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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净说小孩子的话?你家父有几个犄角,能顶住官府的狐假虎威呀?大山压顶,谁能抻得起腰啊?时季世道容不得咱哪,俺算认命了。小老弟你回吧,俺和你彪哥回旅馆,往家里打个电话。”
吉盛看着涉世不深有些天真的年轻掌柜,回身牵过年轻掌柜的马交给年轻掌柜。年轻掌柜恋恋不舍的扑到吉盛怀里,“大哥大哥”的哭泣。吉盛连哄带劝的送别了可爱的年轻掌柜,心里酸溜溜的又火燎燎的,擎着眼泪回到旅馆,要通二掌柜的电话,一一学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掌柜说是县上下的死令,吉增和牛二那几伙儿也是这个情行,吉德意思就回来另想辙吧!老面兜儿和老油捻子,已开始赶工了。群狼赶黑瞎子,赶到哪算哪吧!就靠天意了,不是狼死,就是熊亡。
吉盛和彪九满脸乌云的上了回程的路,心里都那个不是滋味,落落的发空。彪九怨天忧人的念叨,“房塌有柱子顶着,冰垮有王八驮着,树倒有大山扛着,人死有棺材装着,这回真是到了天塌地陷,山崩海啸,逼上悬崖峭壁,无力回天了吗?” 吉盛看到眼前西沉的阳光灰蒙蒙的凝结着寒气,一望无际的晒破白雪露出一檩子又一檩子黑土闪着荧荧的冰光,大家贼一串儿一铺的低翔,显出春暖乍寒的节令,长叹道:“时令所迫,非刍鸟嘤嘤长啼之季。彪哥呀,看开些吧,非俺辈无能,实为苍天不公,阎王眼瞎,索命判官膀势,咱们长草的脑袋再撞能撞破天吗,命里该有这一劫呀?”
吉盛和彪九走到一片小白桦树林,上空一群老鸹“呱呱”的盘旋,凄凉的鸣叫声叫得人心烦。吉盛胆颤的拿疑惑的眼神问彪九,是不是有蟊贼?彪九很有把握地说:“三弟,根据我多年闯山钻老林子的经验,老鸹林上盘,赶紧把家还,不是有虎豹,就是有人嫌。依我看天还尚明,不会有大牲口出没,肯定林中有人,善恶不详。” 吉盛惊惧的问:“咋整啊师哥,咱不能把小命搭在这儿呀?那不给家里人雪上加霜嘛!你磨蹭啥,掏枪啊?” 彪九眼珠子提溜一转,稳吉盛的神儿说:“啥枪啊,关卡查的这么严,二掌柜没让带。没事的。要是歹人,我的拳脚,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你趁机快马加鞭先溜,不要管我?我的猴子上树、燕瘪咕倒挂金钩,就能逃过一劫。三弟,大着胆子走。大凡贼人胆虚,你不用怕,越怕越尿裤子,壮起胆儿,我就是武松,呀呀……”彪九说着,双腿一叫镫,吉盛紧随其后,冲进林中。
“逮!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人过搜身,雁过拔毛,混世魔王马二爷爷我等候你俩多时了,快快下马,留下卖路钱!” 马二从树后穿出,手拿桦木杆儿横在林中小毛道上,拦住去路。彪九勒住马头,一看是这小混小子,怒从心中生,火窜八丈高,大喊一声,“老混小子找打呀,给老子滚开!” 马二不卖账,虎步向前一跃,抡起桦木杆儿照彪九的马头就醢下来了,彪九一提缰绳,铁青骡子“咴咴”竖起巴掌,躲闪过马二削下来的杆子。马二一杆子打空,铁青骡子前蹄落地,与马二贴身,彪九一脚褪镫,飞脚踢在马二的肩头上,马二趔趄两步撞在树干上,彪九高喊:“三弟快走!” 乘机闪过马头,让过吉盛,吉盛催马刚要尥蹶子,林中又穿出几个穿皂短打扮的人,当中一人抱拳喊道:“大哥!小弟恭候于此,送大哥一程。”
“俺的娘哟,吓死俺啦你!你、你,嗨哟俺说你啥好呢小老弟?” 吉盛乍眼一看是年轻掌柜的,这悬悬的心哪又好恼又好笑,抖着手,指着年轻掌柜地说:“你呀你呀,你这不恶作剧嘛!自家人要弄出点儿啥好歹来,哪搭跟哪褡吗?” 马二乐呵呵的给彪九牵着马走上来说:“吉掌柜,小的冒犯了,与我家小少爷无关?是我想逗逗你们玩儿,也是有意试试这位爷们的功夫。我才在镇子上看这位爷们,拎咱小少爷脖领子时的架势,就知道练过,才刚一试,奶奶的好悬没把自己个儿撂喽!不是个儿,咱算心服口服了。” 年轻掌柜笑吟吟的拿着九钱的大酒盅倒上酒,跪地举过头顶说:“大哥在上,小弟愿马首是瞻,请受小弟一拜!” 吉盛看年轻掌柜给个棒槌就当真[针] 的执拗劲儿,也被年轻掌柜炙热的情所感动,忙跳下马,却被树坷垃绊倒在地,也就顺势跪在年轻掌柜对面,“小老弟,俺和你结为异姓兄弟吧!” 年轻掌柜乐得啥似的,喝了结拜酒,搂住吉盛孩子似的左亲一口又啃一口的,把吉盛痒痒的嘿嘿直乐,忍不住搁叽年轻掌柜,两人嘻嘻哈哈大闹了一场,又洒泪而别。
