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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又有点呆滞,眯着眼睛沉沉地睡过去了。
牛夫人是又惊又喜。看牛蜚的样子,不是昏迷,而是真的累极了睡过去,便主动跟白芷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寻女儿,可端王爷现在不知在哪,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寻郡主?说是瘟疫谷,可是哪儿又这样的瘟疫谷,谁知道?”
“不如这样,我替你寻个刑狱探案的好手,他必能替你寻到蛛丝马迹。”
她见白芷没有拒绝,便知道应当可行。
便自作主张,跟牛秉中说了这件事。将牛秉中好生骂了一顿,牛蜚被白芷治好,这个事实就摆在眼前。
牛秉中不得不低头。原是儿子嘴里的冤家,竟有这般能耐。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一个官场上混的,自然也是四下里明镜似的。
哪能不同意,不同意的话,看架势,夫人只怕也要手撕了他。
白芷从牛蜚嘴里问了一些信息之后,也算是默认了牛夫人的安排。
大半夜的,一个男人风尘仆仆便赶赴了牛府。
他来得匆匆忙忙,原以为贤王那里不问了,牛大人这里又要问揽月湖的死人案子,没想到,竟派给他这样的差。
也不算派差,只说给个弱女子帮忙寻女儿。
牛秉中这样委婉的口气,反而叫金诚更加郑重,什么样的弱女子,能够劳烦牛大人出马说情,这真是……
他略微思索,便见到了牛大人口中的女子。
这一次,她没有着任何繁复的宫裙,一袭素白,裙角点缀着星点的藤缠叶纹,是淡淡的绿色,配上她一张鲜艳如桃花般绽开的脸颊,端的是不可方物。
金诚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停了一下,尤其是闻到白芷身上传来的阵阵似乎十分熟悉的药香时,这种感觉越加明显。
牛秉中也很是奇怪,一向斯文有礼的金诚,见到陌生的女性,竟也会盯着直直地看。
他咳嗽了一声,金诚才算回过神来。
天知道上次见过白芷之后,他心头总有些不自然,头一次听到白芷,是在老父口中,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一个下堂妇所嫌弃,而且嫌弃的原因不是别的,竟然是嫌弃自己年纪太小。
金诚在京城的闺秀圈里,不说有一定的知名度,毕竟还算是良配,他即任以来,破过一起大盗案,还翻了一桩冤案,不说别的,就是这工作能力,也是得到京城人士认可的。曾有过几家大户愿把女儿嫁给他,他也考虑再三拒绝了。
一则发妻死得早,他和发妻的感情刚刚培养出来,她就死了,心情也有些憋闷,二则他对一些闺中的小姐,还真是有些看不上,好些的就吟诗作对,不太好的就整日伤春悲秋,总之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他本来还笑老父不着调,什么样的女子,就能入他的眼,本来也想找个说法,回绝了白芷的。
可偏偏是人家不乐意。
他当时觉得心下不太爽快,过了几日,这情绪也就过去了。
直到有一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假装路过玲珑医馆。烈日炎炎,她却清凉无汗,额头上也光洁无暇,正低头给人诊脉。诊脉的人焦急地一直在说什么,她不过就温和一笑,那笑容,简直如莲华初绽,叫人清心静了下来。
自那以后,他又在甄府重遇了她一回。
冷冷的脸,他却不觉得她难以接近,尤其是身上若有似无萦绕的药香,更是让他觉得心头舒适又温暖。
好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自从发妻病故之后,他还是头一回对女性,有这样的感觉。发妻跟她的感觉,是不同的,发妻虽然也是坚强坚韧的,但她仍旧是柔弱的,大部分时候,是需要自己去搀扶安慰的,可是一见到白芷,他便会觉得很是静谧,很想要休憩在她的四周。
万般思绪被金诚按捺下,他领了牛秉中大人的“委托”,和白芷一道,寻找顾玲珑的蛛丝马迹。
小和尚九灭也跟在一旁,他这下是面无表情,呼了一声佛号:“主人让我跟着你。我不跟要堕阿鼻地狱的。”
白芷心道也好,有个帮手总比没有强。
据牛蜚的口供陈词,他对白芷怀恨在心,自己的老父亲又忙于公务,不替自己去出头收拾白芷。
他也是一时急了,有一日在父亲的书房里听说到了一件大事,这才兴高采烈地计划好了一切,让顾玲珑得个教训。
他把这件大事告诉了顾玲珑,果然顾玲珑上勾了,她焦急地跟着自己出了门,想要知道最新的消息。
他本就准备,让胆小的顾玲珑落到水里,自去救她上来,这样顾玲珑必然是晕定了,那么白芷或许就会扎针救她
他想着白芷在自己身上扎针,也要让她在顾玲珑身上把针扎回来,自己才不算吃亏。
可他没有想到,在推顾玲珑下水之前,自己会被人撂晕倒。
金诚听到白芷叙述牛蜚的话,皱了眉头,开口问道:“他拿什么事去哄骗郡主?”
