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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来为这位伟大的人送行……”

朗朗晴日,婆娑树影。在这难得的好天气里密集的人群围着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土坑。坑前站着一个表情肃穆的神职人员,据说还是当地的一位主教大人。我因为身份的原因站的位置比较靠前,这让我能在低头不语的时候仔细的审视着不远处那简朴的棺材,耳边除了那缓慢的悼词之外,还不时的能听到轻声的抽泣。

“……虽然他并不是上帝的孩子,但是他的行为证明了博爱是不分种族、信仰、国籍与肤色的,所以万能而仁慈的主也一定会接纳他升入没有哀伤的天堂。请让我们最后一次为他送别,送别这个在漆黑的夜晚举起火把照亮夜空的人,任何一种词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伟大,即便受到魔鬼的恐吓与恶毒排挤,也没能摧垮他坚强的信念。在他的面前,狰狞的魔鬼们都要被他的光芒所慑服,在他的庇护下,上帝的孩子们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通过他我们明白了高尚的道德究竟是何物。但是当我们怀着感恩的心要报答这位恩人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从不吹嘘自己创造了多么伟大的义举。现在让我们在心中为他祈祷,祈祷这个受人敬重与爱戴的人在天国找到永恒的平静……”

全体参加葬礼的人都表情肃穆的垂下了头,而我的心中则一直有个疑问,这些教会的家伙是不是和政委学的同一个专业?或者说他们这两个完全不同的职业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要说这悼词也让人感慨。表面上似乎只是一个牧师自大的在那里喋喋不休,可细一琢磨,什么叫:“虽然他并不是上帝的孩子……所以万能而仁慈的主也一定会接纳他升入没有哀伤的天堂?”既然都知道死者不是你们的教民却又强行的将人划入到上帝的地盘里!难道宗教之间也流行抢夺人才?还是说这个身居高位的家伙不自觉或者干脆就是故意的在宣传白人优秀论?如果是我来撰写这篇悼词,估计能更加煽情一点,不过这里是人家的主场,有时候我也要注意一下现实的环境。

看着眼前那明显西方风格的棺材,我知道躺在里边的老人并不在乎这些,否则我一定会为了尊严与信仰大闹葬礼不可。其实这对于他来说可能真的是一种解脱,一个海外的游子,纵使曾做过光耀世界的伟大事迹,可思乡与对祖国的热爱却丝毫不减。改革开放后曾几次回到故乡,也为家乡的建设出力不少。可说到底他依旧是一个无法回家的孩子,现在又要葬在这异国他乡,身边只有一些国籍不同邻居为伴。按照中国人的观念,称其为客死异乡也不为过。但是再看看前来送行的这些人,他们全都是在得到消息之后自发的来到这里,为的只是陪着老人走完人间的最后一程。这其中有尚显稚嫩的幼童,也有坐在轮椅上需要照料的耄耋老者,有普通的工薪阶层,也有身价亿万的富豪。但是他们都有着一个相同的身份——何凤山犹太人!

何凤山博士在1997年的秋天安详的走了,在美国的洛杉矶96岁高龄的老人终于走完了这并不平坦的人生。不过在我看来,有一件事情和上辈子相比是值得欣慰的,那就是在今天的送行人群之中,台湾当局为了攀上这天大的面子,终于派出了高规格的治丧团队前来吊唁。地下躺着的这个老人曾经数度受到他们的排挤,也因为自己的刚正不阿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谁想到晚年却因为我而让尘封的往事大白天下,这时才想起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台湾当局就算捐弃前嫌的要与老人修好,可这龌龊的嘴脸却又如何遮掩呢?不可否认,一开始我除了寻找英雄的事迹之外,还抱着一种给海峡对岸添堵的心情在其中,上辈子的历史中,老人的葬礼没有犹太人前来送行也还说得过去,毕竟何博士为人低调,那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拯救了几千个家庭的英雄,但是作为老东家的台湾当局竟然连一封唁电都没有发来,反倒是没有多少来往的大陆使馆送来了花圈。我相信和台北怄了一辈子气的老人并不想见到那些人,但中国的传统还有一句话叫做死者为大。有此可见台北那些官僚,心胸究竟狭隘到什么样的地步。

