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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线吞没最后一点残阳,密布西天的烈火彤云,没了光源支撑,从火红转成暗橘红。而三山九峰围拢的山窝古村,伴着彤云的暗淡,亦渐渐暗下来。

鸡鸭进圈、猫狗归窝、牛羊入棚。留守的农人早早扛了农具赶回家,生火造饭。

本来忙碌的古村仿佛瞬间歇下来,任由家家户户飘出沼气燃烧的人气,升起袅袅的饭菜香。

村里大路小道的几乎找不着人影,听不着人声,偶有一两声无聊的狗吠。

惟独距东溪不远的土路旁,老树盘踞的凉亭外扬尘木屑四起,惊恐的倒抽气声此起彼伏,毁了好一幅“山村夕照图”。

扬尘落地,煞风景的罪魁祸首们露出了真面目。

李玫躲在她肥虞的老娘赵秀身后,偏身高比她娘高出一头。母女两个脸上凝固的“O”型惊恐,简直一模一样。

母女两的亲眷,白泡芙模样的钱盼盼捂住嘴,投向李璟的眼神很有意思。

林六婆跌在地上,发髻凌乱,褶子一层又一层的黄昏老脸皮抖个不停。

长得跟个葫芦似的赵大拐子,跟着4个机灵的长舌男,早早甩着罗圈腿跑远了,好像在比谁跑的快……

只有乌狗剩,无声无息的狗趴在土路上头。身上压着直径近3米,至少百斤的草木凉亭、斗笠形的顶篷。

静!

在场的4女缓过极静的状态,视线纷纷越过凉亭顶篷压了半截、不知生死的乌狗剩头顶,落在对面背着光看不清五官的女性身影上。

“咕咚。”李玫似乎听到了她老娘吞口水的声音,刹那回神高声尖叫,“啊!杀人……嗝!”

呼救的音节卡在喉咙里,李玫吓惨了!

刚刚还在十几米远处的李璟,这会儿居然死死的捏住了她的脖子?不但声音卡住,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活了25年,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过死亡。此时此刻,她后悔极了。

为什么要因为一点点女人的嫉妒心,就来招惹一族的宗女,李璟?

这也是冲过来解救女儿未果的赵秀的心语,她整张脸被宗侄女的手夹住,那不大的手掌跟铁夹子似的,牢牢扒在她的肥脸上,扯都扯不下来!

10根尖利的指甲抠了半天,硬是好似抠挖在石头上,滑不溜溜半点阻力没有?!娘咧,这要命的宗女是石头变的不成?

秦时月默默抹掉额头的庐山瀑布汗,收回跑向李璟的脚,转而走远几步,远离那跌在地上,大小便失禁的臊老太婆。

容灰豆鼻尖抽抽,蹦跳几下远避。天边晚霞将他染成昏黄的颜色,他的黑豆眼里却只映出两个小小的李璟。

‘不愧是本殿的女女。力大无穷、速度奇快不提,皮肤甚至硬过磐石。如斯彪悍的攻防之力,莫非亦是她的生命空间赋予的?’

背光的李璟神色一片黑暗,只有两只眼睛俄尔闪过流光。手下发力,禁锢在两手上长舌母女,顿时彻底消音。

“族伯娘、族妹子,”略低的女声响起,语调平静无波,“我李璟不乐意倒是非,更没穷功夫跟闲人吵架瞎咧咧。”

黑沉幽暗的眼珠一转,陡的落在几步外的钱盼盼脸上,扎得后者退了半步。

李璟勾起唇,锁定钱盼盼,声音略略提高。

“可,”李大妞眨眨眼,冲钱盼盼笑了笑,“这并不代表我没脾气。”

钱盼盼眼角跳进气息不畅直翻白眼的小姑子,又见伯娘被扣住肉脸,挣扎都停了,顿觉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白包子样的身体步步后退,她告诉自己必须远离表里不一的“女煞神”。对的!外表菜包的李宗女,其实真真是个女煞神!

‘表哥啊你怎么收罗的?李族这代宗女从哪看出是个傻的?挑战她真的好么?’

