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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说什么?

她妈妈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雷击一般在占色的脑子里“嗡嗡”响着,思维击得一片空白。心底深处,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突然就破裂了,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纸片儿。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

她激动的语气,让权少皇颇为不安。

“占小幺,你在家里等我回来接你,见面再说。”

静静地站在那里,占色脑子空白得不知道怎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对着早已经收线的电话,说了一个“好”字。

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她的思绪纷飞如麻,纠结成了一团,耳朵边上全是权少皇刚才说出来那些话,心窝子里一阵一阵酸楚。

怪不得!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不会有那么狠心的亲妈。

现在有些事情,好像都明朗了。

而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占子书从18号楼出来就直接去了M国,甚至来不及给她短暂地告一个别了。在那个时候,他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当他认出18号楼的女人并不是唐心柔的时候,他万里奔往M国是否还抱着一些侥幸心理,当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已经过世二十年的女人,而她却变成了一盒骨灰时,他是否后悔白白蹉跎了二十年的岁月,再一次见面竟成伊人永逝?

权少皇做事情向来速度很快。

几乎就在他得到消息的同时,已经在为唐心柔的丧葬仪式开始准备了。筹备的人在殡仪馆里布置好了灵堂,供亲人吊唁。同时,也请了人去购买上好的墓地,一切就绪,只等占子书带骨灰归来。

等权少皇的汽车开进锦山墅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占色站在大门口,手里牵着浑然不知的小十三,母子两个都换上了一身儿的黑白缟素。黑白相间的颜色,衬着她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肌肤,像是一朵受了风雨的白色山茶,哪怕这会儿还挺着一个大肚子,也憔悴得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格外让人心酸。

权少皇下车过来,紧紧地搂了搂她,然后抱起小十三,牵着她的手再次上了车,一双幽暗的眸子严肃而凝重,却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们这是去哪儿?!”占色轻声问。

“机场。”权少皇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轻轻“哦”了一声儿,占色的心钝钝地疼痛。

冷抿着唇角,权四爷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最大的力量和支撑。而小十三今儿似乎也特别懂事儿和乖巧,抿着小嘴巴将身体轻倚在她的身上,只拿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偷偷地打量她。

“额娘,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生十三的气了吗?”

弱弱地翘了下唇角,占色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乖,额娘没事儿。”

忽悠好了儿子,她其实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有事没事。对于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母亲,她曾经有过许多的幻想,却没有颠来倒去,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而且,第一次见面,她会只剩下一堆骨灰。

她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沮丧、不安、揪心、痛苦,抑或是其他?

今儿的天色很阴沉,天空越压越低,车窗外起风了,道路边上的树叶在迎风飞舞。

真不是一个好天气。

占色眼睛有点儿发烫,却没有哭。

轻裹着她的手在掌中,权少皇敛着眉头,什么也没有说,似乎在给她时间消化。

良久,占色喊了一声儿。

“四哥……”

她没有看他,眼睛瞧着窗外,只声音有一点儿呜咽的变化。

“嗯?”权少皇叹了一口气,手臂横过去搂住她的身体,让她能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凝重的声线儿,沙哑而柔软,“占小幺,我知道你从小就独立坚强。不过,有的时候,哭一下,不丢人。”

“是吗?”

权少皇勾唇,揉着她的头,像在哄自家的小女儿,“是。”

心里一酸,占色摇了摇头,压抑着心里的难受,只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眸色暗了一下,权少皇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面颊就贴在了她的脸上,一只手拥抱着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掌心顺着她的身体线条慢慢地抚触,一边儿平稳着她的心情,一边儿慢慢地说了起来。

认真一讲,这件事很长。

正如占色刚才在家里预想过的那样儿,他当天带着占子书去18号楼,确实就是为了见唐心柔的。不料,“假唐心柔”以身体有恙为由,不仅不愿意见他,就连占子书她也愿意相见。

可也正因为她的拒不见面,反而让他俩心生了疑惑。

按理来说,得知一个过世的故人还在人世,怎会不见面?

