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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铠甲,将头盔带到头上,轻轻整理了一下袍服。
他今年只有三十五岁,经年的鞍马生涯已使得鬓间多有白发。
崇祯八年夏秋之交,流寇如同商量好了一般,闯王高疤子领大股自陕西出潼关,八大王张献忠自徽州一线北进,两人联营于河南。
河南无兵,中州危急。崇祯帝紧急任命刚刚出任湖广巡抚的卢象升为五省剿寇总理,与洪承畴一在西北,一在东南。
卢象升本人一开始是不接受这个职务的。
因为太荒谬了。
卢象升的五省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这五个地方着实一言难尽。
河北是京城所在,虽然有强兵,然后却不能轻动,卢象升也不敢轻动。
山东连接辽东,跟河北一样顶在控扼后金的最前线,一样不能挪动分毫。
至于四川,山路难行,蜀道艰难,不要说是指挥,就是要传递命令都要费上许多周折。
河南与湖广本来就是内地腹里,一向无兵。
所以刚刚被任命为五省总理的卢象升麾下只有三千从湖南招募的新兵,以及湖广总兵秦翼明所帅两千川兵。
区区五千之兵,经略万里之遥。
卢象升宁愿这是崇祯天子开得一个玩笑,却没想到这就是现实。
然而天子有命,卢象升提湖广新成之兵,仓促入豫,至今已经经行九百余里。
他轻轻摸了摸胯下战马的脖子,这是一匹温驯的黑马,通体漆黑如夜,四蹄却是月白。
“明公,前方道旁有不少死人。”
一个将领穿着全副披挂,在他身旁按剑而立。
卢象升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之情。
“流寇害人,莫过于此。”卢象升看着旁边的将领:“弘文,你去看看可还有能救的,若有便尽数救下。”
这位年轻将领并非是大明有官身的兵将,而是一位乡居的文官,名叫侯弘文。云南人,曾任山西高平知县,他致仕之后寓居襄阳。
后来卢象升任湖广巡抚,他自云贵自费募兵千人随同卢象升作战。
侯弘文闻言一叹,流寇行军颇多骡马,即便是老营之中的妇孺老弱,也有骡驴代步,而被流寇裹挟的难民就没有这等运气,跟着大队人马日夜兼程,再加上缺医少药,一旦跟不上,就是丢在路旁等死的命运。
他一路追随卢象升自湖广入河南,这样的场景不知道见过多少。
“流贼也是百姓来的,怎么如此不知道存恤?”侯弘文眉头紧皱愤然说道:“取走粮食细软也就罢了,为何要驱人离开故乡,又任其死于路旁?”
“为首的都是些奸狡之徒,百计千方只为自己,又如何会记得百姓?若真有爱民之雄豪,又怎会东西流窜,连一处定所也安稳部下?”
卢象升轻轻拍了拍战马,向着一旁的另外一名军将问道:“距离汝州还有几日路途?”
“估计明日便可到达,”那军将言语之间楚音很重:“抚军大人,探马回报,汝州、洛阳之间流寇不知凡几,末将担心……”
“贼众我寡,唯有当先迎击。”
卢象升轻轻拍一拍战马:“贼虽众多,但是洋洋洒洒分布于各处,一时不能集齐,我若固守,不但失了先手,等各路贼人汇聚,反要为贼所困。”
火红的军旗迎风招展,帅旗之上便是一个斗大的“卢”字,两旁另有两旗上写着“钦差总督五省军务”“巡抚湖广等处军务”的字样。
步兵们列着队伍,好似一条常山之蛇,沿着官道向北而行,全服披挂的骑兵头盔上的红旗迎风飘舞,往来于四周,队伍的后面还有运送辎重的各色大车。
那员楚音颇重的将领说道:“前几日河南发来塘报,听说副总兵祖宽在汝州领兵杀败了贼首八大王,斩首九百多级。”
“关宁兵虽强,却颇多杀良冒功。”卢象升望向北方:“祖宽虽胜,却已经退向洛阳与左良玉合兵,他们就算是合在一处,兵马也不过万,能保住洛阳便算是大功了。”
洛阳是福王封藩所在,福王是崇祯天子的皇叔,万历皇帝亲子,当年差点登上大宝的人物,保住他就是各路人马最重要的事情。
卢象升很清楚对于祖宽和左良玉来说,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稳守洛阳,不出任何差错。
前面一名骑兵飞驰而回,在卢象升马前翻身下马,跪地禀报。
“启禀制军大人,前方碰见传骑,援剿副总兵李重镇部下马兵五百,歩卒两千,奉调令来与汇合。”
卢象升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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