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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君华哼了一声,“你倒是自负得很。”

云墨又拿出笔写下几行字,将纸卷成拇指大小,放进一个小卷筒内。然后打开窗扉,扔了出去,自有人接住而去。做好这一切,他才回头对她笑道:“不是自负,是自信。”

他拉过她的手,手指落在她脉搏上。

“我们两个貌似伤得更重的是你。”

云墨收回了手,抬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突然觉得,你最近挺关心我的。怎么,现在发现我对你好了?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呢?”

凤君华无语,有些人自恋的程度,实在是让她不佩服都难。

云墨只是淡淡笑了笑,想着她每次意识不清的时候对他都挺热情的,可是一清醒后就又对他冷若冰霜。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拿她无可奈何。

“下一个驿站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凤君华抬头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墨眨眨眼,“我瞒着你的事情很多,你指的是什么?”

凤君华一噎,想着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他没必要什么事都对她明言。况且貌似她无意之间给他带来了麻烦,政治上的事情,在他们男人眼里,女人是不该干涉。

于是也就不再多问。

云墨瞥她一眼,这女人有时候安静得让人又爱又恨。

“出了东越以后,我会秘密从龙峡岭离开,你跟我一起。”

凤君华有些惊讶,“你要做什么?”刚一开口她就闭上了嘴,用一种很是意外又带点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一瞬间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

可是…

“你不是内伤严重?”

“担心我?”云墨又笑得暧昧。

凤君华别开眼,决定不理他。

云墨也不再开玩笑,“你如今真力受阻,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我才放心。”

“我可以跟我大哥一辆马车。”

“不行。”云墨摇摇头,“你得罪了很多人,一路上肯定杀手不断,所以你跟着你大哥,只会连累他。”

凤君华一堵,很讨厌他一副笑意盈盈又不容反驳的神情,冷冷道:“你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

“你不会。”他说得笃定。

凤君华轻嘲,“为什么不会?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云墨不紧不慢道:“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是谁那晚死活抱着我让我别走,结果我一晚都没睡…”

“闭嘴。”凤君华立即变了脸,恼怒的打断他。想起那晚她神志不清浑身冷冻如冰,无意识里抱着他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后他还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着她。她就忍不住有些懊恼,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连忙别开眼,任窗外的风吹散脸上的热度。

云墨自然知道她的羞涩,也不再继续逗她,省得弄巧成拙。

“信任呢,是相对的。”他慢慢的开口了,“我说过要你学会信任我,当然首先要给予你信任才行。”

凤君华怔了怔,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垂下头,默默不语。多年杀手生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云墨多次救她,她心底始终对他有着怀疑和防备。那天秋松说那些话,她很震惊,也有些动容。只是,‘信任’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比爱情还要沉重。

她给不起,也承担不起。

云墨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到了金凰以后,有人要杀你,也有人要接应你。”

凤君华自嘲道:“看来我以前得罪的人真的不少。”

火儿又从云墨袖口里跳出来,扑到凤君华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眼神澄澈而依赖。

云墨瞅着它,颇有些感叹。

“我养了它十多年,也不曾见它如此,难不成动物也好色?”

火儿怒瞪着他。

凤君华有些愕然,“它是公的?”

“不然你以为呢?”云墨眨眨眼,“可惜雪狐千年才出一只,不然得给它找个配偶才行,老这么粘着你…”

话还未说完,火儿又一下子扑了过去,爪子揪扯着他的衣领,眼神里腾腾冒着火,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好似要将他瞪出两个洞来。

云墨轻轻一抬手就将它拎了下来,“不想吃莲子糕了?”

火儿的气焰又立即奄了下来,颇为幽怨的看着他。

云墨不为所动,“想吃的话就乖乖的,不许撒娇也不许捣乱。”

火儿眼神更幽怨。

云墨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口对着它。它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骨气的钻了进去。

凤君华若有所思,“它为什么只吃莲子糕?”莲子糕并非点心里最好吃的,不是说雪狐很挑剔吗?为什么独独钟爱莲子糕呢?

“以前它什么都吃。不过…”云墨话音一转,看着她,又笑了笑。“因为你以前只给它吃莲子糕。”

厄?

“为什么?”

