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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出了什么事。”严安匆匆进了书房,严志纲和洪先生迎了过来,严志纲接过严安手中的官帽,扶着他道,“父亲先坐,儿子和您慢慢说。”

严安颔首,在书案后面坐下,端茶喝了一口,望着严志纲道,“说吧,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回来。”

严志纲和洪先生对面坐下,对视一眼,严志纲沉声道:“父亲,严孝他……死了!”

“什么!”严安腾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道,“死了?怎么死的!”

严志纲怕严安太过激动而伤了身体,安慰他道:“您先别着急。”可不等他说完,严安已经拍着桌子道,“我如何能不着急,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严志刚道,“严孝发现薛镇弘去银号取了银子,又一副急匆匆的去了他早先住的崇文门客栈,猜测他约莫是要离开京城,他便去见了薛镇弘,打算稳住他,却不料薛镇弘带着人堵在客栈后院之中,那两人武艺高强,身手莫测,严孝他……被对方一剑封喉而死。”

“混账!”严安拍着桌子,眼睛微眯,满目杀意,严志纲接着又道,“严孝的常随发现事情不对,便匆匆回来报信,等我们赶到时,严孝的尸体已经不在了,对方处理的毫无痕迹,显然是老手!”

“好大的胆子。”严孝这么多年来进出办事从未失过手,是他的得力干将,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栽在了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上,他望着严志纲,面颊抽搐不停,冷冷的问道,“可查到了,对方是什么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可薛镇弘的老底他们很清楚,绝不是能请得了江湖高手的人,就算是请也断不能如此神速。

严志纲就一字一句的道:“是行人司司正,宋九歌!”

严安一怔,不敢置信的道:“谁?”他眼前就浮现出宋九歌笑容温润的样子,耳边就听到严志纲再次重复道,“薛镇弘亲口说出来的,是宋九歌帮他查探到严孝的身份。而薛镇扬和薛镇弘都没有这本事这么短时间内请来高手相助,显然,这两个蒙面刺杀之人,也是宋九歌安排的。”

严安没有说话,脑子就开始就回忆自从宋九歌进入行人司后所发生的事情,祭台的坍塌,圣上突然反悔审问鲁直,以及鲁直手中的私帐……等等等,那些他查不到眉目却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可恶!”严安将桌上的茶盅扫在地上,冷笑不断的道,“好一个宋九歌,以往果真是小看他了!”

严志纲面色也不好看,洪先生就上前道:“莫说老大人您想不到,便是所有人也想不到,这宋九歌一个小小的七品司正,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而且,过往几年他扮清高独来独往,从不与哪方的人亲近或有来往,这样不起眼的人,老大人怎么会注意到!怪只怪这人心机太深,隐藏的太好。”

严安摇着头,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宋九歌,而是压根没有把他往这事儿上想,宋九歌一不结党,二不营私,他们之间也无仇无怨,他没有理由害自己,所以他想过很多人,却独独没有把宋九歌往这些事情上套。

“依我看。”严志纲缓缓的道,“现在我们当务之急,要查清楚这宋九歌到底是什么人,他目的何在,意欲何为!”他隐隐觉得,太仓盐商的事情,说不定就和这宋九歌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就去查。”严安沉声道,“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算再聪明再有能耐,后面没有人支持他怎么会有这个本事。”宋……宋……严安心头一顿,问道,“宋九歌的来路你可查过?”

“查过。”洪先生答道,“他是吉安永新人,父亲早亡,母亲前些年也没有了,他与族中也没有了来往,不过挂个名头而已,这些早在他赴京科考时便登记核实过,并无不妥。”也就是说宋九歌没有什么背景和渊源,更不可能是宋墉的后代。

严安眉头微蹙,既然宋九歌和他确实没有冲突,那么他就是受人指使……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人断断留不得!

