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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何清华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曾书记来了,他要见你。”

“让他进来。”白小天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从桌子上拿出一个文件夹,摊开。然后想了想,直接将桌前的两张椅子收入了乾坤戒里。

曾志兵找上门来,是下了很大勇气的。之前他那么露骨的投效表示,白小天都置若罔闻。再找上门来,曾志兵自己都认为没有任何把握说服白小天。难道用钱开路?可曾志兵混迹官场快三十年了,虽然白小天这样的人他从没有见过。但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肥的人。

白小天的胆肥的确是罕见,而且也让曾志兵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再有后台,也不该用这样的方法来羞辱蔡副省长吧?这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嘛。虽说他怎么都想不通,不过有一点他基本上能够肯定就是白小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不可能会被钱打动的。尽管曾志兵觉得很有可能是徒劳,但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来了。

白小天的本意也是不想将张宝国的事情闹大,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办法了。涉案的包括钟火根在内的几名干警开除是肯定的了,但是否追究刑事责任呢?

就在刚才他打电话请教了一下彭老鬼。

彭老鬼这位清末的芝麻官说道:“老板,弦崩的太紧了,是会断的。不仅仅是公安部门,其他部门也一样,但凡手中有点权力的,只要你死查,犯法不好说,但至少能做到绝不违纪的只怕百分之一也达不到。水至清则无鱼。老板,你要是查得太狠了。那就真成孤家寡人了。虽然老板你不怕,但毕竟你是要在通江做些事情的。所以我的建议是如果这几位干警没有其他的大问题,主犯那名所长开除也就算了。其他的从犯还有知情者给个处分,酌情调动一下岗位也就是了。老板你需要担心的倒是,姓蔡地副省长和姓曾的纪委书记。那位蔡省长倒还好些,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不是你的直接领导。而姓曾的书记就在你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咬你一口。所以我的建议要么把曾书记拿下。让他和他儿子一起去吃公家饭。要么拿了他的把柄,让他主动辞职。”

白小天想了想,屈指算来,因为自己倒下和倒霉地官员已经不少了。彭老鬼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己的打击面似乎有点太大了,这个世界上的圣人估计不会太多,而且更不可能都集中在通江官场上。似乎有本书上说过,法律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惩罚罪犯,而是为了警告大多数的人不要过线。

如果把线定的太低,反而达不到警告地作用。

不过。纪委书记曾志兵似乎的确不能放过。虽然也不怕他能掀起什么大浪,但是如果整天有只苍蝇在你身边飞来飞去的,总归是讨厌不是?他刚想打电话给白无极让他潜入曾家去寻找一点证据呢?

在白小天看来枉法往往和贪污受贿是连在一块地。曾志兵作为一名纪委书记如此纵容他的儿子,如果说他经济上没有一点问题,白小天还真不信了。

只是他这边还没举起电话。何清华就进来报告了。

先听听他说什么也好。

何清华引着曾志兵进来地时候。吓了一跳。曾志兵上门拜访。白小天坐在椅子上屁股都不动一下。已经是很没有礼貌了。不过想到双方已经可以算是撕破脸了。白小天这么作。何清华也不好说什么。可白小天竟然把桌前地两张椅子收走了。这似乎有些过分了。

何清华虽然没有太留意那两张椅子。可他清楚地记得一分钟前。他进来汇报时。手还搭在其中一张椅子地椅背上。不过一分钟竟然椅子就不见了?

白小天这件办公室并没有卫生间也不带任何暗室。办公室里地东西也是一目了然。东侧摆着书柜、一套组合沙发。此外再无一物。何清华愕然地同时也惊讶白小天一分钟地时间里把那两张椅子变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就是所谓地神通广大啊。

“曾书记。你稍微等一下啊。”白小天头也不抬。似乎在那里批文件似地。可何清华清楚地很。他哪有什么文件可批?

