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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却迟疑了,这毕竟是八路军的节堂,面对这些边郡衙将自己能够坐在一起旁听已经是人家大度,再开口话就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李文革虽然客气礼遇自己,那不过是看在皇帝面上,自己却不能没有这份自知之明。
他正想推辞,李文革却摆了摆手:“莫要言不由衷的话,军中议事来不得虚文,一策不慎,累死三军,有什么便什么,就是莫要废话……”
赵匡胤推辞的话被李文革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只得苦笑着站起身,看了仍旧站在木图前的秦浩然一眼,抱了抱拳:“这位上下,却不知一旦开兵,北线的兵力将如何调动?”
一言甫出,众皆愕然。
李文革却是百感交集,赵老大毕竟是赵老大,尽管此时锋芒还在袖中,追随郭威这么多年练就的一副战略眼光却是实打实的,谁赵家的江山是偷来的?没有几把刷子,寻常人偷一个试试?
秦浩然看了赵匡胤一眼,眼神中并无恼怒之意,反倒是惊讶和感佩居多。
他将木棍缓缓移转到太原以北,道:“按照推演,汉军若要南向,必发举国之兵,否则很难在南线集结起优势的兵力,如此只调晋阳禁军肯定不够,北线的三个军,至少要南调两个。只有一个问题我尚未想透,面对我军、折家以及杨家三家联手的威胁,北线究竟留下多少兵才够。这却不仅仅要考虑汉军的虚实,还要将契丹的兵力计算在内了……”
赵匡胤了头:“将军可谓算无遗策,只是伪汉若是举国南向,难道不要借兵胡虏么?”
李文革微笑着打量着自己麾下这些大将们的反应,凌普眉头紧锁,梁宣撇着嘴似乎不以为然,折御卿两眼盯着木图上的滹沱河流域,眼珠子咕噜噜来回乱转,显然是在紧张思索,细封敏达却抱着怀闭上了双眼,仿佛睡着了,周正裕叼着烟袋延伸疲倦地扫视着屋内,魏逊警惕地目光在赵匡胤身上扫来扫去,叶俊呆呆盯着木图,脸上却全是羞愧之色。
李文革轻轻咳了一声:“元朗以为,如今的契丹,会出兵帮助北汉么?”
赵匡胤恭恭敬敬答道:“太尉,实话,这个题目太大,匡胤答不出来!”
李文革立时醒悟,自己的问法有误,正在重新措辞之际,便听得角落里一人道:“上党以北的十余个县放任给契丹打草谷,其利便足以服辽主发兵!”
赵匡胤扭头看去,但见发话的却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绿袍官吏,在满屋子戎装的军人当中,他那身展脚幞头的文官装束显得分外扎眼。
“这是我节度府掌书记,清河崔褒,字去非!”李文革笑吟吟为赵匡胤介绍道。
崔褒却没有接李文革的话茬,转向叶俊问道:“契丹西京府兵力部署,致果可曾探查清楚?”
叶俊起身,脸现愧色道:“向契丹方面派遣细作斥候至今还不足三个月,所获兵要信报有限,下官惭愧!”
李文革挥了挥手:“这不怨你,河套军政司建立之前,谁也不曾想到会这么快便与辽虏打交道,你当时便开始部署契丹方面的兵要事务,反应还算迅疾敏捷,不要自责,谁也不是神仙,你只现在掌握的情况便是。”
叶俊道:“辽西京道驻军主要分为两部,一部为西京都部署司,一部为西南面招讨司,西南面都部署司的辖区部分与我军河套军政司接壤,辖宁边州、云内州二州另一县,驻军有天德军、开远军、镇西军三军,其兵制承袭部落习俗,具体番号编制及兵力多寡尚在探查之中;西京都部署司与河东北汉毗邻,辖秦圣州、归化州、可汗州、奉圣州、蔚州、应州、朔州、武州八州之地,共计十九县,驻军有武定军、雄武军、清平军、缙阳军、忠顺军、彰**、顺义军、宣威军八军,具体的编制兵力尚不详……”
赵匡胤顿时对这个李文革手下的头号军情头子大为佩服:“仓促间能够出这些,足见叶致果平日里对契丹还是做足了功课的!”
叶俊却苦笑着摇头了声:“惭愧!”
李文革笑着道:“元朗就不要客气了,想什么便痛痛快快出来,不要扭扭捏捏不爽利,心弟兄们老拳伺候!”
赵匡胤也是一笑,胸中却颇觉暖意,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辽兵番号杂乱,兵制不齐,部众多以部落成军,所谓军号大多为虚,不过是部落赐号而已,西南面招讨司是备边之兵,专为招讨西面部落所设,所谓三军,真正能战之骑不过两千,近闻有所增兵,却是太尉收复河套所致;而西京都部署司却又不同,其所辖诸州多为汉家故地,又兼南面毗邻伪汉,为辽主问鼎中原西路出兵之前线,故此驻有重兵,其中坚为武定军,这个军有一万精骑,乃是西京都部署司主力,其余各军兵力不等,均不超过万人,且汉胡混杂,部落间杂其间,虽然彪悍,战力却一般。据卑职估算,西京道总军力当不超过五六万人,若去其老弱妇孺,则可战之兵在两三万间,其中尤可虑者便是武定军这一万铁骑,契丹武定军节度使叫耶律敌,汉名杨衮,兼领西京道政事令,此人乃是辽主委以西面专阃之权的重臣大将,当未可轻忽。”
李文革扭转头,看向秦浩然:“如何?若此人率军南下晋阳,汉军趁机南下的可能性又当有几分?”
“十分——!”秦浩然毫不犹豫地答道,“若契丹肯发兵,则汉辽兵力总和将近六万,足可在任意一个战略方向上形成压倒优势,纵然围攻险要坚城仍然不易,但围打援也好,迂回包抄也罢,其兵力应对朝廷前线驻军均绰绰有余,若不考虑两军之间的协同配合问题,大河以北诸州郡危矣!”
李文革紧接着问道:“西线还是东线?”
“还是东线!”秦浩然肯定地答道,“契丹军的加入对打通雀鼠谷助力不大,但对可以缓进渗透的潞州泽州则无此顾虑,汉军步军在前,将朝廷潞州守军向南压缩,契丹步骑便可安全地随后跟进,李帅除了死守上党之外别无它计可施,汉军大可从容包围上党,断其后路,有契丹军在后为预备,打援的力量绰绰有余。”
“汉军会如何部署?”李文革看着木图问道。
秦浩然指着潞州道:“若汉军以歼灭朝廷军力为主要目的,则当集结主力于上党以南泽州以北,战术以伏击为主!若汉军以吃掉潞州为目的,则当请契丹骑兵南下,以屏蔽上党之南,自己则集中主力围攻上党,只要上党一下,潞州便是汉军囊中之物了,进可吞并泽州,退可确保粮道,攻守之势,对朝廷便不利了。若是朝廷禁军主力不能迅疾渡河,则大河以北,将不复为朝廷所有!”
李文革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若是禁军渡河,汉军南向,战场将设在何处?”
秦浩然收起木棍,俯身伸出手沿着浊漳水一路向南,越过上党,越过长平,直指泫水的最北端,口气坚决地吐出了六个字:“省冤谷,高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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