不除了他为严孝报仇,他咽不下这口气。

“父亲。”严志纲分析道,“不管这宋九歌是什么来路,我们绝不能放任他留在朝堂,他今天不过一个七品行人司正就有胆子在背后做推手操作此事,将来他一旦有机会坐大,会更加难除。”他说着一顿,又道,“以往我们见他虽和薛镇扬成了姻亲,但和南直隶的人走的并不近,如今看来,只怕是他故意做戏给您看,让您掉以轻心。这件事,和夏堰等人脱不了干系。”

严安点点头,他重新坐了下来,蹙着眉头道:“看来,这些跳梁小丑不能纵之任之。”说着,用拳头拍的桌子砰的一声,“非除不可。”

严志纲和洪先生也坐了下来,他想了想,道:“儿子倒有个想法,父亲可否听听。”严安素来相信这个儿子,他闻言就点着头,道,“你且说来听听。”

“太仓盐商之事,现在看来,恐怕就是这些人背后操纵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宋九歌做的,他是目的我们不难想象,最终必然还是父亲您。”严志纲说着顿了顿,道,“我们不如将机就计,将此事引火至他身上,再自宋九歌上至夏堰单超,下至薛镇扬等一众南直隶相关的官员,悉数一网打尽!”

严安颔首,赞同的道:“别的事情暂且都放下,先将这件事办妥再说。”话落,他又道,“你有什么想法。”

严志纲心里转了几遍,又端茶喝了口,若有所思的道:“儿子以为,此事由薛镇弘引起,不如我们就从薛镇弘身上找突破口。”他说着一顿,朝洪先生看了一眼,洪先生立刻会意,开了门亲自再外头守着,严志纲就走到严安身边轻声和他说了几句,严安眼睛一亮,目光凶狠的道,“好,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圣上那边,我有主张!”

严志纲应是,可严安想到死去的严孝心头还是难过不已,他伤心的拍着严志纲的肩膀,道:“严孝虽非是你的亲弟弟,可这么多年他尽忠职守,我已经将他当做亲生的,你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尸首找到,入土为安,也算全了我和他父子一场。”

“这件事好办。”严志纲颔首道,“儿子立刻就派人去办!”

严安疲累的摆摆手,靠在椅子揉着眉心,想到宋弈“道貌岸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严安自诩精明一世,看人无数从未出错,却不曾想,竟然在这么一个初入朝堂的年轻人身上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此恨此仇他一定要报。

幼清望着躺在床上的薛镇弘,恨不得再给他补上一刀才能解气!

京城人事复杂,爪牙遍布,莫说严安养着的侍卫,就是锦衣卫的耳目也是数不甚数,宋弈在这样的情况下,能隐藏自己让望月楼安安稳稳的在京城扎根,便是她没有亲眼所见,也能想象他当时的不易和所花费的心思筹谋。

现在,因为薛镇弘,这些努力可全都白废了。

以后难道要和严安正面交锋不成,他有了防备,定然不会再陷入被动,一个经营数十年党羽众多的当朝次辅,一个初出茅庐的七品行人司正,实力实在太过悬殊!

幼清歉疚的望着宋弈,道:“对不起!”薛镇弘是薛家的人,宋弈若非因为她也不可能去救薛镇弘,更不能陷入两难的境地。

“没事。”宋弈波澜不惊,不慌不乱的拧了拧她的鼻子,微笑道,“在暗处有在暗处的便利,在明处有在明处的爽利,只是……往后恐怕要更惊险,你怕不怕。”

幼清摇着头,她怎么会怕,若非因为她宋弈也不会留在京城,他十年后稳稳当当的回来一切水到渠成,可是因为她不得不面对这些困难险阻,宋弈不后悔她便不会害怕。

“那你信不信我?”宋弈扬眉望着她,幼清毫不犹豫的道,“相信。”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只要宋弈在,她就会万事不烦,心里踏实,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站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似的。

