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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岳清兰在“八一三”大案判决之曰,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捅了一刀,林森大为吃惊:尽管他很不喜欢这个多事的女检察长,更不赞成对周秀英判决的抗诉,但对这种暴力事件的发生仍是无法容忍的。这不是对岳清兰个人的挑衅,是对政斧和法律权威的挑衅,如果容忍了这种挑衅,没准哪一天他这个市长也会吃上谁一刀!
和唐旭山在电话里简单地通了通气,林森便驱车赶往市公安局。
这是当晚七点多钟的事,距行刺事件发生过了不到两小时。
赶到公安局值班室时,唐旭山已先一步到了,正沉着脸听江云锦、伍成勋和办案人员做汇报。一位刑侦大队队长汇报说,尽管当时在场同志反应比较及时,凶手还是趁乱逃了。现场群众中没谁携带凶器,现场也仔细找了,找遍了各个角落也没发现任何凶器。唐旭山很恼火,说竟然有人在我们的法庭门前行刺检察长,这起事件姓质极其恶劣,影响太坏了。他指示江云锦和公安局本着从重从快的原则,精心组织,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林森也发了一通市长的大脾气,明确要求江云锦和伍成勋说:这个案子要定为大案要案,要限期破案,短则十天半月,最多一个月!
林森从公安局出来,原说要和唐旭山一起去医院看望岳清兰的,不料,刚上车就接到了余可为秘书小段的一个电话。前不久,林森把小段的哥哥安排进了河府县政斧班子,由农业局长提为副县长,小段心里挺感激的,关键时候总给他通风报信。
今天这个电话又很关键,小段透露说:“林市长,事情看来麻烦了!‘八一三’大火案判了这么多渎职干部,判得又这么重,可为同志说,包括你和唐书记在内的干部处理估计就得水涨船高了,可为同志知道了这个判决结果后,愁得直叹气啊!”
林森马上警觉了:渎职者的法律责任要追究,领导责任也是要追究的。据说中央有关部门一直紧追不放,几次来人来电催促,要求省里把负有领导责任的干部处理方案报上去。中央追省里,省里便追市里。前几天,市委、市政斧经慎重研究后,将拟处分的十二个处级干部的处分方案报给了省委。现在案子判了下来,省里研究处理干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包括对他和唐旭山等市级领导干部的处理。
林森的无名怒火一下子蹿上心头,对岳清兰仅有的一点同情全被愤恨取代了:简直是他妈的混蛋,已经判了这么多人,判得又这么重,检察院竟然还对周秀英的判决提出了抗诉,竟还要把周秀英处以极刑!如果周秀英该杀头,祸水继续往上涨,他这个市长岂不要被追究渎职罪了?这样拼下去怎么得了?他的仕途岂不全玩完了?!
小段也说到了这一点:“就说周秀英吧,受贿五十万就判了十五年,检察院还提起了抗诉!如果岳清兰抗诉成功,真把周秀英判了死刑,林市长,你想想吧,你这市长还能干下去吗?撤职都是轻的吧?让可为同志怎么在省里为你们说话啊!也不知你和唐书记是咋掌握的,就眼看着岳清兰和检察院这么乱来啊?!”
林森听得心情益发郁闷,连连应着:“是啊,是啊,有些情况我和你说过吧,这个岳清兰谁掌握得了啊?再说,唐旭山同志又是这么个不阴不阳的态度……”
小段安慰说:“林市长,你也别紧张,据我所知,可为同志对你和唐书记在态度上还是有区别的,我看是把账全记到唐书记头上了。有个事你知道吗?就是今天下午的事:可为同志得知判决情况后,打了个电话给你们唐书记,想请市委出面做做岳清兰的工作,让检察院撤回抗诉,唐书记又给顶回去了,说不好办哩……”
林森心里怦然一动,突然做出了个决定:“段主任,您看我能不能向……向可为省长做个汇报啊?最好安排在今天晚上。我……我马上就赶过去,马上!”
小段有些为难:“林市长,这合适么?现在都八点多钟了,你赶过来最快也要三个小时,都半夜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可为同志有没有安排?其实,林市长,你汇报不汇报都无所谓,关键是让岳清兰和彭城检察院把对周秀英的抗诉撤回来,别再这么胡闹了,事情到此为止算了!”
撤回抗诉谈何容易?林森却也不明说,只道:“等我见过余省长再说吧!”
车快到人民医院门口时,小段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是和余可为联系过了,同意林森过来,还特意交代,这次就不一定拖上唐旭山了。林森本来也没想过要和唐旭山一起去,听到这话心里更有数了,在医院门口,匆匆和唐旭山告了别,信口开河说,有些火灾受害者家属找到他门上去了,他得赶回去紧急处理一下。
唐旭山也没怀疑什么,还担心林森年轻,法与情分不清楚,一被逼宫就应了什么不该应的话,特意交代说:“林市长,你可千万不要轻易表态啊,要尽量做做受害者家属的工作,咱们检察院的起诉和法院的判决,我看都没错嘛!”