白芷也是一愣:“他说端王剿匪多日未回,他爹的案头已经奏折堆积,全是弹劾端王,甚至有说他已经投靠了辽胡的。”
牛蜚就是利用端王剿匪多日未回这个对端王府不利的消息,找到顾玲珑。借此跟顾玲珑说她爹爹正深陷危难,他可以带她去救爹爹。
第一步就是偷逃出王府。
可他正想要下手推顾玲珑落水时,却被一群奇怪的人挤了进来。
他们其中一人个子很高,持了一放手帕,捂在了牛蜚的鼻子上,据牛蜚后来回忆,那方手帕上,有浓烈的酒味和一股药味。
金诚听白芷说到这里,不禁打断:“那手帕上是什么?”
“是麻沸散,麻沸散有轶方,汉北回回产押不芦草,配上乌头等药,粉末配入烈酒,捂住了鼻子,烈酒迅速挥发,人便会被麻醉——想出这种主意的人,非但有医术,还心肠歹毒。”
白芷说话间,已经捏住了拳头。
金诚点头,思索了一番,示意白芷继续往下陈述牛蜚的回忆。
牛蜚被麻醉倒之前,见到那帮人迅速将顾玲珑围在了中心,听见那个领头的人说了句什么瘟疫谷。
他醒来后,就跟白芷说了,顾玲珑被劫到了瘟疫谷。
可,这瘟疫谷,是从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大梁的确有瘟疫村,患了瘟疫治不好的病人,集结在瘟疫村里,重兵看守,是出不去的。
可是京城周围,不会有这样的村落。
这些人劫走顾玲珑,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白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讲牛蜚的叙述全部说完。
金诚全部听完以后,才问了一件事。
“端王爷他可是真的如牛蜚所说,两月没有回京,而且端王府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白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两月前的情况。
金诚有些讶异,白芷对顾培楼,竟然毫不上心,这和传言中的白芷,相去甚远。
白芷当时听到牛蜚这么陈述,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如今被金诚重新问出来,才感觉到奇怪。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九灭吆喝着马车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
金诚坐在马车里,透过马车的小窗,看着外面渐渐天光大亮,一轮橘色的暖日,正被云雾托出。
他在长时间的沉默里,总算理出了一点点头绪。
“白大夫,端王爷剿匪未归的事情,应该是真的,难怪不久前,贤王大人也派人四处出动,原来是在试图找端王。端王爷对如今的大梁来说,还不可或缺。”
“如果他真的如传言所说,投靠了辽胡,或者是被辽胡人捉去,放出投靠辽胡的消息来,只怕端王府是凶多吉少。”
白芷闻言也是心下一沉,她对顾培楼并不关心,可怎么也没想到,坑杀上万辽胡人的顾培楼,会投靠辽胡。
又想到她救治徐忠那会顾培楼那沉痛的嘶吼,也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一点上,我相信他,不会串通辽胡。”
金诚又点点头:“可,问题来了。既然不是辽胡人作怪,那么也就是在围剿水匪的时候,出了事。可你有没有想过,端王他武功卓绝,治军严谨,怎可能被区区水匪拖住两个月?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白芷也皱了眉头:“可这些跟玲珑又有什么关系?”