按照美国人的传统,当棺木.下葬之后,前来送行的人要将自己手中的鲜花抛入墓穴之中,于是没有进行演练与组织的人们却自发的开始排着队一个个的经过墓穴并身深情在看一眼,然后才是扔下手中的菊花。这一切看在我的眼中,其实感慨在心头。这种无声的秩序让我有些自惭形秽,犹太人对待自己的恩人那种由衷的感激之情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有人说这是因为他们信仰的宗教,也有人说正是长期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他们才会对恩人有强烈的感情,但是不管怎么说,想想国内那些同样生活在讲究知恩图报的环境下,同样遭受过无数天灾人祸的国人。他们有时候神经粗大与麻木的程度让我无语,和这些爱憎分明的人比较起来,我当真只剩下了摇头叹息的份。众人想不到的是,一个有点搞笑却又让人笑不出来的情景出现了,由于前来的人过多,导致队伍还没有走完,却发现抛落的菊花已经将墓穴彻底的掩埋!如果再继续前边的流程,估计美国的墓地中就会出现一个标准的中国坟茔。而且这个坟头还是用鲜花堆砌的……

再多的废话也有说完的时候,再.多的鲜花也有凋谢的那一天。墓穴中的老人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更没有觉得理应受到别人的爱戴,他只是用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了一件有悖国家政策的事情,当然在那血雨腥风的年代里没人知道这种行为会成为英雄这个词的诠释,他更没有想到犹太人的报恩心理竟如此让人感动。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一身.素缟的丽莎开心的站在自己爷爷的身旁,却对着我不停的微笑着。

和她相反,这个总是想当月老的胖老头这次没有.了闲情逸致,他有些呆滞的盯着不远处正在清理花束的墓地。我看到了他的反常表现,所以只是对丽莎有好的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丽莎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爷爷,她有些抱歉的对.我说到:“自从听说何博士病危之后,爷爷就一直想办法做点什么,可惜上帝还是带走了一个好人。”

我真的很想反问她为什么带走灵魂的不是阎.王不是阿弥陀佛,偏偏是你们的上帝?但是早就习惯他们这种说法的我也没有了较真的兴致:“我听说了,自从老人住进医院之后,美国的犹太团体就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延长老人的生命,我想对于一个生活了将近一个世纪的人来说,他可能对自己的生命不再看重了,也许这是一个彻底休息的好方法。”

“不!”本来很颓废.的老头却突然用一声大喊打断了我:“我的命是被他救的,没有何博士就没有我的今天,更不会认识我的妻子!可是我却不能报答他的恩情……”

看他情绪上有点失控,几个距离不远的,同样来参加葬礼的老人快步走了过来拉着他好言相劝。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了这些人都是何凤山博士救助的犹太人,也是不多的还在世的亲历者。自从我第一次披露了这段历史之后,全世界许多还幸存的何凤山犹太人自发的聚集起来,他们经常性的探望年事已高的老人,并且不遗余力的宣传当年的故事,尽可能多的搜集并完善历史资料,这一切他们做的比我都多。

看见我这个正主之后,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士掏出了一个相框,并且操着中东口音浓重的英语向我介绍起来:“这张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奶奶,这是她一年前探望何博士的时候我拍摄下来的,在这之后她就去世了,但是今天我要带着奶奶一起来送别……”

我认真的看着照片,看背景明显是何先生的家中,而他的面前跪着一个头发同样花白的老妇人,她正激动地吻着博士的手。老人有些错愕的表情和妇人难以言喻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个年轻人的解释中我才知道,当年他的奶奶只是一个小姑娘,比何博士小二十多岁,所以在老太太的心中她将何博士当成是自己父亲一样。而当她知道救命恩人尚在人间的时候,便不顾医生的反对毅然拖着病体跑到美国来圆一个当“女儿”的梦。看着这个年轻人,我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是抱着一种自豪感来说这件事,而且他的演讲还吸引了更多的人聚在我的身边想说一说自己的故事。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我是世界知名的作家,并且还筹资拍摄了轰动一时成为永恒经典的《生存》,所以他们希望我能采纳自己的素材让世界都记住他们对恩人的感激之情。