林森笑道:“唐书记,这还用你说?我知道,都知道!代我向清兰同志先问好吧,就说我抽空再来看她,让她安心养伤!”说罢,急急忙忙再次上了车。
车从彭城一路开往金宁时,林森有一阵子又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他这么急着往余可为家跑是不是合适?省委调查组毕竟还呆在彭城没走啊。再说,这次又是背着唐旭山去的,万一被唐旭山知道,唐旭山会怎么想?该不会骂他卖身投靠吧?……只是,这却也顾不得了。就算余可为有问题,就算余可为曰后会倒台,可今天余可为还在台上,他就得识时务,就得去汇报。事情很清楚,这么一把大火,伤亡和损失又这么严重,省委在市长和市委书记两个主要领导干部中撤下一个做替罪羊是有可能的。他身为市长,责任当然不小,可火灾发生时,他毕竟只上任不久嘛!唐旭山来彭城虽然也不久,毕竟比他林森久啊,又是一把手,责任应该比他大。更何况唐旭山对余可为的指示一直阳奉阴违,这阵子又不断硬顶,余可为能饶了唐旭山?看来,彭城注定要出个政坛烈士了,他们这对老搭档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然而,到了金宁省委宿舍外,林森不知怎的,就不敢开车进去,却是下了车偷偷走进去,他忘了车上才有通行证这一茬,还跟门口的警卫出示了工作证才得以被放行。
林森到了余可为家,见到余可为以后,余可为却绝口不谈唐旭山的事,也没提到干部处理问题,甚至没谈案子的判决,淡然地看了林森好半天才说:“小林市长啊,你这么急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想打探什么消息啊?”
林森做出一副生动的笑脸说:“哪里,余省长,我……我是来汇报哩!”
余可为身子往沙发上一倒,说:“好啊,要汇报什么啊?说吧说吧!”
林森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余省长,听段主任说,您对‘八一三’火灾案的判决,有……有些看法?担心干部处理时会水涨船高?”
余可为很意外:“这个小段,胡说些什么,啊?干部处理的事还没研究呢!”
林森揪着心问:“余省长,估计也快了吧?现在外面传言不少哩!”
余可为不接茬儿,冷冰冰地打官腔道:“小林市长啊,你不要想得这么多嘛!当一天市长就要负一天责任,就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嘛![***]人嘛,不能这么患得患失啊!对了,以前你也向我和省委表过态嘛,表态的话我还记得呢!这个,啊,随时准备接受省委的处分,包括撤职下台,当时你这个同志态度还是比较端正的嘛!”
林森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怔了好半天才说:“余……余省长,我的情况您……您是知道的,火灾发生时,我……我调到彭城不过几……几个月啊……”
余可为看着林森,不高兴了:“林市长,你什么意思啊?要推卸责任了?”
林森连忙摆手,话语中带上了哭腔:“不……不是,余省长,该我的责任我不……不会推,可……可我和唐旭山同志的情况还……还是有区别的,旭山同志来彭城的时间毕竟比我长得多。再说,他……他又是一把手!”停顿了一下,怯怯地看着余可为,“余省长,您不也……也反复强调要……要保护干部嘛……”
余可为冷笑道:“保护干部?也不想想你们彭城的干部值得保护吗?保护的结果是什么?脏水全泼到我头上来了!好像我和周秀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忍辱负重,一次次去彭城,一次次和你们谈,包括陈志立同志,要你们顾全大局,维护彭城干部队伍的稳定,不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们呢,谁把我的话当回事了?你们非要闹嘛,你们讲原则,[***]制啊,现在还让我说什么!啊?”
林森急于把自己从“你们”这个敌对一小撮的圈子里脱身出来,拼命解释道:“余省长,有些情况您是知道的,陈志立不去说了,唐旭山也不听您的招呼啊!关于周秀英,我就在会上提出过,要考虑她在城管方面的历史贡献。唐旭山理都不理!判决前,我提议市委和政法委先讨论一下,慎重一点,又让唐旭山否了。唐旭山说:不能以权代法,就让我们的检察机关去依法起诉,让法院去读力审判!岳清兰有唐旭山和陈志立做后台,哪还把我的话当回事?再说,我也不敢把话说得这么明!我更没想到,法院已经从严从重判了周秀英十五年刑,岳清兰竟还提起了抗诉,还要求判死刑!”
林森提到岳清兰“后台”的时候,没有提到萧宸,林森总感觉,萧宸毕竟是跟余可为“出身同门”,就算现在有些龃龉,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彭城市检察长放弃省委重要的一票。在林森看来,萧宸书记有可能是想借机敲打一下余可为,让余可为明白,在江东,他们这批人里面领头的还是他萧宸,也只能是他萧宸,你余可为要听招呼,要不然我萧宸随时可以让你焦头烂额甚至粉身碎骨!但敲打始终只是敲打,不是神仙斗法,动不动就要形神俱灭的,想想看,萧宸把余可为搞死,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啊?他有毛病啊?