金诚不做声。
马车顺着姚管事沿途做下的记号,来到了京畿一片稻田外,这里就是姚管事发现顾玲珑那本《海的女儿》的地方。
金诚想找蛛丝马迹,可是稻田外因为这几日下的大雨,被冲洗的只剩下烂泥。
白芷不肯死心,她不顾脏污,摸到了稻田里,踏着秧苗,手伸进了泥巴里,一块一块地摸。
她在手上倒了许多药粉,蚂蝗见了就跑,搜索工作也顺利了许多,她见到九灭在马车上发呆看天,便道:“小和尚,既然你主人让你陪我,就赶紧下来帮我一起找。”
金诚见她如此,也就撩起了袍子,加入了搜索的队伍,一亩田完了,又是一亩,周围路过的农人见了,也是很诧异,哪家的富人,来农田里找乐子。
金诚又借机上去询问情况,一无所得。
三人累了大半个时辰,都一无所得,就在要灰心放弃的时候,九灭突然从泥里摸到了一条死掉的黄鳝,拖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个沾满了污泥,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九灭看了一会,刚要丢掉,却被白芷抢了过去。
白芷的鼻子很尖,她已经闻到了一股异常的药味,她一把抓住那个污泥团:“就是这个,这个就是装麻沸散的东西。因为是麻沸散,接触到的黄鳝,小鱼,都药死了。你们看——”
九灭挖过的黄鳝洞里,的确死了几条鳝鱼和小鱼。
金诚将这东西洗出来,里面的药粉是没了,可是外面,却是一个绣工很粗放的荷包。
他把这荷包看来看去,终于眉头舒展开来:“我大概有些线索了。”
他指着绣线和荷包的式样,说道:“这丝线有些粗,应该是辽胡那边的生丝,他们那里产的蚕丝,都较为粗硬,而且这荷包的式样,很有辽地的特色。”
九灭看了一眼,也点头附和:“不错,辽胡人大部分信奉藏佛,藏佛讲究金刚不灭,你瞧这荷包的形状,有一个金刚的样子。中原人不会这么绣荷包的。”
“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玲珑也是被辽胡细作绑走的?”
“那么,玲珑她现在会在哪里?”
金诚看了一眼白芷:“辽胡细作能利用的谷,也就那么一个,在河北边界,就是在端王爷剿水匪的两县开外,不错,对于辽胡人来说,的确可以说是瘟疫谷。”
那个谷自来是没有名字的,据说辽胡商人曾从大梁京城贩茶而归,在谷内歇息,一夜之间,马队全部患上瘟疫,就连那些个商人,也都传染了瘟疫,全部死绝。
从那之后辽胡商队再也不往那谷的附近走,而是花了大价钱,打通了另一条商路。
想不到,这个谷,还是有辽胡人的存在。
白芷挑眉:“那事不宜迟,九灭随我先去,你去搬救兵。”
金诚本想随她一起去的,没想到白芷给他另外分派了任务。他是不懂武功的不假,可……
这感觉,就像被利用完了就给扔了。
白芷日夜兼程,眼睛没有阖上过,还是和九灭来到了辽胡人口中的瘟疫谷。
这个谷口狭长无比,是易守难攻的典型。九灭也有些眼光,观察了一下这附近的迹象,便悄悄告诉白芷:“端王的军队必定被困在了这里。”
他又指了指周围野草皆无的景象:“没那么多马和牲口,吃不了太多的草,而且这附近,竟然还丢了这么多锅。”
白芷也看到了,那是古代军队里最简易的锅灶,背在背后行军的,居然都破碎丢弃到了一旁。
难道顾培楼真的出了什么事?
