要为你生…生个孩子!有了孩子的牵绊,你…你就会…就会好好地,活下去了…”列荆柔费力的将自己的手,搭在墨明熙满是鲜血的手背上。“明熙哥哥…原谅小柔的…的自私…”

诀别的泪水跟血液滴落在一起,晕开一笔一墨的花。

屋外的腊梅静静绽放,大雪仍未彻底融化,可屋内的血,却已经流干了。

“不!不要说了!”

墨明熙突然弯下身将列荆柔一把抱住,他**列荆柔的唇,将她剩下的话,全部堵在喉咙口。列荆柔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婆娑泪眼里,最后凝形的,是墨明熙颤抖的睫毛,跟绝望的泪。

列荆柔的手,无力砸下。

那一双清隽美丽的眼,最后一次闭上,再也没有睁开过。

没感应到怀中人的回应,墨明熙这才松开列荆柔的嘴。他僵硬地松开搂着列荆柔腰肢的手,失去了支撑,一身血红的妇人,仰头栽倒在血泊中。

明白她是真的走了,毫无征兆就这么走了,墨明熙突然掩面而泣。

“小柔…”

“哇!”

“哇—哇!”

温箱里的孩子,扯着嗓子放声大哭。小桃听到动静推开门见到,当她看到红色大床上,绝了最后一口气的列荆柔,以及俯在列荆柔身上掩面痛哭的墨明熙时,吓得放声尖叫:

“小柔小姐死了!”

闵秀庄跟顾言溪倏然站起身,两人第一时间夺进屋内。

见到卧室里的场景,闵秀庄藏在衣袖子里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小、柔。”他走到床边,沉目看了眼床上的一男一女,喉咙滚了滚。

闵秀庄抬起头,扫了眼突然闯进屋子里的族人,用悲痛的语调说:

“墨家夫人列小柔,于2037年2月8日凌晨一点,卒。”这一天,正好是南方的小年夜。

“准备好后事,三天后下葬!”

闵秀庄紧了紧拳头,这才撇下族人,独自离开。顾言溪跟着跑出去,追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他人。顾言溪来到闵秀庄房间,问了下人,却听下人说他一直没有回来过。

顾言溪蹙蹙眉头,他记得自己的手机,就在闵秀庄披的那件大衣口袋里。他赶紧找了支手机,找到自己手机的定位,这才发现闵秀庄的位置。

南无山的后山,是一片陡峭的绝壁。

那里生长着许多雪松,前些日子下的雪仍未融化,一颗颗雪松上落满了积雪。夜晚的雪松林在月光的照射下,白茫茫一片。顾言溪里在雪松林里穿梭了好久,才找到闵秀庄。

他坐在雪松林里的一块石头上,他仰头望着天上冷月,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冰凉漠然的气息。

顾言溪呆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舍不得靠近,打扰了他。

等闵秀庄从悲伤中走出来,已经快天亮了。他站起身,就见到跪坐在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的顾言溪。闵秀庄一惊,他迅速移到他的身旁,将顾言溪抱在怀里。摸了摸顾言溪的额头,才发现顾言溪竟然发烧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闵秀庄认真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屏蔽掉外界一切,以致于顾言溪靠近他,他也没有察觉到。顾言溪抖了抖快要结冰渣的嘴皮子,才说:“你在这里呆了多久,我就在这里呆了多久。”

心,突然就被拔动。

“你怎么不叫我?”

“我怕打扰你。”

“你就这么冻了一个晚上?”

“不然嘞?”顾言溪白了男人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都冻成一座移动冰雕了,他不抱他回去也就算了,还磨磨唧唧的问这么多废话。

闵秀庄将头抵在顾言溪额头,他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突然认命说:“顾言溪,我真是…那你没办法啊!”

顾言溪咧嘴傻笑。

“我冷,我们回去,好不好?”

