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愤世嫉俗的包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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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品完了茶，古阳又继续另外泡了两杯，回到沙发上，一脸轻松地望着包玉环，“这次叫你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随便聊一下，上次我们在火车上还比较投机，感觉你是一个挺有想法的人。发改委是一个研究地区如何发展的关键部门，非常重要，首先应该正确认识各种经济问题。如果不能正确认识，那就很难有正确的决策。”

“是啊。”包玉环深有同感，“可惜我们的官员普遍认识不够深刻，抓经济陷入了一种盲目急功近利的误区，出现了很多严重问题。”

“比如呢？”古阳饶有兴致微笑问道。

包玉环脸色沉重几分，“像通货膨胀就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现在我们国家的货币总量M2每年都以百分十几的速度上涨，这种危害是非常大的，相当于直接掠夺老百姓的财富。而在扣除通胀后，GDP增速其实远没有那么大，我们这是在自欺欺人。”

古阳微微点头，“你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对凯恩斯主义的运用过于泛滥了。从理论上来看，印钞可以促进对剩余劳动力的利用，事实上也确实有这个效果。凯恩斯就有过这样的理论，当一个国家的劳动力还有很大剩余时，多印的钱能够被新增的就业所消化，也就是说，这些钱被预支了出去，以便让人们生产更多的产品来实现钱的相应价值。其实印钱就相当于给人们提供了工作的机会，也就可以生产出更多的产品。如果没有这些钱的存在，大量劳动力就只能闲置，无法生产出相应的产品。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不能强制人们劳动，只有钱才能让人们去劳动。其实钱就是一种分配和交换的手段而已，相当于向人们许诺，只要努力干活，就能获得相应的产品，其实本来也是人们干活去生产出这些产品，关键是干活的机会，没有钱就没有干活的机会。印钞并不只是通货膨胀，也是在为人们创造劳动的机会。至于价格的上涨，也是有周期性的，有时涨得快，有时涨得慢，有时还会下跌，因为消费传导到生产有一个时间差，某种商品紧俏大涨，势必刺激人们增加生产，那样就必然降低价格，但养一头猪就需要半年时间，所以类似食品的价格就容易像过山车一样，这种价格的波动不能都理解为通货膨胀。”

“你说的倒是有些新颖。”包玉环略有些诧异地望着古阳，“不过物价大幅上涨，老百姓的生活开支越来越大，日子越来越紧张，我感觉现在人民的生活比十几年前过得更辛苦。你说的那些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呵呵。”古阳微微一笑，“你还挺愤世嫉俗的。”

包玉环脸色沉重，“我不是愤世嫉俗，而是对国家的前途深感担忧。经济发展如果不能让人们获得切实的好处，那又有什么意义？人们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财富，马上又被印钞所稀释了，逼得人们不得不去进行各种保值，买房子，囤黄金，炒股票。像房地产，这些年的畸形发展已经非常严重了，有钱的人拥有了太多的房子，根本就是极大的浪费，因为这些房子只能空在那里。而根据大部分人的生活水准，只要房价不降，就很难买得起房，这些房子中的大部分最后只能白白等着被拆除。

房地产浪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极大阻碍了经济的健康发展，更严重的是，高房价极大推高了城市的生活成本，这是在赶人离开城市。我们口口声声说要加快城镇化进程，其实放任如此之高的房价，根本就是在阻碍城镇化。囤黄金就不说了，它只是一种贵金属，与稀土这些矿产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其所谓的货币属性早就成了历史。货币的价值是由一个国家的经济水平也就是生产力所决定的，黄金没有真正的意义，只是一件被炒作的商品而已，十几年前，黄金的价格还不到300美元每盎司，后来最高时快到2000美元，现在仍然有1300多美元，可以看到它的价格有多么虚高，因为这十几年世界经济以美元计算，最多也就是翻一倍。

至于股票市场，我是非常痛恨的，它事实上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财富绞杀机，大部分进入股市的人必定被绞杀，财富流向少数人，更加剧了贫富差距，让本来很有消费的群体变成了赤贫，这会大大阻碍经济的发展。股市中充满了太多的尔虞我诈，而我国的股市机制也很不健全，种种黑幕一言难尽，更让其成为了一个合法抢劫的场所。”

古阳若有所思，沉吟道：“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刺激经济发展必然要产生很多问题。对通货膨胀也要辩证来看，不错，很多日常用品和服务的价格确实上涨了不少，但是很多高科技的产品却没怎么涨，甚至还有下跌。像一部50英寸的液晶电视机，现在不过三、四千块，放在二十年前，以当时的价格估计几十万都有人抢着买。其余诸如性能不断快速提高的电脑、手机，等等，种种高科技产品都是过去所不敢想象的，它们的价格却在人们的消费能力之内。

所以说，通货膨胀所膨胀的主要是日常用品和服务，高科技产品事实上是缩水的，人们在享受种种高科技产品的同时，也必须承担日常开支的上涨，因为生产日常开支的人也要享受现代生活，他们的生产率基本没变，只能提价增加自己的收入，以便分享相应的现代产品。高科技产业生产率的大大提高，其好处势必是要由大家共同分享的，也只能由大家共同分享，卖不出去的高科技产品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有大家的收入都提高，高科技产品才能大量卖出去。像一个理发店，你不能指望它现在仍然像十年前那样每次只收五块，因为不管经济怎么发展，需要理发的人数量也不会增加，而理发师的效率也不会提高，但理发却是人们所必需的，价格水涨船高再正常不过。