权少皇怀疑了,要搞到她的照片很容易。

然而,他都没有想到,照片拿给占子书一看,他当即就说她根本就不是当年的林心柔,也就是后来称改了名字的唐心柔。也几乎就在那一刹那,占子书几乎就快要崩溃了。他认为,既然她不是真正的唐心柔,那么她的安危就有问题了。

占子书一心要去M国查证。

权少皇本来想先安抚他,等他从“921工作小组”出来就回家去休息,事情都由自己来处理。无奈占子书对此事相当的坚持。

于是,在占子书被请进“921工作小组”接受讯问的时候,他当即就差人给他办好了出国手续,又另外派了几名随从跟着他一道儿过去。

接下来,在zmi机关潜在M国的组织网络和里昂M国兄弟们的配合之下,他们几经周折,花了大量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唐心柔被安放在M国某间公墓。

那是一个用化名安葬的公墓。

公墓上,只有一个英文名,并不是她的名字。

原来,就在占色满6岁那年,在M国突然得到了占子书的死讯,唐心柔就因为忧思成疾而过世了。那死那天,离她得到占子书的死讯不到一个月,死在了M国的家里。死亡时,身边儿没有一个亲人。

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占色阻止了差点儿滚落下来的泪水,脑子里出现了一副画面: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瘦得不成人形,想着自己的女儿,想着自己记忆里的丈夫,慢慢地等待着死亡,那是一种怎样凄凉的景象?

不敢再多想,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颤。

心狠狠抽搐着,痛了又痛,鼻头酸涩不己。

“然后呢?”

拧着眉头,权少皇搂紧她,低下头来,吻着她的眼睛,“占小幺,不要难过了。都过去了。”

喉咙一阵发哽。

过了好半晌儿,占色才在他的安抚之下,平稳了呼吸。

“四哥,既然这样儿。那18号楼的女人……她又是谁?按理来说,唐瑜当年已经六岁了,自己的亲妈如果突然间换了人了,她不可能不知道吧?”

“她是你的……亲姨!”

亲姨?

一个接一个的闷雷劈在她脑袋上,弄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妈的……”

“你妈妈的双胞胎妹妹,林心纹。”

又是双胞胎?唐心柔也是一对儿双胞胎?

她苦笑!这么说起来,双胞胎会遗传这个事儿,也是真的了。

怪不得!

如果让唐瑜隔一阵儿不见亲妈,等她再见到了亲妈的双胞胎姐妹时,如果有人刻意隐瞒,刻意欺骗。想来,一个6岁大的孩子,还是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林心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我妈死了之后,她为什么又要以她的名义活下去?为什么要冒充唐瑜的亲妈?为什么她又要帮着权世衡?她与权世衡之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一个又一个问题,她问得有些昵喃。

权少皇低头看了下她的肚子,害怕她太过激动动了胎气,不敢再说下去了。

“占小幺,有些事情,目前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咱们现在先接到你爸再说,好吧?你先闭上眼睛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到点儿我再叫你。”

占色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猜测到自个儿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掌心轻轻抚在小腹上,想着里头正等待着出来拥抱世界的小生命,她点了点头。可刚闭上眼睛,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通知唐瑜了吗?”

不管怎么说,中国人都得讲究一个天道伦理。老爸活着回来了,现在又接了老妈的骨灰回来安葬,怎么着都得通知她一下的。顺便,也让她知道自己这二十年来,一直都在错认亲妈。

迟疑了一下,权少皇淡淡说。

“派人去接她了,一会儿机场会见到。”

没料到他考虑得这么周倒,占色感激地抬头,“谢谢!”

“傻子!”

勾了下唇角,权少皇掌心轻拍着她,眸底烁烁。

这天,真的降温了。

下了汽车,小风儿一吹,占色觉得浑身冰凉。

她们赶到的时候,占子书一行人的飞机还没有到。

占色和权少皇一行人带了小十三静静地坐在贵宾区等待。在这个安静的场合,除了少不更事儿的小十三,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凝重而严肃。

小十三是个机灵鬼,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感觉出来不对劲了。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扯着占色的胳膊,特讷闷地问。

“额娘,我姥爷他什么时候才到啊,他会给我带礼物吗?”