那么顾玲珑也被这些辽胡人抓了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灭拉着白芷蹲下身来:“别出声,瞧!”
白芷见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甲兵的身影,他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走动,一边四处抠挖着身上各处,白芷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从军服上判断,这甲兵是大梁军队的。
白芷回过神来,眼前这人已经回过头来,惨叫几声抽搐倒地了。
方才从他背影里没有瞧出来,可是如今他一回头,白芷见到他满脸的血点,都被抠挖出了大量的鲜血,五官都已经变形了。
九灭差点低呼出声,那个甲士,已经摇晃着坠落到地上了。
看情形,是不行了。
白芷在脸上系上帕子:“你别过来,看样子,只怕不是普通的瘟疫,是天花。”
上次公孙大夫对治不好的痘疹归类为天花,也是情有可原。
天花在这个朝代,的确是属于不治之症,更有甚者,一旦染上天花病毒,在他身旁身体素质低下的人,全部都要感染,无一能逃出生天。
而到了清朝,种痘法推行开来,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死在天花这种比瘟疫更甚的病上。
在京城附近多年未出现的天花,又在河北临近京城的附近,出现了。
白芷系着面巾走近那人一看,已经死透了。
这人的天花症状,比一般情况还要严重,白芷拉开他的衣袖,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红痕,十字形,很像后世种痘的手法。
不,不是种痘,是种天花。
白芷稍微一闻,便知道这个伤痕里面的腐烂气味,代表着巨量的天花病毒。
这个人不是自己生的天花,是被后天人为种上去的天花。
天花的病毒,很容易就能从那些得天花的病人身上搜集到,然后放入伤口里,人体就感染上了天花病毒。
这已经等同于后世的细菌战……
白芷验完了这个人的伤口,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怕玲珑也遭遇到这样的对待。
玲珑呢,到底在不在这里?
这个谷里是一片荒芜的景象,除了野草其他都没有什么东西生长,白芷靠在一株被烧焦的大树树干上,干呕了一会。
九灭看了四下无人,担心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个大夫,看到死人还会吐吗……”
小和尚不懂,自己是担心玲珑,担心地要吐了。若论这些尸体,在医学院里,难道看得少么。
“这样不行,我想知道玲珑到底在哪里?这个谷这么大,我们不知道辽胡人在哪个方向……”白芷借着和小和尚说话的机会,打消了自己紧张得快吐出来的焦虑心情。
她必须振作,如果顾培楼也出了事,朝廷大军进入这个狭窄的谷口也会很困难,如今之计,只有先靠自己,救出玲珑才是要紧。
九灭也有些懵了:“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就刚刚见到了一个死掉的大梁甲兵,那些劫走你女儿的,到底是不是辽胡人还两说呢。我们还是守在这水源边上,他们到了时间,必定会出来打水的。”
白芷使劲得攥住手心:“你不懂,天花的病毒会扩散,你我二人在这里再多呆一会,说不定也会被传染,对了,水源——”
如果是辽胡人抓住了玲珑,他们必定不会待在这水源的下游,而应该是,上游!
她拉着九灭,悄悄地隐在草丛中,往水源的上游奔去。
料想的没错,水源的上游,果然有几间破败的泥瓦屋子院落,看样子,应该是瘟疫谷事发之前的农家小院子。
看样子,的确有人在这个院落里。
九灭拉住了白芷,叫她稳住呼吸:“大夫,我知道你关心女儿,你别急,我这就去替你探探虚实。”
九灭身形起落之间,果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他先是听了会壁角,确定里面没有人声,才上墙去揭瓦。
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明亮的月光照在九灭身上,他的皂青色僧袍却好像和乌黑破旧的砖瓦连成了一体,根本看不出有人在屋顶。
等到揭开瓦片一看,九灭惊呼出声:“大夫,这里面死了好多人,你快过来。”
白芷的心其实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听闻死了人,生怕玲珑在其中,不待九灭讲话说完,便奔了过去。
一见之下,反而松了口气。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六个辽胡人的尸体,高矮不同,可是死法都是一样地惨,一剑封喉,刺穿了喉道软骨,剑上应该是乌头碱的毒素,用剑的人似乎很急,匆忙之中,连剑都来不及拔走,留在了其中一个辽胡人的喉咙间。
白芷看了一下,总觉得这把剑,十分眼熟。
是顾培楼的剑?