闵秀庄扣着顾言溪下巴看了他脸色好一会儿,才说:“脸都冻成紫青色的了。”他的指腹,来回摸了顾言溪嘴唇好几遍。“啧,嘴唇都动僵了。”

“是…是啊!这么久了,不冻僵,都…都对不起我自己…”顾言溪还在说,闵秀庄突然俯下身,将他的唇堵住。

他用的,是自己双唇。

顾言溪冻成冰渣子的睫毛狠狠颤了颤。

这…

他若没记错,这是闵秀庄第一次主动亲他!若不是真的冻成狗了,顾言溪绝对会跳起来欢呼的。闵秀庄细细品尝着青年冰凉的唇,瞧出顾言溪在走神,闵秀庄略有些不乐意。

他松开嘴,责备说了一句:“专心点。”

顾言溪呆了呆,接着,又被那对温润的双唇堵住了嘴。他将自己冰凉的双手伸进闵秀庄大衣里,闵秀庄只是皱了皱眉,便随了他。

一吻结束,被闵秀庄抱在怀里往住处走去,顾言溪脑子还在短路状态。

—*—

2月11号,农历腊月二十七。

距离春节,仅剩下三天。

今天,又下起白雪。

雪花洋洒,像是被撕扯碎裂的枕头里,飘洒出一朵朵棉花。

白色灯笼挂在南无山上的每家每户。

墨明熙特意穿了一身黑色套装,温箱里的孩子,肩膀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孝不。灵堂内,列荆柔的遗像选的是她二十二岁嫁给墨明熙那一年,穿着一件绿色礼服,站在花丛中的照片。

列荆柔巧笑嫣然,站在花丛里,万花抵不过她眉眼下一丝风情。

墨明熙收回放在遗像上的目光,他转过身,看了眼棺材内的列荆柔。腊月浓冬,她的尸体保持的十分完好,没有一点*的迹象。

“请所有亲朋好友,向前一步,做最后的告别!”

闵秀庄第一个上前,他将一束白玫瑰放在列荆柔的肩膀上,只说了一句:“答应你的,我会尽量做到,小柔,放心去吧!”闵秀庄最后看了眼小柔的脸,这才直起身子,走到顾言溪身旁。

所有人做了最后的告别,小桃才抱着列荆柔的女儿,走到棺材旁,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女孩眼睛只能虚眯开一条缝,她对着棺材咿咿呀呀哼了几声,最后,伸出小手,探向棺材里面,哇哇大哭。

见到这一幕,有心软的人,当场落了泪出声。

闵秀庄看了看时间,对墨虚铭长老说:“时间快到了!”

墨虚铭点点头,他说了一句:“盖上棺材盖!”男人们抬起棺材盖,正准备盖上棺材,这时,墨明熙突然出了声:“等等!”

所有人看向短短三天时间内,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墨明熙,都噤了声。

墨明熙走到棺材边,他在所有人惊诧视线下,弯下身,将棺材底躺着的女人,抱了起来。

“明熙你做什么!”闵秀庄见到他的做法,神色跟着一冷。他就怕,墨明熙会在这个关头乱来。墨明熙悲伤的目,扫过闵秀庄。“小庄哥哥,让我抱着她,送她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刚还气势冷冷的闵秀庄,突然间丧失掉所有力气。

听到这话,灵堂里抽抽啼啼的哭声,全部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顾言溪看不下去了,他拉了拉闵秀庄的袖子,才说:“你就让他送完这最后一程吧!”闵秀庄目光复杂盯着墨明熙看了好几秒,最后才点头。

“随你。”

墨明熙抱着列荆柔转过身,他站在棺材前方,才说:“时间到了。”

墨虚铭一愣,他回过神来,示意抬棺人合上棺材盖子,这才扯开喉咙,吼了一嗓子:

“起灵了!”