心里酸了一下,占色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姥爷很忙,可能没时间给十三带礼物。”考虑一下,她又说,“不过,姥爷带了姥姥回来。”

“我姥姥?”小十三一听就兴奋了,“嗷,十三终于可以见到姥姥了。”

紧紧抿着唇,占色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可十三已经6岁多了,可以告诉他一些事情了。考虑着措辞,她低声儿说,“儿子,你姥姥呢,她已经过世了,离开我们了。一会儿你见到姥爷,不要吵他,知道吗?要乖乖地听话。”

过世了是什么意思,小十三已经懂得了。

原本兴奋的小脸儿马上就阴沉了下来,他皱了皱小眉头,噘着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占色的衣角,“额娘,你不要难过了,姥姥是去了天国,十三会陪着你的。”

小不点这么小,已经知道安慰人了。

半眯了一下眼睛,占色揉着儿子的脑袋,视线望向远处,心下稍安。

“十三真乖!”

他们坐下来不到十分钟时间,唐瑜就在一男一女的陪同下走了过来。那两个男女是受命于权少皇的,过来向他汇报了一下情况,就安排唐瑜坐在了离占色大约两米开外的凳子上。

这是18号楼那天晚上后,占色第一次见她。

想到她那天晚上挽在权少皇手腕上谈笑靥靥的绝代风华,占色只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而唐瑜眼眶泛着一层红色,样子有点儿憔悴,也没有同她说话。

看得出来,她已经知道唐心柔的情况。

换了时间地点,这两个同一个爹妈生出来的同卵双胞胎姐妹,竟然找不到一句话可以说,不得不说,这事儿令人唏嘘。占色想:自个过世的老妈和当了和尚的老爸,他两个当年在得知怀孕的时候,肯定也是抱着十二万分的期待等待着她们姐妹俩出生的吧?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对恋人,变成了远隔天涯的局面?

机场广播响起,占子书的航班到达京都了。

看到他从出站口走出来的样子,占色的视线就有点儿模糊。

他变了!

她那个原本引经据典、谈笑风生、解禅释义的父亲,一双抱着骨灰盒的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得枯瘦而焦黄。垂下的大眼袋挂在脸上,皱纹深如刀刻,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憔悴得比他离开锦山墅的那一天老了十岁不止。

“爸……”

轻唤着,她迎了上去,想要搀扶他。

“爸没事。”三个字淡淡地说着,占子书表情很平静,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来,安慰地拍了一下她的头。

再然后,他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唐瑜。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要换了普通的人家,那该是多大的福气啊。可是,此刻他怀里抱着天人永隔的妻子,想到这二十年来离别的沧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爸爸……”

唐瑜嘴唇抖了抖,轻轻喊了一声儿,泪如雨下。

“小瑜。”占子书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儿。

“爸爸!”

又悲恸地喊了一声,唐瑜突然双手捂着脸,哭着蹲身下来,肩膀抖动得如同筛糠一般,泣不成声,那个情绪崩溃得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厉害。

这些日子,她一定过得不好吧?

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占色的目光有些迷离。

“不要再哭了,先上车吧,不要让妈妈在机场受冷风了。”

她只红着眼圈儿,声音却很冷静,比起唐瑜的失声痛哭来,在外人的眼睛,她确实是一个心硬而冷漠的女人。可,也只有她旁边的男人才了解她,只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手臂就搭过去将她圈紧在怀里,然后淡淡地说。

“走吧!我都安排好了,我们直接去殡仪馆。”

“不!”

没有想到,占子书直接否绝了他的意见。

“不急着安葬,我想先带她回家一趟。”

老人的话现在就是圣旨,他们这些做小辈的人,没有办法拒绝。

而占子书说的“家”,是一个占色之前一直不知道的地方。严格说起来,它已经不算家了,甚至于已经没有了家的痕迹。二十多年来的改革开放,京都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夫妻两人当年居住的小四合院如今早已变成了高楼大厦。

没有了杂乱的高压电线,没有了拥挤阻塞的街巷,汽车行驶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他们回到了他们的家,一个已经淹没在时光隧道里的记忆。

汽车停下,占子书抱着唐心柔的骨灰一直站在那里。

他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整一个腼怀的过程,他一直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一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安静地伫立在那个地方,安静得宛如一尊石碑,安静得让占色觉得有点儿反常。

人世间,最痛唯有伤别离。

占色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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