所以,她很相信宋弈。

“那就成了。”宋弈轻轻笑了起来,愉悦的道,“那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幼清没有宋弈这样的心境,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他还能轻松自然的面对,她拉着宋弈在桌边坐下来,看了眼薛镇弘和宋弈道:“若是严安此时真的确认是你的人杀了严孝的话,那他一定能想得到以往的那几件事,也和你有关吧。”她说着,露出思索的样子,宋弈没有打断她,幼清顿了顿,接着道,“按这样的思路,他们定然不可能再被动等待……”她说着想起什么来,抓着宋弈的手,道,“你说他们会不会从三叔入手,反过来利用私盐的事将你还有姑父以及夏阁老众人一网牵扯进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宋弈微微颔首,道,“以目前的局势,他便是想要对我下手,除非派人行刺,否则,在朝堂之上他抓不到任何把柄。只有三叔的事是关键……他们一定不会错过此次机会。”派人行刺,杀的也只是他宋弈一人,严安虽知他的立场,却一时难测他的深浅,他们定然会将他归于南直隶一党之中,既是如此,要动手自然要一劳永逸才好。

“我有个想法。”幼清放了茶盅,顿了顿道,“你不是打算让盐商联名写状纸,请求朝廷整顿两淮盐业吗?”

宋弈微微颔首,幼清就接着道:“那不如让姑父主动将三叔交出去,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能化被动为主动,将三叔的危机彻底消除,而且,还能在盐业案上占住有利条件,先发制人!”

宋弈心头一动,他原是打算明日就将状纸交上去,再吩咐人在太仓杀几个漕帮的人,把事情彻底闹大,只要水混起来让对方摸不着头脑掉以轻心,那他就能乘此机会令两淮盐运使司的何大人将奏疏呈上,要求朝廷彻查两淮盐业。

因为不生乱,圣上不重视,朝中也无人敢查。

如此已有两方压力,再加上南直隶官员的催促弹劾,百姓无盐可用盐价高抬的混乱抱怨,内阁不可能再蒙混过去,而圣上也定然不会再坐视不理,这样一来,秦昆和严安以及赵作义、彭尚元等人亏空税额致使国库空虚,预支、私印盐引致仕盐业市场混乱,官商勾结……这些事一件一件铁证如山握在他手中,他会一步一步清算出来。

到时候再翻出舞弊案,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是他当初的计划,如今虽被打乱不得不提前实施,但也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

可是这些里面,因薛镇弘的事情事发突然,他的安排也是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方徊连夜将他送走,死不见尸活难寻人,而严孝已死,就算他们想利用薛镇弘也无计可施!

但是,幼清这个法子显然比他更周全高明,他高兴的望着幼清,有种与有荣焉的愉悦,笑着道:“好,这件事我来和薛大人说,想必他肯定会同意。”

“你真觉得可以?”幼清不确定的望着宋弈,宋弈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好,想的也很周到,剑走偏锋,他们料想不到。”他能为保护薛镇弘暴露自己,严安肯定想不到,他们会反手将薛镇弘推出去!

幼清点点头,给宋弈添茶,又接着道:“还有个人我们不得不提防一些。”宋弈微挑了眉头,道,“你说的可是周礼?”

“你也想到了。”幼清一惊钦佩不已的看着宋弈,她能想得到周礼,是因为前世周礼坐到了凤阳巡抚的位置,她一直怀疑周礼走的就是严安的路子,所以这一世她对周家敬而远之,现在出了这种事,难保严安不会想到周礼。

而周礼没了虎威堂这个契机,他想往上爬,说不定就能做出出卖亲友的事情。

往往最亲近的人,才是最应该防范的。

“周礼为了凤阳巡抚的位置,给严安送了五万两的银票。”宋弈徐徐的道,“他和粤安侯结了姻亲之后,对虎威堂蠢蠢欲动,想要萧清虎威堂献于朝廷,可惜,虎威堂势众人多,他们连攻几次都无功而返,如今此路不通,他势必是想要走捷径的。”

他们想的一样,幼清觉得和宋弈说话真的是又轻省又舒畅,她点着头道:“那你要不要派人盯着周礼,若他有所异动,我们也好在掌控之中。”现在他们还腾不出手来关注周礼。

宋弈轻轻笑着,摸了摸幼清的头,道:“我早已派人去广东了!”

