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144.第一四三章 旧林,舞雩春归,悬镜,新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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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开双臂,如捧着天下最珍贵的宝贝,将那孩子呈在太皇太后眼前。

“您抱抱他,抱抱他吧。”

老人沉入多年前的回忆里,她怔怔地伸出手,恍惚间那小小的孩子睁开眼,冲她咯咯地笑,襁褓里的手有力地挥舞着。

——皇后抱抱他吧,明日就将他送出宫了。

她不敢,她抱了,就无法松手。

“皇祖母,您抱抱他吧。”泪痕满面的女人无比期盼地恳求道,托高的手中,孩子动了动。

太皇太后撑住榻沿,捂着胸口喘息道:“将孩子给我,阿春,快,快,孩子……”

嬷嬷急忙接过醒来的小皇子,孱弱的哭声在室内响了起来。

乐妃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握了一下,转而死死揪着地毯,抖着声音哄他:“不哭……乖,这是曾祖母,不哭……”

她的话语被巨大的悲伤哽住,转过身说:“我希望在所有人都伤害他的时候,他还能有一个亲人,在最艰难的日子帮他挺过去。他如果能长大,是上辈子的福气,如果不能,就是命。”

她停了须臾,“我想让他有个姑姑。”

一个对他的父亲没有怨恨,可以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亲人。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国若乱,这孩子未必不能像那位郡主一样离开明都;国若亡,他也有可能凭亲缘逃过一劫。

众所周知,齐帝的婚书已到礼部的案头,只有郡主回到明都出嫁,这桩婚事才不会落天下笑柄。

诸邑,诸邑。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太皇太后将孩子放在膝头轻颠,哭声奇迹般地减弱了。

“你且先回去……”

还未来得及说罢,殿中人眼前便卷过一阵幽冷的风。

“哧!”

殷红的血迹顺着乐妃的发丝滴到白裙上,她的身子如落叶一般颓然倒地,胸口插着一把尖亮的烛剪,只余银色的把手暴露在衣物外。

原本放在角落的烛台被撞散一地,红色的蜡烛在毯子上滚来滚去,留下鲜艳的血渍。

“荒唐……”太皇太后抱着孩子摇摇欲坠地站起来,“荒唐!”

“这世上除了他的母亲,还有谁一心一意为他打算!你以为你死了,皇帝就能好过吗!”

乐妃惨白的脸上浮出些许红润,目光始终停留在安静的孩子身上,“至少……他不用为我向皇后周旋了……”

“我只是,不想让这孩子同他父亲一样啊。”

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眼里的光彩犹如流星划过天际,弹指间便熄灭了。

太皇太后僵硬地站在堂上,手里的襁褓似有千钧之重。

屏风后不知何时有了脚步声。

“陛下,陛下。”

宫人惶恐的声音将神思拉回,她抬眼,重病多日的皇帝踏着一滩血,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苏桓看着地上冷却的尸体,又看着太皇太后,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她今年多大了?”内侍清理地面时,沈菁忽地问道。

鲜血染透了雪白的衣裙,女人的脸也是雪白的,细眉弯如柳叶,唇形天生微翘,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忧愁。

“十八了。”

苏桓说罢,掩口大咳起来,点点红色在帕子里触目惊心。他一边咳一边笑,眼角笑出了泪,最后捂住眼睛,靠在花罩上。

“婆婆,她只比回暖小三天。”

“婕妤在西行的马车里自尽了。”

付豫弯腰站在屏风后,额上冒出些许冷汗。消息刚传来他就报进了沉香殿,今上正在歇息,可卫家人的事情马虎不得。

沉沉的帷幔被掀起一角,屋里仍是黑的,暗中却有双眼睛明若曜石。

只一瞬,今上便打回纱帘,压低嗓音从帐中吐出两个字:

“厚葬。”

仍要厚葬,不仅是为了将来给卫氏昭雪,还要践行从前的誓言吗?付豫应了声诺,又通报过时辰,悄悄退下。

——陆卫两家若有遗存血脉,只要安分守己,盛云沂此生都不会再动。

可这次是他们不安分,怨不得他。

前些日子他确实去了城南,在涤尘观里走了一趟,卫清妍无意隐藏事实,一心求死。六年前他让她入宫逃过灭门,现在将这条命收回来也不是难事,但彼时望着静室里卫喻的牌位,他忽然动了点幽微的心思。

是不是他杀戮太重,所以枕边人才频频出事?

他曾说过不会让她像自己的母亲或元皇后那样,她应该好好地做她喜欢的事情,治病救人,而不是如今这般,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掌控。

若卫清妍真的想死,他可以把她和卫氏族人葬在一起,若没这个胆子,到了僻远之地,任她自生自灭,他已经仁至义尽。

远远的鼓声响起了,今日的朝会不可缺,北梁上了火漆的信每天雪片似的飞到案上,不久就要做出决定。

盛云沂慢慢地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她攥的紧,一时半会还没法下榻。他只得微叹口气,一面轻拍着她的背,一面拎过个枕头代替他的肩膀。她的病没有加重的表现,白日里还能精神百倍地出宫看诊,他只希望那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苏回暖在他身边一向睡得死沉,这时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眸子蓄着濛濛的露水。

……枕边人。

他看着就忍不住笑了,燃起烛火逗她:“今日礼部要在朝上责问我你的官职,你是想作为院判从官署被抬进宫,还是从户籍上杜撰的县城进繁京?”

她愣愣地望了他片刻,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半天才含混不清道:“我再睡一会儿。”

他伸手过去试试她脸颊的热度,被挠了一爪子,含笑披衣下榻。

走出几步,苏回暖方扬着下巴小声道:“官署吧,离你近些。”

他见她真信了,转身道:“你怎么会认为我舍得让你出寝殿?”

榻上的被子瞬间团成了个球。

夏季卯时的天空已泛白,昭元殿前文武百官陆续登上白玉阶。齐宫的走廊穿梭着忙碌的侍女内监,走过一处花园,殿门遥遥在望。

耳畔听得风响,盛云沂令付豫先行,面前多了个脸色怪异的季维。

他未停下步子,扫了眼描金的信函,“这回又是谁的。”

季维凝重道:“和北梁接头的部下特意说,那边再三要求递到苏大人手上。”

盛云沂掐着上朝时辰,取过来欲放入袖袋,心中又着实不舒服,遂扔给他:“殿外候着。”

“北梁太皇太后手剳,”河鼓卫统领低声道,“怕是那位来要人了。”

晨风撞击着悬挂的铁马,叮当一响,近处昭元殿的雅乐恢恢奏起。

朝会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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