地上的血迹一路蔓延,白芷也追了出去。
这应该是顾培楼的血,看血迹的形状,他可能是腿部受伤,大约是走不了很远的。
白芷还没来得及追出去多远,九灭在房顶已经看到了一个人影模糊闪过。
“在那里!”
九灭运起了轻功,没多久就追到了那人影前面,恰好在这时,人影也因为不支,倒在了地上。
白芷从后面看到那背影,知道正是顾培楼。
她正要和九灭一起扶起倒在地上的顾培楼,却听到草丛外传来了几声西索的轻响。
又有五个辽胡人,为首的人,身材高大,姿态很悠闲,仿佛出入的不是什么瘟疫谷,而是花楼。他甚至吹起了口哨,听那乐音,的确是羌地的小调。看他的衣着,应该是这几人中的领头人物了。
而一行人最后的一个辽胡人,背着一个小小的黑袋子。这几个人,看衣着比顾培楼杀死的那些更加高级一些,都齐齐走向白芷刚刚出来的那间小院落。
黑袋子里面,似乎还装了什么东西。
不,不对,看形状,是个人,而且应该是个小孩。
玲珑!白芷醍醐灌顶一般,若非还是几丝清醒,人已经要冲出去了。
看了看晕倒在地的顾培楼,又望了望那五个辽胡人,九灭朝她摇了摇头。
白芷知道,凭小和尚一个人的武功,大约是敌不过那五个辽胡人的。她忍了下来,朝九灭使了个眼色,两人隐没在夜色里,准备等这一行人离开后,再将顾培楼搬走。
顾培楼倒下的地点倒是好巧不巧,正好在高高隆起的草丛里。
白芷也将自己的青黑袍子将他轻轻盖住,以免被月光照射到。
可,那一行人正走得好好的,为首那一人,却突然回过了头,眼神如刀,射向了白芷几人隐蔽的方向。
他的手,甚至随即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月光如水,潺潺映照到了来人的脸上,隐在草丛下的白芷见到,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颜昱之。
这人的脸,和颜昱之的一模一样。
除了下巴处长了一些胡髭,其他真是没有一处不相像。
不过白芷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只是长得像颜昱之而已,神情,动作,甚至气势,都表现出来,他不是颜昱之。
就像白芷初初穿越之时,认定了顾玲珑就是颜玲珑,只因两人神态动作性格都差不多。如今她也能认定,这男人不是颜昱之,因为他看起来比颜昱之危险多了。
就连他嘴角噙的微笑,都显得很是肃杀。
他一只脚正要踏进这片草丛,他的辽胡同伴却先走进了那个院落,惊呼出声,用辽胡语喊了一通,男人这才停止了脚步,也跟着走进了那个小院子。
趁他离开没多久,九灭立时运起了轻功,带着白芷,扶着顾培楼,迅速逃开。
好在这一切进行地很顺利。
九灭找到一个谷中的小山,半山腰有个小巧的山洞,足够三人容身,这才将顾培楼安放在这洞中。
白芷也才有时间检视他的伤口。
腿上的伤口,似乎也中了少量的乌头碱的毒。更加不好的是,顾培楼也染上了天花,此刻脸上已经蔓延开一些天花痘子了。
白芷又重新系上了面巾,好在她准备充分,随身带了个小包裹,里面都是些金针药品之类,本是怕玲珑也中了麻沸散,用来救急的。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顾培楼的身体底子好,天花还不算很严重,可是他却陷入了高热昏迷之中,可见他从前是没有得过天花的。
看他的样子,就算把衣襟全部敞开,发烧还是十分严重。
白芷看了一眼顾培楼,她已经在替他物理降温了,可是擦拭身体这种工作,她还是交给小和尚来完成。
如今刚刚走过去要替他诊脉,便见到小和尚扒下了顾培楼的裤子,要替他用热水擦拭下面。
白芷赶忙别开眼睛。
不过总觉得还是看到了一些。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身体的确算的上是精壮,刚刚无意间瞥见一些,好似他身上还有一些伤疤。
“九灭,你替我检查一下,他下身的痘疹有没有发脓。”
天花是离心状态呈现的,如果最远离心脏的痘疹都已经开始发脓了的话,就要抓紧医治了,否则,将很难治好。