伴随着葬乐,族内好友,一起出发。

那温箱里的孩子,手里把玩着孝布,竟也跟着悲伤的葬乐,嚎啕大哭。小桃一个女孩子承受不住这样的画面,哭得眼睛都肿了。

墨明熙抱着列荆柔的遗体,亦步亦趋跟在人群中。他一直低着凝视着列荆柔的泛白的脸颊,目光一贯的宠溺温柔,从来就没有变过。

“黄泉路冷,小柔,我抱着你,你别怕。”

墨明熙一个字念念叨叨,状若癫狂。

下葬地址,就在后山那片雪松林里。

墨明熙抱着列荆柔站在坟坑旁,任由他们怎么劝说,也不肯放下怀中列荆柔的遗体。

最后,闵秀庄看不下去了。

“明熙,松手!”

闵秀庄试着将列荆柔的遗体从墨明熙怀中夺出来,可墨明熙抱得死死地,他竟没能成功。

“墨明熙,你看清楚,小柔已经死了!”

闵秀庄突然沉下声音吼了一句,被他这一吼,墨明熙这才大梦初醒。“死…死了…”他讷讷低下头,盯着怀中人那张已经开始尸变的身体,突然就红了眼睛。

“怎么就死了呢?”明明三天前,他的小柔还有说有笑的,还说,怎么也看不够他的呢!

“她死了,明熙,她真的死了。你接受现实吧…”闵秀庄趁墨明熙出神,一把夺过列荆柔的遗体。他将列荆柔放进棺材里,然后对下人说:“盖上!”

下人抬起棺材盖,一点点合上棺材。

棺材盖的缝隙越来越小,列荆柔的遗体,一点点被遮盖。墨明熙眼睁睁看着棺材盖合上,只要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他的小柔了,他突然疯了似的,作势就要跳进坟坑里,跟列荆柔殉葬。

顾言溪及早发现了他的意图。

他第一时间搂住墨明熙的腰,将一只脚已经踏进坟坑的男人拽了上来。“拦住他!”闵秀庄一声喝下,走出来三四个族人。他们将墨明熙四肢拽住,不让他做傻事。

睁眼看黄土一抔抔洒下,盖住红色的棺材木,墨明熙蓦地放声大哭。

豆大的泪珠子从四十岁的男人眼里流出,他瞪大泪眼看着坟坑里,逐渐被黄土盖住面貌的棺材,突然喊了句:“黄泉路上莫要回头!小柔!你可不许忘掉我,来时,我会去找你的!”

传说,黄泉路上莫回头,回头了,就会忘记今世所有的记忆。

闵秀庄在回家的路途中,一直没有说话。

他一直在想,列荆柔跟墨明熙两人自相识到相爱以来的种种。

列荆柔自十二岁入族,第一次见到完美温柔的墨明熙,从此,心里再也住不下其他人。她十六岁与他在一起,二十二岁嫁给他,三十六岁为他诞下一个孩子。

从少女变为少妇,二十四年,生肖两轮,斗转星移,什么都变了,唯独她爱他的心,依旧赤诚热烈。

能用一辈子去爱一个男人,对列荆柔来说,是一生幸事。

“用一辈子去爱一个人,是一件幸事…”闵秀庄倏然抬头望向走在队伍最前面,却时不时停下脚步驻足,只为等他的顾言溪。心里最后那点顾虑,突然间烟消云散。

若连喜欢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活了这么些年,他倒是越活越懦弱了!

顾言溪又一次站到队伍旁边,等闵秀庄走近了,这才迈着缓慢的步子,跟他并肩同行。“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青年那双桃花眼里,明明写满了好奇。大概是害怕打扰了自己,他问的十分小心翼翼。

闵秀庄偏头看着青年模样精致的脸,他突然说:“言溪,我这人很无趣的,还很难伺候。”

顾言溪眨眨眼,下意识问道:“好好地,说这个做什么?”

闵秀庄嘴角扯了扯,他加快脚步走到顾言溪身前方。却有一句话,顺着漫天风雪,传进顾言溪的耳朵里:

“言溪,如果你能忍受我这种性格的人一辈子,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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