眼见钱盼盼逐渐退远,李璟松开钳住李玫的左手,右手平展展推了下。傻缺二人组的赵秀母女,齐齐仰倒在地,土尘飞扬。

丢掉两坨垃圾,李璟没事人般的立在两傻货中间,轻搓被挠的痒痒的右手背,自斜斜的眼角觑向挺无助的钱盼盼。

“嫂子?”

操起拉家常的语气,李大妞带了几分试探,“麻烦回去跟谁说一声,他想跟我透露的消息,我李璟收到了。”

习惯性的搔搔头顶,方才动静太大整松的假马尾,直溜溜的扒下来了。单手旋着它,黑杨梅“刺头”的李璟满脸不在意的模样。

“今日所赐的屈辱,他日我李璟,”旋转马尾的动作一顿,背对霞光的影子又黑又长,“必定、加、倍、报、答!”

“呵呵。”钱盼盼圆盘的脸蛋一僵,心肝跳了几下。嘴唇扯了几下,想笑又笑不出。

“宗姑娘说啥呢?我、我咋听不明白。那啥,天晚了,嫂嫂回去做饭了哈?”

话落转身,钱盼盼浑圆的跑了,半眼没扫地上挺尸的伯母和小姑子。

“姐?”

秦时月面上的崇拜之色,渐渐转成浓重的疑惑,指着跑远的人影,“她……”

未尽之言消弭在李璟别有深意的目光中,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李璟脚下军靴微动,踢踢装死的年轻族妹。

“李玫,地上不凉么?还是说,你跟你娘打算今晚住溪边了?”

李玫:“……”

眼角余光掠过几抹跑来的人影,宗女姑娘长腿从她脑袋上迈过,往草木质料的顶篷走去,走了两步,李璟顿住脚步,话音里某种情绪根本压不住。

“李玫,你是个有文化、有脑子的。该睁大眼睛好好儿看看,哪个是亲的,哪个是外的。别把书读到狗肚子里。三岁小儿懂的亲疏远近,你偏学不会。吃里扒外帮外贼祸祸祖宗基业。”

吐了口浊气,李璟扭头,对上起身滞在原地的李玫。

上辈子李玫嫁了强势的修者,婆家地位超然,实力彪悍。她一度超越自己,成为李族地位最高的姑奶奶。

可她蠢的把刀头捅向自己娘家,率先带人挖了李族祖坟,给外姓人修阴宅,毁了李族千百年来泽被子孙的好风水。

从此各处强人明火执仗的瓜分李族祖产,再无犹豫。

这头蠢驴,带头毁了自个娘家。却不知没有势均力敌的娘家当靠山,管你什么硕士博士,强势的婆家说不要你就不要你……

记忆回笼的李璟,瞬间有种兔死狐悲、同病相怜的悲戚:自己当年哪里比人家强了?

“行了李玫,记得你姓什么。今后好自为之。”

但是!今生哪怕你变成老姑娘,我也不许你嫁到前世的夫家。我发誓!

跟二伯爷家赶来的几个男丁点点头,李璟绕过他们,几步过去掀翻大斗笠的凉亭顶篷,拎鸡贼似的拎了乌狗剩后脖颈。

“月月,走。”

秦时月应声跟上,路过面露吃惊的几男,不自在的咳了咳,“回见。”

容灰豆咚咚弹跳几下,轻巧跃上拖了“乌死狗”走的李璟肩膀。

毛茸茸的小身体,紧挨女女的颈窝,乖乖的不动了。结果被李大妞瞄了眼,手指一拨拉,轻松弹飞。

直到宗妹子“夫妻”没入渐沉的夜色,二伯爷长孙李理方似回过神,叫醒同样惊呆了的弟弟们。

“玢子,带你娘和妹子回去。阿宝,你把林婆子送回去。小叔,我俩把这儿收拾收拾。”

四叔侄默契的快速行动,不约而同的没说宗姑娘半个不好。至于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姐,”秦时月瞅着逃进破院的乌狗剩背影,有点儿发愁,“你信他说的?”

李璟举步往村办前的晒场走,脑子里转的都是乌狗剩说的几项“事实”。

老爹把自己几次汇来的包地款子,全送给了娘的堂姐张丽菲?

老爹和张丽菲有个十几岁大的儿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简直一派胡言!”

