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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是否真有巧合?
每一个人都有各自己的答案,但若是仔细研读波斯史之后,发现真是无奇不有。19世纪末,统治波斯的卡加尔王朝,和同时期的满清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同样属于异族入主文明古国。同样都是被欧洲列强用炮舰轰开大门,同样都失去了传统藩属和关键小岛,同样经历过一次国内另类宗教势力的大规模冲击,同样有过一次不成功的体制内变法,以革新派最后走向刑场作为结局。在20世纪初,同样面临被瓜分的命运,北有沙俄,南有英国。
时局多艰,国家危亡之际,自然就要寻求出路。1905年对于波斯,清朝以至于亚洲各个希望找到一条活路的古老国家们来说都是个关键年份。就在这一年,曰本以一介莞尔小国击败了当时看上去不可一世的沙皇俄国。这对其它东方国家造成了巨大冲击。
“立宪国击败[***]国,宪政优于[***],立宪是强国之路”成为当时有志人士们的共识。立宪运动在各国的声势一时无两。至于满清,已经在那场曰俄大战期间,随着一场民族大起义,而灰飞烟灭。
“如果没有发生起义,如果满清同样实行立宪,那会怎样?”,一些流亡海外的不赞成暴力革命的人士,总喜欢研究这一经典命题。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不过坚持走这条立宪之路的波斯,到底会有怎样的命运?
波斯能相对顺利的走上立宪之路,是和当时各方面环境气候分不开的,在国内,一方面,立宪派得到了英国人的支持,另一方面,朝局刚好来到了一个分水岭,老国王年事已高,王储野心勃勃预备接班,王储的最大对手是属于守旧派的老首相,为了顺利登上王位,王储自然就和首相的对立面——立宪派走得近了。
至于病魔缠身的老国王,也实在无心再去管朝廷上的路线纷争,只求能安心走完自己最后的人生,就算圆满了。一番较量下来,最后的结局,老国王签署完立宪法案,然后没几天就驾鹤西游去了。王储联手国会,击溃老首相,成功继位。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连身在夏威夷的康有为都很高兴,其更是连篇累牍报告来自波斯的立宪喜讯,目的无非一个,就是由人推己,憧憬满清没有灭亡的“未来”。
但现实是残酷的,走上立宪道路的波斯,并没有从此就过上了传说中的幸福生活。旧的对手一去,新的问题就来。度过最初合作的蜜月期,国王与议会自然会就权力的再分配而产生矛盾。矛盾发展到最后,无非就是图穷匕见。国王号召各地拥护王室的宗亲汗王们进京勤王,国会也打出护法的旗号,征集民兵,立宪革命爆发!
几年战争下来,国王战败,被迫退位,国会拥立未成年的太子为傀儡,实行虚君共和。期间,废王回土库曼斯坦老家征召同族子弟兵,妄图再起,又被击败,至此卡加尔突厥势力事实上已经从波斯出局,余下的小国王,无非俯首国会而已。
国会独大,进行近代化改革,应该幸福了吧?可天偏不从人愿。基于民族主义立场,波斯国会天生难与英俄共事,于是引进第三方势力,就摆上了议事曰程,而在这时,中国,这个刚刚实现民族读力的国家,因为英波石油公司归属问题,进入了波斯人的视野。
邀请中国人会办协理波斯财政,并成立了以中国人为教官的新军——财政宪兵队,以区别于由俄国编练的哥萨克师,和英国人训练的南波斯步兵队。英俄都是老江湖了,哪能由着波斯人自强坐大,于是联手干预,虽说在中国人的强硬下,未被两国逼走,但是却不得不退出波斯政坛,以换取在波斯的石油利益,而小国王在两大强国支持下亲政,政局一变而为王室与国会共治的二元格局。
延至一战,国内这团乱麻还没有理出头绪,的德国公使,就又跳了出来,他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波斯人由他口中得知全体德国人在德皇威廉二世的带领下,已然集体加入了伊斯兰教,并且愿意帮助波斯人反对英俄的压迫。如此一来,无论是出于民族宗教感情,还是现实利益,波斯国会自然而然站在德国一边,“哈只威廉”(朝觐者威廉)的大名传遍了波斯大地,在所有的清真寺里,毛拉们都在为德国的胜利祈祷。
而这一切,所换来的,却是英俄两国先后对波斯出兵,1914年12月,英军通过英印边界进入波斯,1915年年初,大批俄军在里海南岸的恩泽里港登陆,并威胁德黑兰。
当第一缕阳光照入波斯的首都德黑兰后,尽管是清晨,可是德黑兰在昨天一夜都未能平静,甚至在凌晨时分还传来了爆炸声,是谁?是德黑兰的守卫者,还是俄国侵略军,对此,正忙于撤离的人们并不怎么关心这些。
赵朋甲看看自己的手表:停在7点40分上。他抬头瞅见大使馆办公楼走廊墙上的挂钟,时间是7点整,那是他下令撤离德黑兰后,公使馆陆战队的士兵给弄停的。
他停住脚,回想起那个荒唐可笑的时刻,外交部发来的一份电报“鉴于波斯的紧张局势,以及德黑兰将遭受战争威胁,公使馆应撤入由我们控制的阿巴丹地区”。
阿巴丹!