……

葬礼的现场视频成为了全球热议的新闻,尤其是当美国的摄像师很艺术的展现了当时排队献花的人群时,很多人自然联想到了电影中辛德勒犹太人在他墓碑上放置石块的镜头。人们除了感叹他救助人数之多,受到的爱戴之深。还被那名人聚集的送葬队伍所感叹,在这里好事者找出了六个亿万富翁,一个知名电影导演,三名不同国籍的将军,数个政客,一个国家的高级官员(以色列),以及二十多个国家的外交官。对此德国的媒体有着最为深刻的见解,他们说看着何博士,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究竟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救一人就是拯救世界!”这句话第一次让人感到了无比的正确性。

第二天当很多人还在追忆这个好人的时候,我却带着一束鲜花叩响了布鲁姆庄园的大门,老头子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搞得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伤心欲绝还是故意装给我看。因为在庞大的庄园里就只有丽莎一个人能接待我这个客人。

“虽然我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但是根本上来说我还是犹太人,所以看待问题我还是站在犹太人的立场之上的,对于爷爷这种伤感的情怀我也能够充分的理解。”丽莎似乎总是在意我对她的看法:“但是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我现在正筹建一个环保组织和那些购买者作对,希望不远的将来能参与阻止藏羚羊被盗猎的情况!”

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件事呢,我以为这个大小姐进行一次冒险之后,应该对现实生活有一定的了解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想接纳我的提议,身体力行的来阻止藏羚羊的减少。对她这种执着我找不出形容词来表达看法,或者说我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愿意加入到保护动物的行列中来自然是好事,可想想这位小姐的前科记录,我很担心这个所谓的环保组织就是一群和她一样的热血青年组成的俱乐部!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很多时候他们的缺点就是不能维持这种热情,在自己的计划受到挫折的时候,在他们被另一些事情吸引注意力之后,很可能这种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就被抛诸脑后。他们很多时候并不是凭着深思熟虑来做出决断,更像是一种拍脑袋的灵光乍现。所以我一直都对她口头上的慷慨陈词不太当回事。现在看来这位美国女孩到还有点正义感。只是不知道她在遭受到上流社会的白眼之后还有没有毅力坚持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对这个天真的人泼点冷水:“其实我们并不用在意自己究竟阻止了多少错误。只要我们一直贯彻正确的行为,无论遭受到多大的阻力也不改变初衷,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成就。也是最难做到的。”

我说的实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坚持贯彻正确的行为准则,毕竟人是群居动物,离开了团体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再生存下去,尤其是按照西方的思维逻辑,为了中国这种不发达地区的动物而得罪欧美的上流社会,这是极为不明智的选择,要不是因为现在世界上就是流行这种他们自己创造的新主张,否则用不了多久她的爷爷就会出面干涉了。对方滔滔不绝的向我讲述着自己的作为,却没有发现我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她并不知道我之所以会十分痛快的接受她的邀请,并不是为她的义举所打动,也不是为了照顾一个高级书迷兼准朋友的面子,虽然她的邀请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憧憬着我一定会登门,但我真的来了,而且还听她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因为昨天在葬礼的现场,人群摩肩接踵的时候有人偷偷的向我的手中塞了一个纸条。这让我一瞬间就冒出了冷汗,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是美国,这里是赵宏林不能全力保护我的地方,可我毕竟还有两个贴身保镖,他并且大摇大摆的塞给我一张纸条后又飘然离去,事后我的保镖竟然都不知道有人和我进行了亲密的接触!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哪个疯子想复制一遍肯尼迪的死亡之旅,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当我终于找个没人的地方翻开纸条之后,发现上面竟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希望能和太平洋基金的主人进行单独的会谈!”