鼻孔喷出两串大气,李大妞愤愤的拉开“超级小四轮”的门子,“我爹性子直耿还有点儿迂!肯定不会背我娘干坏事。上车,回去!”

人烟稀少、昏暗不明的盘山土道上,空间交易器里的“车”冒充的小四轮,以普通货色决不会有的速度和灵活度,飞快的往镇上赶。

副驾驶座上,秦时月抱紧安全座椅的护臂,强忍着极速行驶、道路颠簸带来的恶心。

‘姐姐心情不好,必须理解。任谁听到自家老爹的绯闻,心情也不能好吶。’

他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胃里翻腾的实在好像吐啊肿么破!一打眼,瞄见车头上稳坐钓鱼台的“灰团团”,他又不忿了。

‘我姐耐力强悍就罢了,为毛你个小狗崽子也比我能忍啊?’

以一尾化身的小萌物形象,妥妥扒在车头“乘风”的容华,心里同样不平静。

如今应该算是贴近璟儿身畔了吧,大概。扯了扯被风吹到后面的圆耳朵,容华很不舒坦,索性蹲在车头吹吹风。

他目前暂居的这尾化身,是强行撕下的一根尾巴。能力仅比普通人强一丁点而已。

赤境1级,远不足以保护她。用自身的强悍,为她排忧解难之类,简直痴狐说梦。

他清楚的感觉到,璟儿如今身处之地,总有各种危机潜伏。她的老家根本不似当初在上京,她所描绘的“单纯快乐,悠然似桃源”的地方。

啧!不过一小小村落,竟也能引来无数污糟事!荒唐至极。

容灰豆抬眸,顺着车头灯光望向浓厚的乌黑前路,两豆黑眼闪烁。好像在谋划什么?

小四轮有超级的智能系统,自动驾驶无需人为操控。牵动一人一“宠”心思的李璟,沉默的端坐驾驶座上告诉运转大脑。

打散前世今生诸多事的前因后果,结合近日所见、所闻、所感,抽丝剥茧般的找到合理的、不合理的因素,重现、拼合、整合……

越深加整理,某个想法便越加清晰:有一股或几股庞大的势力,早早儿盯上李族了!

从她在李唐镇外山入口被拦,不,或许更早之前,一张针对她、针对她家人、针对安州李族的“阴谋机器”,已然启动。

“呼!”缓慢的匀速的吐掉浊气,李璟换个坐姿。

她灼灼的望向东波湖对岸,孤立小院里的一豆灯光,忽然出声:“月月。”

“嗯……”秦时月俊脸发青,凭着一股倔强才没吐出来。

“今天所有事情,特别是关于我爹的,你按死在肚子里当不知道吧。”

秦:“……”我有那么长舌么?

他没回话,李璟就多说了几句,“他没胆子背叛我娘的,肯定被算计了。不过包地钱的事,或许是真的被骗了。”

秦:“!”

“钱盼盼,就我那个堂嫂。我怀疑,她背后有人指使了什么。几次明晃晃打我的脸,既是挑衅也是试探。”

李璟搓搓毛刺的脑袋,“得抓紧时间干点儿正事了。趁早解决乌七八糟的破事,赶在鬼节祭祖前。”

把村里荡个海晏河清,才好尽早进行我的田园大业!“特么的,老虎不发威,当我弱鸡?”

超级小四轮驶过石桥放缓速度,准备开进镇上的李家小院。秦时月不等车停稳,冲下去找地方大吐特吐。

“……”李璟抽抽嘴角,把车开进院子里,停在房车旁边。

院里点了盏50瓦的白炽灯泡,灯光浸在镇上无尽的黑夜里,算不上亮。

李母张丽华小跑过来,当先瞧见女儿的“光头”,心疼的哽了下。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她总对女儿有股盲目的信任,那信任超越了对丈夫、对公公、老公公的信任,世间无人可比!

“妞妞,饿了吧,赶紧进去吃饭。”李母扯下脖子上的手巾,给女儿擦脸,眼光逡巡:“小秦咧?”

李璟安然享受娘亲的照顾,大拇指朝某处一指,“那边,晕车了。”

“哎呦,女婿咋了!”李母说完丢下女儿,小跑的往秦时月那边跑,“我看看去。”

“……啧!”李大妞黑线,心下嘀咕:到底谁是您闺女?“回来!干毛你?”