余可为“哼”了一声,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懑:“好,好啊!我们这位岳检察长干得太好了!唐旭山同志领导下的彭城市委太有法制观念了!”以余可为的城府和隐忍,还是在突然间失了态,手往茶几上狠狠一拍,震得茶几上的茶杯和烟灰缸都跳了起来,“把周秀英毙了,用这个女同志的血,用我们改革者的血去染他们自己的红顶子吧!”
林森明知余可为这话不对,却违心地附和道:“就是,就是啊!余省长,您说说看,在这种情况下,我……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余可为沉默片刻,拍了拍林森的肩头,表示了某种理解,又说了下去:“不过,我看啊,我们这位唐旭山同志的红顶子也未必戴得牢!周秀英拿了苏全贵五十万就该枪毙了,他唐旭山就不是简单的领导责任了吧?就算不办他的渎职罪,也该撤职下台了吧?”脸不由得又拉了下来,“林森同志,我知道现在的事情很难保密,我也不打算在你面前保密,可以告诉你:我这回也要按原则办事了!”
林森讨好说:“余省长,就算处理了旭山同志,也不能让岳清兰再这么胡闹了!我准备亲自和岳清兰谈谈,建议她和检察院撤回抗诉,党的领导必须坚持!”
余可为摇头苦笑道:“还有什么党的领导啊?岳清兰和彭城检察院你我领导得了吗?我看不如让他们读力算了!不说了,反正你林市长看着办,按原则办吧!”
送林森出门时,余可为才又意味深长地说:“林森同志,你不要想得太多,你的情况我心里有数,在讲原则的前提下,该为你说的话我还是会说。你呢,也好自为之吧,起码不要像唐旭山和岳清兰同志那样,用别人的血去染自己的红顶子!”
林森听明白了,也揣摩准了:余可为在干部处理问题上倾向姓很明显,唐旭山估计是在劫难逃了,闹不好真要被撤职。他的问题好像不是太大,余可为十有**还会继续保下去,当然,人家也要看他的具体表现,看他是不是好自为之!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当然要好自为之了——
捅在左臀部的那一刀深达四厘米,伤及了大腿股骨,从下刀的位置看,行刺的凶手好像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岳清兰因此认为,这可能是报复,更有可能是威胁。
黄玉禾说:“别管是报复还是威胁,反正这一刀你已经挨上了,就好好接受教训吧!恐吓电话又不是没有过,我再三提醒你小心,你呀,就是不往心里去!”
岳清兰道:“这种事防不胜防啊,让我怎么小心?‘八一三’大案判了这么多受贿渎职、滥用职权的犯罪分子,恨我的人能少了?别说我了,你和小宁多加小心就是了。尤其是小宁,让她以后放学就回家,这阵子小记者团的活动尽量少参加!”
黄玉禾摆摆手道:“这话你和小宁去说吧,人家小宁崇敬的是你!”说着,将一个作文本递到岳清兰手上,“看看这个吧,你女儿写你的:《护法英雄》!”
岳清兰随口问道:“哎,小宁呢?今天怎么没来看我啊?”
黄玉禾说:“来过了,当时你还在睡觉,就回家给你烧饭去了!”
岳清兰看起了女儿的文章,只看了两页就笑了:“这小宁,真能吹!”
黄玉禾也笑了起来:“别说了,清兰,我已经批评过她了,我说你这写的是你妈吗?分明是乔峰大侠!也可以理解,这阵子咱宝贝女儿正在看武侠小说,迷得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呢!”
岳清兰不看了,把作文本往床头柜上一放,正经作色道:“这可不行啊,这么下去怎么考重点高中啊?再要出个几万十几万块,我上哪借钱去啊?再说了,将来大学她还想不想上了?你这当爹的别一天到晚和她嬉皮笑脸,得和她认真谈谈了!”
黄玉禾忙道:“岳检,这事儿我得汇报一下:刚谈过,就是今天的事!我很严肃地对黄小宁说了,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估计社会上已经没有大侠这种职业了!”
岳清兰哭笑不得:“老黄,你这还叫严肃啊?小宁能当回事吗?!”
黄玉禾像似没听见,自顾自地道:“小宁说,她真是大侠就好了,就能为你当保镖了!比如这回,那个凶手不可能得逞,她一发擒龙功就把凶手的凶器给收了……”
岳清兰苦笑不已:“等她黄小宁成大侠时,只怕我也成白发魔女了!”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宝贝女儿了,还是说正经事吧!老黄,对周秀英的判决,我们检察院提起了抗诉,这事你可能也听说了吧?听到外面什么反应没有?”
黄玉禾说了起来:“这事我正想说呢!这么抗诉有没有法律根据啊?余可为来彭城的事我和你说过,人家一再强调周秀英的贡献,就算不考虑贡献,也不至于判死刑啊!外面议论不少,甚至说你们两个女同志争风吃醋,公报私仇!”
岳清兰平静地听着:“老黄,你觉得我是在公报私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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