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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渊之所以来找叶天明,是因为夹袋之中真的无人可用。
在跟叶天明交流的过程中,杨渊有意混淆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厘金与包税并不是一回事。
即便没有包税,厘金也是要收的。
只是在面对叶天明的时候,杨渊选择了一种比较有技巧的描述方式,在两者之间建立了联系。因为杨渊很了解叶天明,叶天明是一个标准的儒家士人。
在叶天明的心里有着还没有褪去的儒家理想。孔丘的“仁者爱人”四个字对旁人或许没有什么,但在叶天明心里却有千钧之重。
杨渊很喜欢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他们身上的力量令人钦佩,特别是在现在。
如果真的要设立厘金所,管理人的人选一定要选好。
杨渊知道自己决不能出面,这个位置要直面太多的矛盾,是一个得罪人的位置,一定要让别人来干。
薛旺本来是个合适的人选,但是杨渊第一个就把他排除出去。
因为身份问题,不管怎么说,薛旺都是投充到杨家门下的奴仆,以一个家奴管理这个厘金所,怎么都有些威福自操的跋扈味道。
自己的几个兄弟也不适合,杨家在这件事上不适合顶在最前面。实际上杨渊准备将这个关所设定成“由旷社仕子倡议”,所有过路客商“自愿”缴纳厘金助饷的地方。
叶天明是秀才,又是旷社中人,虽然并不算是核心成员,但是这些身份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自己真的欣赏叶天明身上的才华,以及他的品行。
杨渊记得旷社又一次非常偶然的谈起了儒学话题,而不是吹拉弹唱,具体的话题就是“汤武革命”。
商汤灭夏桀,周武灭商纣,都是以臣弑君,但他们又都是儒家所称颂的贤君,那么汤武革命是对是错呢?
杨渊其实对这种政治正确话题没有什么兴趣,这种讨论到了最后无非就是大家捧着政治正确大棒互殴,没有什么营养。
但是叶天明在讨论中的表现让杨渊印象深刻。
叶天明很坚持一点,那就是当老百姓过不下去的时候,他们站起来反对所谓的君主是有天然正确性的。
所谓是诛一独夫,未闻弑君也。
杨渊觉得自己是个世故的人,什么原则主义都可以无可无不可,相比较之下,叶天明更像是个纯粹的儒生,闪烁着道德主义与理想主义的光芒。
叶天明的性格正好适合管理厘金所。
杨渊的想法,是在壻水铺那里设置一座厘金所,那里是水陆转运必经的一处码头,而且又在官道上,是整个汉中地区内部物资流转的一个节点。
在这里设置一个厘金所,几乎就控制了汉中东西两边的贸易,能够分润的数字绝对不是小数目。
杨渊准备用这笔钱武装自己的乡兵。
杨渊与叶天明两人在三连楼上推杯换盏,从魏征聊到魏忠贤、魏大中,又从袁可立、袁应泰又聊到了袁绍、袁术。
天南海北、古往今来,尽随几杯青州从事化入胸腹之中。
最终两人言笑晏晏,脚步虚浮,互相搀着离开了酒楼。
“今夜接着秉烛夜谈。”杨渊抓着叶天明的手道:“听叶兄臧否人物,犹如饮冰于三伏酷暑,心肝都要悚然。”
“潜之,你醉了,你醉了。”
叶天明大着舌头。
两人说话间,却是涌上来一群乞丐,蓬头垢面,伸着乌黑的手朝着人要吃的,酒楼里的帮闲们拿着长棍在外面立着,不让他们逼上来。
“叶兄,我问你,你说这乞丐,有没有行乞的自由?”
杨渊觉得太阳穴发胀,眼睛十分地干涩。
“天生五谷,人间百姓,人人应当各从其业,各自经营其业,务求精益求精,怎能自甘堕落,荒废平生?”
叶天明摆了摆手:“不行,他们不行……”
“自由,那啥主义是自由人的联合体。”杨渊看着叶天明:“叶兄,你是书生,你说书生是不是要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不是一定要做官?”
“那当然不是……”
叶天明嘿嘿笑着:“我知道你想骂谁了,潜之,你这张嘴太损。人家陶……”
“读书人不事产业,不去做官,大家都赞他志向高远,不拘于俗物,老百姓不愿意去做苦工,就是自甘堕落,这根本不公平。流浪应该是所有人的,陶渊明可以流浪,泼皮牛二也可以流浪,这才对。”
两个人嘻嘻哈哈,下面的那群乞丐黑黝黝的手伸得更直。
“薛……薛大,你来。”
杨渊迷迷瞪瞪地叫过来薛旺:“你去问问,他们有谁想做工的,就都留下来,先别管饭,免得他们吃了饭就跑……”
“潜之你家大业大的,怎么还怕人家吃你两顿饭?”
叶天明对着杨渊嗤之以鼻:“市侩。”
“我市侩,我当然市侩,我就是一个小市民,嘿嘿。”杨渊看着叶天明:“你了不起,你宁采臣……”
两人这般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地奔着杨家在汉中的宅邸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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