白芷早在穿越之初开设医馆的时候,就注意收集了一些牛痘脓水,晒制成了粉末。
她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自己或是女儿也感染上古代这种极其难以治好的病。
有是有的,可是如果没有带来,那只能算是顾培楼运气不好了。
白芷也是天人交战,想着顾培楼如果意外死去,自己是否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抢回顾玲珑了。
可惜,医者的本心终于战胜了那点小人心态。
胜之不武,她还想着和顾培楼光明正大交手,夺回玲珑。
当然了,如果她这次包裹里没有把牛痘粉末收拾进来,那也不算自己暗算顾培楼。
是他运气不好。白芷在心里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摸来摸去,白芷在小包的暗兜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
她深深叹口气。
顾培楼命大,她竟然随手收拾的时候,把这瓶牛痘粉末也收了进来……
关于天花的防治,汉代就有张仲景的人痘预防方法,宋代也有无名神医,能够懂得如何种痘,但是已经失传。
到了近现代的英国,医师琴纳发现,挤牛奶的少女们一般不得天花,就是得了也很轻微,这才着手研究,发现了牛也会得天花,得了天花后就生牛痘。割下牛痘的脓水,接种到人的手臂切割伤口处,叫做种牛痘。
自从发明了种牛痘的方法,世界范围内,是消除了天花的。
白芷找到自己的小柄柳叶刀,这是她特意花了大价钱,在京城最好的兵器铺子订制的刀具,虽然暂时还不是很合用,此刻也是勉强对付。
她找了一下,发现顾培楼腿部的伤口还没有流脓,就是中了一点乌头碱的外毒。
找准了部位,她马上替他进行清洗伤口。
乌头碱属于神经性毒素,好在这不是内服,只是一点点外伤,白芷还是拿出了点滴,给他扎上。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上扎啊割啊的,顾培楼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时候,他虽然迷糊,意识却意外地清醒。
他没想到,自己会真的见到白芷。
被完颜昱之控制住的这一段时日里,他脑海里,无数次闪过眼前这个女人的身影。
全部是关于他提出和离后的那个她。
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白芷,眼神清冷,态度无情,见到自己,仿佛就像是空气。
他前一刻支撑不住,倒下的那个瞬间,脑子里还回荡着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说自己是个渣男的样子,很奇怪,她骂自己的时候,眼神不再那么冰冷,仿佛注入了一股生气,里面有极其闪亮的神采。
她本就生得美丽,当她一双闪亮的眼睛,闪现起超凡的神采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颗发光的星星——
他尽管假装恼怒,质问着她,却根本忘怀不了。
即便是领军出来,行军途中,在马背上,他发现自己仍旧在回味着她当时怒骂自己是个渣男的样子。
顾培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而今他真的见到了白芷。
他却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迷梦。
他的身体烧成了一团浆糊,手脚都不听指挥,可是大脑却越来越冷静,他开口就是一团火气:“你别碰我,给本王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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