按惯例,何清华应该上前泡茶或者咖啡,但白小天如此作派,何清华自然省了。也不说话,悄然就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过了足有五分钟,白小天才放下笔,抬起头来。望着曾志兵。

其实。五分钟的时间里,白小天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位县纪委书记。虽然上任二十多天了。县常委会也开过三次,但白小天对于这位纪委书记并没有太深的印象。而在中午的交锋的时候,曾志兵又被他的强势压得死死的,因此白小天还真没在意过他。

可是刚才五分钟的时间里,曾志兵不但脸上神情保持着微笑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动弹过,一直保持着双手下垂交叉放在腹前,身体微微前倾地动作。

曾志兵五十多岁的人了,不要说他的忍气功夫如何,光是能够保持一个动作忍耐住五分钟,就可见他的忍功是如何了得了。彭老鬼不止一次和他说过,做官,尤其是中低层官员做官的要诀头一个字就是----忍。

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通江官场了,如果不是自己的特殊身份,只怕是三个自己加在一起也玩不过人家。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不过,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双方的气势已经成一边倒了。

“曾书记,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你的?”白小天脸上的笑意很假,看不出一点不好意思地诚意。

曾志兵忽然也笑了,走到东侧地沙发上径自坐下:“白书记,本来呢我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拉下这老脸求你抬抬手,放过老虎。不过呢。就在刚才,我忽然更想向白书记请教一个问题。”

白小天自然不会走过过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因此两人远远地遥望着,就这么聊了起来。

白小天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对方。曾志兵就接着问道:“我很好奇,白书记踏入官场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书读地不多却也知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看这样子,白书记是不准备放过我了。我扛不过,也不准备扛了,只是想死个明白。不知道白书记能不能成全我?”

“这话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得让我好好想想。”这话真把白小天问住了。他右手撑着下巴好半天,方才说道:“我想有两个答案吧。有个家伙非要我做官,我想来想去觉得有个官员的身份,似乎应该能更方便一些就答应他了。第二个答案嘛就是有个家伙指责我说身为通江人能却看着通江依旧如此贫困。我心里觉得的确有些惭愧。所以我来了。”

曾志兵怔怔的看着他半响,忽然哈哈哈哈的大笑,笑得前伏后仰。连眼泪都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你不信?”白小天皱了皱眉头。曾志兵这一问真的问到了他地心里,所有这个问题,他真是仔细想了又想。才作出了他心里的回答。没想到竟然被人嘲笑了。

“我信,当然信。”曾志兵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脸上不多的泪水:“要是别人说这话,那我只会当他在说天方夜谭,不过白书记你这么说,我却不会有任何怀疑。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话中的意思,不过这话里透出的意思却明白了,那就是你白书记根本不想做官,我没有说错吧?”

白小天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不过眉头却舒展开了。

曾志兵点了点头:“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无视一切规矩吧!那我无话可说了。白书记,再见!”

说完,他站了起来,向着白小天微微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要走。

“等会儿。曾书记,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吧?”白小天站了起来。

“好,只要我知道的。”

“曾书记又是为了什么而做官呢?”白小天非常严肃地问道。

“这话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不过。我却写过不少书面材料,向领导表示过决心,也无数次的义正严辞的教导过下属,要怀着怎样地心情为人民服务。不过今天白书记问我,我却不想再说什么套话。嗯,让我好好想想。”

白小天重新坐回了椅子。而曾志兵也坐回了沙发。

过了好一阵,曾志兵才重新开腔:“老虎很像我年轻时的性子。我读书的时候,正赶上文革,所以老实说光顾着玩了。没学上什么东西。我是七八年的兵。当兵第二年,部队开到了前线。在部队里我也是吊儿郎当的。当时我的班长是南天省的。虽然他是乐阳地区的,不过也算是老乡了。所以很照顾我。连里开动员大会的时候,自愿报名参加敢死队。班长是第二小组组长。当时其实我心里害怕地很,可看到班长,心里一激动,就主动站了起来。当时我就火线入了党。虽说入党算不得是做官,不过,这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如果没有这一步,我的人生也许就是完全另一个样子。”

白小天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曾志兵,他记得应该是五十一或者五十二岁。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很富态,肚子凸的很明显,脸上皱纹不多,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但这样子倒是蛮符合那些吃拿卡要、酒囊饭袋的贪官形象,只是让他没有想到原来他还打过越战?