“那是我杞人忧天了。”想到了对策,幼清心头的郁闷终于好了一些,“那你以后在西苑行走,可要小心谨慎,圣上事事听严安的,难保他不会弃了大局只针对于你。”

宋弈点点头:“我会防着的。”

幼清揉着额头,有些头疼的朝床上躺着的薛镇弘看了一眼:“以前你和夏阁老不大对付,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故意如此?”幼清看着宋弈,“往后既然敌我分明,你还是和夏阁老化干戈为玉帛的好,不管怎么说,有他们相助你也能事半功倍,轻松一些。更何况,你们之间本也没有冲突。”

“是真不喜欢,”宋弈说着,依旧淡然从容的道,“不过方先生的话很有道理,我会和夏阁老和睦相处!”她戏称幼清为先生。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心情顿时轻松不少,无奈的道:“大约也只有你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她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一个人,不还有你给我出谋划策吗。”宋弈含笑道,“这样一个宝贝,被我诓了过来,可见我当初的决定是如何的英明。”

幼清失笑,因为有宋弈在,这件事刚刚明明那么糟糕,她恨不得要将薛镇弘杀了,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隐隐有着期待。

不论狂风骤雨,还是陷阱密布,她都希望早点有个结果,恨不得立刻将父亲接回来。

“老爷,太太。”周长贵家的掀了帘子进来,担忧的朝床上看了看,沉声道,“方才焦安和焦平来了,说是大老爷和大爷还有祝姑爷从衙门赶来了,老太太和太太还有大奶奶二小姐也从府里过来了,约莫一会儿就到。”

幼清点了点头,吩咐周长贵家的道:“你去准备一下吧,晚上留他们在家里用膳。”

周长贵家的闻言一愣朝幼清看去一眼,太太可真是能沉得住,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慌不乱的,还有老爷也是……这对小夫妻可真是像极了。

“是!”周长贵家的心也因此踏实下来,有条不紊的去安排院子里的事情。

幼清望向宋弈,低声道:“一会儿送三叔去衙门的事情我来说,姑父好说,可祖母那边可能要费些功夫!”她不想让薛老太太一会儿跳着脚不明就里的指责宋弈,就算要指责,也应该她来挡着。

宋弈明白幼清的顾虑,他将幼清带在怀里,揽着她道:“别怕,有我呢。”

幼清僵硬的靠在他怀里,耳边听着宋弈的话,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她面色绯红,点了点头道:“我不怕,一点都不怕!”

宋弈微笑。

院子里传来错乱的脚步声,幼清红着脸从宋弈的怀里出来,整理了一番衣襟迎了出去,约莫是在门口碰到的,她就看到薛家一大家子人呼喇喇的进了门,幼清和宋弈上前一个个的行礼,薛镇扬摆着手道:“非常时刻,不必拘泥礼节。你们三叔呢。”

幼清朝宴席室指了指,就过去扶了方氏的手,薛老太太加快了步子,声音颤抖的喊道:“老三……”进了宴席室的门。

“他前头还在家里好好的,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方氏自责的拉着幼清的手,“伤的重不重,我听到说在脖子上扎了个血窟窿时,吓的腿都软了。”

幼清和方氏并肩进去,又朝薛思琴、赵芫和薛思琪点了点头,回道:“确实是在脖子上扎了个血窟窿,来的时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倒在院子里,好在宋大人回来了,若不然还真不知道后果如何。”

方氏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薛思琪咕哝道:“三叔也真是的,让他不要出去,他怎么就不听呢,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不是给有心人有机可乘吗。”

“少说两句。”薛思琴拍了拍薛思琪的手,道,“祖母还在里面呢。”

薛思琪撇撇嘴没有接着说,赵芫就奇怪的问道:“伤三叔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杀薛镇弘,按目前形势来说,薛镇弘应该对他们还有用才是。

“进去再说。”幼清朝里头指了指,赵芫就点点头,索性一会儿大家都要问,不如一起解释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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