拽住又亮了爪子的灰狗狗,李璟拽着他尾巴提溜到眼前,视线在小萌物的白肚肚上扫了眼,看到某个凸起,“嘿,还真是公的。”

“!”被偷窥私密处的容灰豆瞬间僵硬。

“想被阉掉,你就朝我家人挥爪子。”李璟嗤嗤笑弯了眼,轻放了小“灰狗”。

容灰豆气成了狗:“……”

“狗狗来,”快进门的李璟突然顿住,朝白炽灯光下打摆子的小东西招手,“姐姐给你弄点吃的。”

狗狗…姐姐吶……容殿下要哭了。

饭后,李璟跟去厨房瞅了几眼。李奶跟李母婆媳两个正洗着碗筷。她挽袖子帮忙,好悬被奶奶赶出去。

家里太奶、奶奶和娘亲,从不让她干丁点儿活计,从不的。

没办法,李璟找了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前,看清阿奶和母亲身上明显缝补过的衣服,一阵心疼。

“阿奶,娘,你们咋还穿旧衣服?我买的不喜欢?”

“现在穿啥呀?”容貌清秀的李母抿个笑花花,“不年不节的。留着好日子穿。”

慈和的李奶没说话,不过看那神色估计也这么想的。

李大妞一阵憋屈,气闷,“阿奶,娘,咱们该吃吃该穿穿。您闺女有的是钱!”

“说啥啊?”李母腾出手指,照着女儿脑门点了一下,“女婿有钱是女婿的。你有钱也省点儿,以后盖房、聘女婿的,哪样不要花用?”

“盖房的钱月月已经给爹了,不用您操心。对了,我之前给家里汇了10万,专让你们零花的,为啥不……”

李璟后面的话,淹死在李母和李奶奶诧异的目光中。

“10万?啥时候寄的?”

“呃?”李璟一个激灵,赶紧岔开话题,“难道是我记错了?呃,娘,我找我爹去。”

“你爹没回来呢,说你梁叔请吃酒。”

“嗯,知道了。”胡乱应了,李璟溜出厨房,掏出手机给李玻打过去,“玻子,你霆子叔还在吃酒么……没在啊,哦,可能马上到家了。”

挂掉电话,揉了把脸。李大妞在大门前等了1个多小时,等来了李友仲,都没等回她老爹。

“宗姑姑,跟您说个事……”

见族侄友仲神色不对,李璟比了比院外的东波湖,“走。”

“姑,上回我路上捡了个大夫,就是姓任的那个。后来劫道那事……”

李友仲含糊了几句,说重点:“今儿我见着他了,他跟张马脸一块儿从镇上办公楼子出来的。”

“我多了个心眼,找我小舅子,哦,他是计生委的。我跟小舅子聊了几句……”

李友仲吐了口唾沫,“他打听了下,说任大夫从一楼刑侦科出来的,跟办事的大队长说了好多话。”

“然后下午,刑侦大队找我了。非要我录口供,说那天劫道的主使是琨子叔!还说任大夫都指证了!”

李璟英气的长眉皱紧,眉间的川字可以夹死苍蝇:“任雨指证?你确定?”

“肯定的!姑啊,咋办?我回来的时候,还瞅见好多挂灯的车!对了!”

李友仲凑近李璟,“姑,任雨还说你偷了他的贵价手机!要告你!”

“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秦时月的声音突兀的插进两姑侄间,“这黑灯瞎火的,干嘛不去屋里?出什么事了么?”

李璟摇摇头,拍拍李友仲肩膀,“仲啊,姑知道了。你吃了没?”

李友仲一愣,有些忸怩,“吃、吃了。”

“月月,带侄儿回家吃饭。我有点事儿,去去就回。”

说完,不待两人问话,李璟催动机甲最大的速度,朝入镇的山口狂奔。巴掌大的容灰豆化成一道线,紧随其后。

10倍的极致速度,在七拐八拐的山路上狂跑了小半个时辰,李璟堪堪跑到当初入镇被拦截的破院子旁。

时隔不久再回到此处,当日大雨滂沱中对子侄孙辈的棍棒教育,令李大妞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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