“因为它太难伺候,你说它比人的要求还多,就只给它吃莲子糕,反正简单又方便携带,就算以后出远门也不用担心在半路上因为它的挑食给饿死了。”

“有道理。”凤君华颇为赞同,“看来我挺有先见之明的。”

云墨失声笑了,“你还真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

凤君华看着他,有这么个自恋狂在身边,谁还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云墨大抵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以前它不喜欢吃甜腻的食物,不过被你给强行改了过来。”说到这里他又颇为佩服道:“雪狐很难养的,性子又倔,旁人别说改掉它的习性,就算驯服也难。你能做到这两点,也的确有本事。”

凤君华则是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给它改掉习惯?它得罪我了?”

“得罪?”云墨玩味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嗯,它的确得罪你了,而且还得罪得不轻。”

“那我还养它干嘛?直接扔了不就行了?”她忽然闭上嘴巴,脑海里回想起一个片段。好像她抓雪狐,是要救人来着?那天她回忆起来一些。

夜晚,火堆…

一团团乱麻的思绪接踵而来,“云墨。”

她突然开口,迷茫的眼神带着几分试探和不确定的看着他。

“以前我是不是和你被困在山洞过?”

云墨一顿,目光幽幽而绵长的看着她。似喜似忧,“你想起什么?”

“我想起…”她脑子里仍旧有些乱,很多片段闪电般快速划过,让她想抓也抓不住。“狩猎…山洞…”她摇摇头,忍不住用手揉着发疼的眉心,整个人都有些烦躁起来。

云墨原本因她提起那两个词而微微恍惚的眼神立即沉淀下来,手指在她眉心一点。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凤君华渐渐平静下来,仍旧有些茫然。

“我抓雪狐是要救我大哥?”她看着他,目光里疑惑和清明交错而过。“大哥每天都喝药,为什么?他并没有中毒,火儿的血只能解毒,并不能治其他病症。我大哥到底怎么了?”

云墨没有说话,一双眸子沉淀在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神色。

凤君华低下了头,自嘲道:“跟我有关?一般只有跟我有关的事情,你才会沉默。”

“青鸾…”

他想说什么,凤君华却已经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娘既然在东越有那么高的地位,为什么还要给人做平妻?”那天孟皇后告诉她,她娘是东越开国女将军,曾经在战场上数次救过云墨的父皇,立下赫赫战功。东越建国以后,还未等到云皇封爵,她娘便失踪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像孟皇后说的只是不想嫁给梁王那么简单。她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约是…”云墨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她对你父亲情深意重吧。”

情深、意重?

凤君华嘴角扬起淡淡讥嘲,“若真是那样,她又怎么会给我父亲纳妾?”一个骄傲的女人,再对一个男人痴心绝对,也不会给那个男人纳妾。

云墨低着头,半晌才道:“或许是为了你。”

凤君华没反驳,又想起一个问题。

“我娘就我一个女儿?”

“嗯。”

凤君华若有所思,“不是说我那个父亲对我娘很是钟情吗?为什么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云墨淡淡道,“你在怀疑什么?”

凤君华却没有回答,只是隔了一会儿又问了个问题。

“你以前见过我的真容?”

那些画上的她脸上可没半点印记,显然是在某一段时间去掉了。

“嗯。”云墨点点头,“我是学医的,你娘下的印记,自然看得出来。”

凤君华不再说话。

云墨凝视着她,一双眸子如云山雾罩,看不出在想什么。

……

金凰界外一条官道上,有马车悠然而过,行驶的方向正是南陵。车内云依看着凤含莺,“夜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南陵?”

凤含莺翘着二郎腿,正优哉游哉的嗑着瓜子,闻言瞥了她一眼。

“放心,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云依搅着手帕,脸上不掩忧心。“龟燕国作乱,金凰和东越都有战争,哥哥还在金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凤含莺嗤笑一声,吐出瓜子皮,懒洋洋又带几分不屑道:“他能有什么危险?别说只是一个小战争,便是如今金凰改朝换代,谁也伤不得他分毫。”

“为什么?”

