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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地看了过来,显然十分担心自己的夫妻,倒是身为妻子的长乐郡主显得比较持重。
萧晚风没有应答,与我相握的手时儿十指相扣,时儿指尖缠绕着玩耍,漫不经心地问:“悦容,你说我这不出息的弟弟到底放还是不放?”
前些年萧晚月两次向我提亲被拒的事早已在长川传开了,今日我却要嫁给他兄长,在座的女眷们心里头哪个不好奇我跟这两兄弟的复杂关系,那可是这些她们百般聊赖的生活里最为丰富多彩的消遣话资呢。众人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暗地里都将耳朵拉得老长,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儿,有的甚至悄悄把了长乐郡主一眼。
长乐郡主神色入常,眼神掩饰不住一丝落寞,视线匆匆自我与萧晚风相握的双手上掠过,很快又看向别处,手指却一下下地用力攥着袖角。别人不知情的还暗道,她这是心疼紧张自家夫婿呢,还是计较夫婿心头藏了别人?我确是早早看出,他对萧晚风的在乎更甚自己的丈夫。
将一碟精致的糕点送到萧晚风案牍前,我淡淡道:“便放了罢。”萧晚风的手一顿,我随即笑道:“既然你这个做大哥的喜欢唱黑脸,那就让我这个做大嫂的捡个现成的好,唱唱白脸,大喜的日子里也能讨个好彩头,树立个好典范儿。”随后往众人问道:“大伙儿说,我这算盘精不精啊?”众人轰然笑作一团,纷纷附和。我转头看向萧晚风,正要跟他讨说法,却见他低念几声“大嫂”,忽而笑得意味深长起来,道:“悦容这样说了,我便赠个顺水人情罢。”随即扬声道:“传令下去,去暴室将二爷接出来。”
长乐郡主霍然起身,上前行礼道:“还是让我亲自去接他吧。”
萧晚风点头:“那你去吧。”
一经同意,长乐郡主便欠身离开了,脚步匆匆像焦急敢去见久别后的丈夫,又像在逃难似的。萧晚风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思片刻,下令让内侍跟着去:“待二爷出来后你跟他说,整理好衣冠来这边一趟。”内侍唱诺,尾随长乐郡主而去了。
期间,萧晚风让萧晚灯为我上茶:“长嫂如母,按照我们萧家的规矩来奉茶。”我尚未进门,萧晚风便要先行家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萧晚灯纵然不情愿,在萧晚风面前还是不敢放肆的。
宫娥在我脚前铺了蒲团,萧晚灯取来茶渣跪在蒲团上,虽然竭力掩饰,声音还是带着一丝勉强:“大嫂,请用茶。”我笑吟吟道:“晚灯,你客气了。”忙上手去接,茶盏过手的时候却故意把手向内一抖,将茶水往自己手上倒。倒不是很烫,却红了整个手背。萧晚灯怔了一下,萧晚风立即将我的手放在嘴前吹拂,也不管那么多人看着,只顾着问我疼不疼,随后冷冷道:“晚灯,这就是我从小教你的规矩?”
我忙解释说:“不是晚灯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拿好茶水不烫,我一点也不疼。”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手指便往手背上戳去。真的没什么痛感,我还是故意嗤了口冷气。萧晚灯算是明白了,我这是暗地里给她穿小鞋,向来极野的性子,火气一上来也顾不得场面,起身怒道:“你别给我假惺惺的做好人,让人看了作呕!”萧晚风一掌拍向案牍:“放肆!”顿时满殿噤声。
萧晚灯便被罚跪,跪倒她承认错了自己错了为止。她性子傲,宁愿一直跪着也不肯认错。我暗暗朝天赐看去,这可是他身为萧家女婿好好表现取得萧晚风好感的时候了,却不料他竟斜倚窗栏,望着窗外满目成荫的梧桐,痴了。
气氛陷入尴尬时,长乐郡主搀着萧晚月过来了。萧晚月的身子看上去有点虚,以至于走路些许疲乏,脸上也十分的苍白。进了殿门,目光越过重重人影,见我与萧晚风并肩高坐上堂,他那本就不好的脸上进而白得几乎透明,硬是愣在门口不动了。
这一眼,便是煎熬了万年的痛和怒,看时光的残酷,看流水的无情,那些不经意错过的,成了无缘的偶然,伤心的必然,曾经累累风华之人,再也不能在风尘中独守飘逸,在浊世中散发馥郁,徒留了一张欲哭无泪的脸。
萧晚风淡淡道:“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进来。”
萧晚月推了长乐的搀扶,只手抓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吃力地一步步朝我们走来,像是一抹孤独的灵魂在飘荡。
萧晚风道:“刚才小妹已经奉过茶了,你也来给大嫂上杯茶吧。”
“大嫂”萧晚月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烈火灼伤了嗓子,空余漫长如一生的沉默,不言不语,静静将我凝望,放肆、大胆、深情、沉痛满殿女眷窃窃私语,萧晚风再也无法容忍,正要怒斥,便见萧晚月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道:“如此大喜日子,理应喝酒!”
自身旁的案牍上取来杯酒,倒了一杯:“我祝大哥大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再倒一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复而一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一杯杯苦酒入腹,化作一行行热泪流出,还要强颜欢笑去祝福。
一个人所有的痛苦都源于贪婪,没有时想得到,得到了想永远拥有,一旦失去就痛不欲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蝉变,由透明的洁白到褐色的丑陋,撕心裂肺的人生,美丽而残忍。
雪袖一挥,他将酒杯重重掷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如他的心,满地残骸。
转身,离开。
萧晚风却不放过他:“你昔日擅离职守,现在可知道错了?”
我们几个都心知肚明,他擅离职守是为了什么,求一个长相厮守天荒地老罢了。
错了吗?
萧晚月回身笑笑,很虚无的那种笑:“是的大哥,我知道错了,大错特错,错得愚蠢至极无可挽留不可原谅。”
直到萧晚月走远了,我才浑浑噩噩回过身来,发现手和脚竟是透体的冰凉。
似乎隐隐有点明白,萧晚风今日高调出席他本不喜欢的热闹场面,又破例搬出家规的用意了。他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萧晚月认清自己的身份,也要我板正自己的立场,明白什么是我们该拥有的,什么是我们该舍弃的。
就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日后也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生病,就是一出戏吧。
登基大典的前一日,我去乾坤宫找萧晚风,在宫廊上与萧晚月狭路相逢。
八角宫灯摇晃,廊下风疾,天际云低,竟似有了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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