“如果说那算是我做官的第一步的话,那时我地目的很简单,就是讲义气。”曾志兵似乎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对于白小天走到他的身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当时指导员问我,还有什么要求?我摇了摇头。当问第二遍的时候,我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我的哥哥腿有残疾,但不是很严重,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组织上能够给他一份工作。后来我知道部队给通江县委挂了电话。我哥哥被安排到了冷冻厂作了一名仓管员。在当时,冷冻厂可是通江地一个好单位呀。”

曾志兵继续说道:“很幸运,战场上我只付了轻伤,荣获了一次二等功,可惜班长牺牲了。”曾志兵说的很简单,但是白小天却知道二等功不是这么好立地。他心中不由对这位老战士怀有了深深地敬意。尽管在他的叙述中他并没有呼唤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党等等口号。

曾志兵地神情似乎凝结了一般。好一阵才又说道:“从前线回来后。我先是被提为班长,然后是副排长,后来又获得了去军校地机会。不过,我拒绝了。因为我觉的我文化水平实在是太差。现在想想真是傻的可爱呀。退伍后,因为我上过前线,并且荣获二等功的原因,我的分配本来是在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可是最后却硬是生生被挤了,分到了白云乡农机站。如今往回看,才能看出其实对我来说农机站比武装部强多了。因为公安虽然看起来不错。可是因为行业的特殊性,使得干部升迁基本不会与其他部门发生流动。而八十年代后,大批警专、警校生分到公安战线。我的机会实在不大。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挤掉,如今能熬到个派出所所长估计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不过那个时候,人哪里看的到这么远?那年我气得不行,母亲更是见人就拉着人家地手说,不公平啊,我儿子是战斗英雄却被分到了乡下没两年。又过了两年县里在各乡成立农经站。我又被转到了白云乡的农经站任农经员。”曾志兵的神情变得有些开朗起来:“那时候我也就是一个普通地办事员,所以老实说官员二字实在是谈不上。熬了四年,我才成了农经站站长。这四年我倒没啥遗憾的。用我大舅子的名义,先后给自己贷款开了两家沙场。那年月钱好赚啊。白书记。我也不瞒你,福海地产如今在通江县也算是排名第二的地产公司。老板张福海就是我的大舅子,这家公司里实际上我占着六成的股份。如果没有当初农经站的经历,这家公司多半是办不起来的。”

白小天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虽然曾志兵说话像是在回忆往事,而且仿佛是不避嫌疑的掏心窝子地话,可白小天还是听出了什么。中央规定现职干部是不能经商的,曾志兵无疑是严重的违纪。可是他却把这事主动暴露出来,难道说仅仅是回忆往事。嗯,看来他是想告诉我。他有钱,很有钱,虽然说他违纪了。但是他是不是想暗示他的身家很厚所以不会去搞贪污受贿,弄那些乌七八糟的钱呢?

“尽管当上了农经站站长我依旧没有什么当官的觉悟。也是那会儿连我总共才两人在,这官也实在是有些惨。再后来县纪委书记梁明一次下乡检查工作时,无意中了解了我的情况。梁明也是军转干部,而且也上过前线。不过,上前线那会他就已经是连长了。部队调回后方后就升为副营长,然后进入军校学习。毕业后回部队升为营长。不到一年又被提为副团。只是可惜赶上了大裁军。这才不得不转业。”

“梁书记是个好人啊。他给了我机会。他调我去纪委。并且将我从副股级提升到了正股级。”说到这里曾志兵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梁书记的提拔。也许我早就彻底下海了。虽说我学历不高吧,但脑瓜却还不笨,最起码比我那大舅子强的多。那样地话福海地产怎么也不会搞了二十年了,还基本都窝在通江这个小地方?”

“梁书记那真是忠肝义胆,两袖清风的,可惜啊好人不长命,早早的就病逝了。我自愧不如。但我曾志兵却也看不上那些蝇营狗苟搞来的钱。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人说俗世浊流,你要不想被污,那就只有沉没了。但我也是有底线的,钱我是从来没收过。礼品仅限烟酒茶,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吃点喝点。白书记,您要不信。尽管去打听。如果有假,我曾志兵这一百多斤随你处置。”

果然如此啊!果然如白小天刚才想的一样。白小天手指敲打着沙发的扶手,如果曾志兵说谎倒还好办。可如果他说地是实情呢?

当然白小天完全可以不管这些。不要说曾志兵并不那么干净,就算他真地在经济问题上干净的和水一样。白小天也完全可以让白无极给他栽赃。在他家放一两、百万现金,曾志兵到时候就算满身是嘴也讲不清。如果这还不够,那就放一个亿。看他还能解释地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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