经济越发展，生活开支势必越大，因为很多传统行业的生产率都基本没有提高，但它们却是人们所必需的，所以这些行业必然要白白分享现代社会各种高生产率产业的成果，结果是高生产率行业价格涨得很少甚至下跌，低生产率行业价格上涨较快。这种看似不公平的情况其实是一种平衡，没有这种平衡，无论高生产率行业还是低生产率行业都无法生存，前者将卖不出产品，后者则将赚不到钱而停业，结果是整个社会的停摆。

无论如何，人们的生活质量事实上都明显提高了，因为现代的人所享受的范围和种类，是过去所远远不能相比的，数字电视、大容量宽带网络、各种娱乐、高度便捷的交通，等等，无论哪一样，都是过去所不敢想象的，我们只是因为时间长了习惯了才没有感觉到它们的宝贵，换成二十年前的人，他会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是多么的精彩，无比羡慕，正如我们会无比羡慕一百年后更加无比精彩的生活一样。但事实上，一百年后的人活得比我们现在必然还要累得多，享受越多，付出必然越多，因为大家所享受的都是由自己所创造的，越精彩的事物当然需要更多的付出。我们不能一边习惯性享受现代的精彩生活，一边叫累。你说是吧？”

包玉环有些恍惚地哦了一声，定定望着还很年轻的古阳，很难把他跟年龄联系起来。

“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让我有不小的启发。”包玉环感慨地叹了一口，“不过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印钞掠夺始终是掠夺！”

“你这可是在攻击-政策啊！”古阳故作严肃，“身为领导，要与中央保持一致才行，步调一致很重要。”

包玉环一脸慷慨激昂之色，“对的我自然要拥护，错的我就要提出自己的意见，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不在乎个人的前途。”

“你还是太年轻了。”古阳摇了摇头。

包玉环憋着一口气，“我比你要大好几岁！”

古阳不以为意一笑，“这和年龄无关。身为领导，得看得更远一些才行。”

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说道：“印钞表面上看是在掠夺人民的财富，其实同时也是在创造人民的财富。因为印出的钱能够让更多人参加生产，进而生产出更多的产品，这就是财富的创造。事实上，国家印钞也是用于生产建设，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最后还是还给了人民。你就把印钞看成是国家征税搞生产好了，本质上是一样的。”

包玉环有些惊讶，“你看问题的角度很不一样。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我很担心，通货膨胀这样发展下去，人们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因为现在什么都涨，就是工资不怎么涨，实际收入正在下降，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古阳有些沉重地道：“现在已经不是通货膨胀的问题，更严重的是通货紧缩。虽然诸如日常生活用品和服务还有微小的上涨，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年增长还有百分二点几，但这几年来工业品的价格一直在负增长，每年下跌幅度都有百分零点几。考虑到货币总量每年百分之十几的增幅，这就说明通缩紧缩已经相当严重，这比通货膨胀的危害要更大得多。

虽然目前各类产品的数量普遍还在增长，销售数量也在增加，但厂家的利润却越来越小，因为价格涨不上去。对于同时也是生产者的消费者来说，厂家利润少了，消费者的收入也会相应减少，因为厂家发不出更多的奖金提成。结果只能是，厂家拼命生产，消费者却缺钱买，于是厂家被迫下调价格，在保证了销售数量的情况下，利润更少，发给作为生产者的消费者的钱也更少，消费力持续降低，只能继续降低产品的价格，利润越来越少，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当然，由于工业品的价格普遍下跌，虽然卖出产品的价格低，原料价格也低，因而可以支持得比较久，但没有什么钱赚却是厂家普遍的切实体会。

问题在于，日常必需的生活开支仍在上涨，这就大大限制了这种模式的持续，因为人们势必把收入的更多比重用在日常基本开支，而不是不一定要有的各类享受型的工业品。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厂家普遍有不小的负债，就算不还本金，单是利息就足够让这些厂家喘不过气了，根本不能靠减少生产来增加利润，因为一部分厂家减少生产，所引起产品价格的增加只会让其余没有减少生产的厂家白白获利，作为竞争，大家就只能拼命生产保证自己的市场份额，而不可能协议同时减产，这就是竞争的必然结果。

我就担心爆发大规模的信贷危机，那会让大量厂家直接倒闭。现在国家所面临的情况是左右为难，继续用增发的大量货币来维持生产，会让厂家利润越来越趋向于零，但不会立即倒闭。但如果不再增发货币，则失去货币来源的整个生产体系将大量停摆，无数厂家迅速倒闭，银行体系也会出现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出现这样的情况是长期矛盾所积压的，冰冻三尺，非一日所寒。要解决这样的困局，确实很困难！”

闻言，包玉环额头深锁，若有所思地道：“现在是日常开支的通货膨胀和工业品的通缩紧缩同时并存，情况确实很严重。你既然看得这么清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