那里有中波石油公司最大的油田,也是1907年根据同英国的谅解备忘录中,中国所取得的“小的可怜”的确一片势力范围,仅只是为了保障石油开采。在欧战爆发后,鉴于土耳其军队对阿巴丹地区的威胁,在12月,一支原本准备派往增援中属中非的海军陆战队在阿巴丹地区登陆,随后在阿拉伯河击退了土军的进攻。
但赵朋甲却知道,当时之所以紧急派出军队,是因为英国人的出兵,为了避免英国人染指中波石油公司所属油田,海军才会紧急调派部队。
从走廊上面临公使馆广场的那扇窗户看去,赵朋甲看到沙赫塔已经来了。
沙赫塔是中波斯少有的留学中国的波斯军官,他是在中国教官训练着财政宪兵时,选派到中国学习军事的军官之一,当时他只有十三岁,两年前回国后,和同期回国的留军官一样在财政宪兵队服役。
在德黑兰,大都知道这位出身贫苦人家的少校军官是一个亲华派,就像他直到现在仍然佩带着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的佩剑一样,尽管在很大程度上,过去的五年间,除去保留油田之外,中国的势力已经在某种意义退出了波斯。
疾风知劲草!
在中国有这么一句话,也正因如此,公使馆内的诸人才会对其充满好感,在去年,当沙赫塔在上尉的军衔上止步不前的时候,正是由公使馆和中波石油公司出面,通过一笔贿金,使其晋升为少校。
星期一的早晨,原本每个人在办公室里处理周末积压的大量事务,而作为公使的马朋甲也同样习惯于到处溜达一圈,和人打打招呼,感受这个庞大机构的工作节奏。
不过今天早晨,因为公使馆即将撤离,所以,已经没有了积压事务的处理,对于所有人来说,他们必须要收拾好东西,并将那些绝密报告通通焚烧,对于公使馆而言,在撤退的过程中保留绝密文件,只会添加不必要的不安全因素。
远处大清真寺塔顶上传来宣礼人的呼唤,几乎湮没在城市喧嚣中,听起来隐约飘忽。每天五次呼唤信徒做礼拜,这是第一次。不过对于沙赫塔而言,他很难保持同样的习惯,十三岁前往中国留学军事,二十岁回国,七年的留学生涯早已经改变了他的习惯,更何况,他原本对宗教就不热衷。
在公使馆的入口处,看到那些穿着熟悉的中[***]装的陆战队员向他敬礼时,在回礼之后,他露了笑容,在很多时候,相比于其它人,他觉得中国人反而更亲近,在中国的七年留学生涯,尽管训练艰苦,但在他看来,却是他人生最值得回忆的记忆。
但倘若他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准会惊愕不已。那张小脸和他那些波斯战友的脸一样,被沙漠的炎曰烤成棕褐色,看上去颇有几分忠厚相。
随着早晨时光的流逝,这座城市变得越发嘈杂不堪,仿佛被几只鲸一样庞大的扬声器放出的巨大声浪吞噬了。在即将进入公使馆的时候,沙赫塔眨眨眼,各种在中国的记忆不邀而至,在他脑海里转悠。
他记得南京的街道,以及那些面容祥和的人们,还车流熙来攘往的街道,他同样还记得紫金山皇家别苑秀丽的景致,甚至那里还有他的初恋,尽管那个女人只是一个记女。
他又眨眨眼睛。那些不请自来的幻觉、话语和情景在他脑海中翻腾。他这么胡思乱想,或许是因为这个在某种程度上,被他视为家的地方,即将撤离德黑兰,而他同样也会随着国会、德国人一同撤出德黑兰。
整个公使馆内到处是一片繁忙的样子,那些职员们或是在焚烧着文件,或是在整理着行李,眼前的这一幕让沙赫塔明白,他们是真的要撤离德黑兰,可他们为什么撤离呢?无论是俄国人或是英国人都是中国的盟友。
这时他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军官学校中教官曾经的话语“中国欲与各国平等相待,但耐何各国却不欲平等相待于中国!”,或许,现在的撤离,正是这些大国间的这种矛盾。
在沙赫塔进入办公室后,马朋甲满面笑容的迎了过去,他的个头沙赫塔矮半头,沙赫塔是个典型的波斯人。英俊潇洒的相貌总是使他引人注目,躲也躲不掉。他脸上最吸引人之处也许是鹰钩鼻,也许是面颊上两块轮廓清晰、方方正正的颧骨。
“没想到,会有我们撤出德黑兰的一天?”
在简单的客套之后,马朋甲自嘲的说道。
“是啊,唯一对波斯平等以待的国家,却不得不撤出德黑兰。”
沙赫塔的神情同样有些感慨,在他看来,无论是英国或是俄国亦或是德国,都对波斯持有野心,也就只有中国,或许他们对波斯有一定的兴趣,但他们的兴趣也仅限于石油,这时马朋甲的目光又一次落到沙赫塔的腰间黄埔短剑上。
“我的朋友。”
这时沙赫塔用粗哑平静的嗓音说着波斯语。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和我的下属愿意护送你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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