所谓的太平洋基金,就是我用来炒钱的一个外壳,只是它是所有的打手中比较出名的一个。当时我看着正陆续离去的人们,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要传递这种消息。犹太人精于金融业,看似现场的很多人都有这个动机。但是能调查出空壳公司的真面目和调查幕后老板并不是一回事。你能很简单的从一个公司的注册时间上找到漏洞,毕竟一个刚刚成立的公司突然间砸下海量的资金来进行炒作,这种事情在任何人的眼中都能得出简单的结论。那就是这家公司一定是某个幕后黑手的壳公司。可一般人也只能调查到这里了,就是某国的情报部门想要查清楚那些化整为零在全世界的银行中周转了无数次的资金究竟出自何处,恐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有线索的,更何况我还是借路于号称给用户保密的瑞士银行。这样说来,这个想要和我交谈的人就应该没有充足的证据。况且就是揭发了我的罪恶行为,也只不过是让全世界诶都感叹我心黑手狠而已,并不能真的对我进行报复,因为这一切的炒作都是建立在制度的框架之内,换句话说就是合法的进行抢劫而已。那么这个并没有爆料新闻而是选择和我会谈的人究竟是谁,他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丽莎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她有些无奈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表现,都不能将我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边。当然她也并不知道我会同意来访,其实只是想借助这里的环境来暂时摆脱那些可能出现的跟踪。这里可是布鲁姆庄园,这里本身就有着严格的安保措施。在这里我能让那些捉襟见肘的保镖们见注意力集中到对我周边的排查上,到现在为止我仅仅是受到了一张纸条,对方一定会再次出手说出见面的地点,那么在我这边高度的戒备之下,必定会让他们露出蛛丝马迹。到时我也可以就近向犹太团体申请支援,我想这个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

“风,我能叫你风吗?”沉默的喝了几口红茶之后,丽莎再次开口了:“我知道中国人的名是在姓氏的后边,所以如果我不称呼你的姓,你会感到奇怪吗?”

她的话将我拉回到现实,风?简单的一个字,让我却真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家中的可欣都没有这么肉麻!可这在美国人眼中实在不是个暧昧的称呼,因为他们的习惯就是对朋友只称呼名。

“当然可以,事实上我一直觉得你爷爷称呼我为‘王’有点别扭,毕竟你的奶奶可是中国人!”对于这一点来说,我一直奇怪那个老太太究竟有没有教过家中成员中国的习惯。

丽莎此时的表情有点黯然:“哦……我没有见过我的奶奶,爷爷也很少提起她,父亲曾经告诫我,失去奶奶是爷爷最大的痛楚,所以在家里一直不会提起这个话题。”

这倒是有点意思,其实我一直对这个早已去世的人有些兴趣,想知道她究竟是怎样和一个犹太难民相爱的,不过既然这是人家的禁忌,我也只好遵守这里的规矩。真不知道外边的那些家伙有没有进展,更不知道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究竟会盯着我多长时间。

“对了,在旧金山新开设了一家你的商场,这在当地还引起了一阵议论呢!”这就属于是典型的转移话题了。

我拿起桌上的英式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真想说外国的红茶真难喝!不过我还是微笑着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有什么有趣的议论让我听听吗?”

在这种无聊的对话中,我仅仅是出于礼貌的还在坚持。她也仅仅是出于对偶像的热情才寻找着可说的话题。可见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真的是很少,我不会向她讲解那些危险的反盗猎故事,因为这不是她这种浪漫思想作祟的人所能接受的,在她看来文明的行为应该是打着标语喊几句口号而已。她同样也不可能和我探讨英语乐坛又有什么新鲜事,除了我不关心之外,还因为在亚洲我本身就是作曲界的传奇。两个生活与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的人怎么能走到一起呢?就算她是我的书迷,可她迷恋的只是剧中情节,并不是一个虚构故事的作者。所以我们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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