凤含莺今日心情好,慢吞吞的分析道:“那个金凰国的什么六皇女凰静蓉不是对你哥一往情深吗?”她又拿着一个苹果,边啃便道:“凰静芙上次被你哥和云墨给摆了一道,如今自身都难保。凰静蓉受女皇宠爱,如今正在风头上,还不趁这个机会大展身手才怪。”

她哼哼着,语气几分嘲讽。

“不过依我看,这次凰静蓉八成又被云墨那厮给算计了。”她瞥了眼云依疑惑的眸子,心中有些感叹。云家的人个个都不简单,云墨腹黑毒舌,云裔就是个狐狸。为什么这云依就这么单纯呢?

“你哥前几天就跟上我们了,可是后来又倒回去了。”她将苹果核丢出去,用干净帕子擦了擦手,才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云依摇头。

凤含莺又满脸的无奈,“回去撺掇那个凰静蓉呗。”她又拿了块点心,嗯,好像最近食欲有点好。“凰静芙没那么容易完蛋,没个好军师给凰静蓉出主意,凰静芙很快就会复起。而一旦她复起了,这战争可就不那么好打了。至少我敢保证,云墨想要得到他想要的,短时间内没那么容易。”

她一手撑着下颚,带点不解的自言自语道:“不过我很奇怪啊,要说云墨是想趁此机会除掉梁王府,但貌似又手下留情。如果是为了江山舆图,用梁王也显得太欠妥当了些。他究竟想做什么?”

云依不懂这些江山政治,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见她不说话了才道:“可是,夜姐姐,太子哥哥他们很快就会到金凰了。我们现在离开,不是和你姐姐他们擦肩而过了吗?”

凤含莺瞥她一眼,对这位娇滴滴的小郡主迟钝的程度真是无语。

“可是我如果再继续留在这儿,估计就活不长了。”

“为什么?”云依不解,“哥哥会保护你啊。”

凤含莺嗤笑一声,“就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走。”她叹息一声,“我们离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忘了?那个凰静蓉摆明了就是个妒妇,不允许你哥身边出现任何女人。我继续呆在这里,第一,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第二,保不准碍了你哥的计划后,我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南陵,得不偿失。”

她躺了下来,淡淡道:“我才不管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呢,只要逃离了这里,到南陵和我姐团聚了,本姑娘就和我姐溜之大吉,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云依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别盯着我看了,睡一会儿吧,前面就是南陵国境了。到了南陵以后,找个客栈住一晚,继续赶路。”

云依哦了一声。

……

隐蔽的密室内,周围墙壁一片雪白,透明晶莹到极致,也因此上面雕刻的莲花越发清晰而栩栩如生,白莲里坐着如莲的雪衣男子。他低垂着头,青丝如墨手指如玉,正在静静的打坐。周围有淡淡的透明的雾气将他笼罩,雾气里偶尔飞舞着莲花的花瓣,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稍刻,他收功,睁开了眼睛。

身后有白色的雾气凝聚,而后渐渐化为人影,却始终只是一个影子,看不清面目。

“他们离开东越了?”

“是。”

影子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不出是男是女。

“梁王已经赶到末城,不日便与龟燕国交战。”

“知道了。”他道,“下去吧。”

影子淡去,白雾消散。

他坐在冰雪莲花里,神色寂静如雪。睁开眼睛看着衣摆处用精致针法绣出的一朵莲花,他神情一瞬间似融化了冰雪,温柔似水。

记忆回到那年,初夏时节。

“绯儿在绣什么?”

他从她身后探过头去,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连忙背过手,将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回头看着他,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师…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故作幽怨道:“我事情办完了就来看你了啊,怎么,难道绯儿不愿意看见我?”说到这里他故意叹息了一声,神色更是幽怨。

“我日日想着你,为了早早赶回来见你,一路上骑死了三匹马才回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绯儿却是一点都不欢迎我。哎,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不是。”她连忙摇头,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来,而后又想到什么,立即住了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我也很想师兄。”

“是吗?”他眨了眨眼,见她耳根子有些红,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刚来的时候碰到千姨了,她说你最近在学习女工?”

“啊?”她神色更不自在,干笑了两声。“没、我就是觉得无聊…”

他低笑一声,手指一点,她藏着的绣品立即落在他手上。

“哎,不要…”她立即扑上来,“还给我,快还给我…”

奈何身高不济,再加上他存心逗弄,她怎么跳都够不着。几次过后,她不再抢了,气呼呼的瞪着他。

他笑得越发欢畅,慢慢的打开手中的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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