吉德这回病的不轻,华一绝当初夸下的海口也不灵验了,晃个头,无奈的说出熊话,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得找那系铃的。全家上下老小,都知华一绝指的啥心病,可都心乱如麻的无计可施。尤其是唐县长在邓猴子陪同下,虚心假意来探视吉德,黄鼠狼穿大布衫儿装人的样儿,更使吉德火上加薪,气得病上加病。脚后成士权也大灰耗子拜见大花猫的造访,更是狐狸说服衔肉的老鸹开口的说客,咸淡的一顿胡诌,归溜齐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规劝吉德要识时务,出让火磨和油坊的股权。人走的近,哪有不结怨的。看笑话还要蹚浑水,小转轴子和小抠儿也不拉空,装模作样的一顿臭骂唐拉稀和邓猴子****的,随后一通开导吉德,啥胳膊大腿的退一步海老宽了的瞎话,无外也是“好心”的让吉德不要再硬撑干巴强了,僬侥说话都是矮话,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的。但大多来探视的商家大都忿忿不平,破口大骂唐拉稀是捅焦炉的铁杆儿,苞米苗儿干尖子,汉[旱] 奸[尖]!二掌柜传来派出的人一拨一拨的坏消息,吉德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三夫人身上了。
在殷明喜将钱百万听到的消息告诉吉德后,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啥头绪来。吉德强挺着精神就到面包房找到艾丽莎,让她去趟哈城,把发生的事情原委学给三夫人,看她能有啥解救办法。艾丽莎欣然答应,就坐客车赶到东兴市,坐上去宁安(牡丹江)的火车倒车到哈,估摸要顺利也该回来了。
老油捻子疯了,日夜拼上人拼上了机器,还临时抓了些像老蔫这些闲散懒蛋的短工,忙着赶工,心里一个念想,靠人不如靠己救油坊。
福来顺油坊突然闯来伙儿带枪的日本人,门房拦都没拦住,就直跑作坊里叫出满头大汗的老油捻子。那伙儿日本人也迎头找上来,松木二郎也学人的抱拳,“老掌柜的,打搅啦!我的受日本三井财团之托,根据满洲国颁布的电力专营法令,三井财团的对柜上的发电设备进行拉闸检修,还请老掌柜大大的海涵。” 老油捻子据理力争,“松木,你扯啥扯呀,扯啥狗殃子啊,我听不懂啥破法令,我只知道这发电玩意儿是德增盛买的,与你说的啥狗屁三井财团没一点关系,要检修也用不着你们显勤儿,我自己个儿会捂支,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还忙着呢,你们请回吧!” 松木二郎凶相毕露,阴阴的说:“少安毋躁!我的说老油捻子,别给脸不要脸,我的和你好言好语的商量,你的别不知好歹?这事儿,可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的干活。我的也是奉命行事,你的……”老油捻子掏出合约抖落着,凛然的说:“松木!你别打开马粪兜儿漏屎了?你们鼠蛇一窝,一个鼻孔出气儿。松木你张开你那张臭脸,瞪直你的狗眼好好瞅瞅,我这也奉县长的手谕,加工军用豆油的。耽误了交货你负起责吗?”松木二郎还要说啥,一个仁丹胡小个子上来就飞一脚,把老油捻子踢个大折个儿,然后摁在地上抡开了拳头。老油捻子抱头不停嘴的骂“****妈的小日本”。门房一瞅,叫来老蔫等在院子里扛麻袋的一帮人,呼啦啦救起老油捻子,瞪眼完也带治安团的人荷枪实弹的呼过来,两下僵了一会儿,松木二郎横横的说:“哼!敬酒的不吃,吃罚酒。走我们的检修。这套设备进口的干活,大大的好。”
松木二郎假借检修的名义断了电,封了发电房,瞪眼完的治安团设了岗,邓猴子的阴谋在唐县长的手里一步一步的逼近。
福来顺油坊和义兴源火磨,被迫停工了。
吉德听说后无奈至极,殚思竭虑的说了句,“万劫不复啊!”
殷明喜游说各家商户掌柜的罢市,抗议县府勾结日本财团吞噬商家产业。就在各家掌柜聚在商会商议罢市时,各家伙计纷纷送来协和会印发的警告。如有停业者以反满抗日论处,没收店铺。各家商户掌柜看后都有唇亡齿寒的憎恨,兔死狗烹的悲哀,却心有怯意,歉疚的握握殷明喜的手,蔫蔫的退出商会议事厅。议事厅里就剩下殷明喜、钱百万和二掌柜。钱百万心情沉重的说:“亲家,事已至此,你就放手吧!” 殷明喜震怒的抓起桌子上的茶碗“咵” 的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震耳欲聋的喊:
“就这样下去了吗?”
文静师太坐不住了。几夜的打禅也没使她的心能静下来,念了几十遍的金刚经更加使她浮躁,终于凡心尘世。静、清、情,没逃出一个“亲”字。大丫儿让留庵修行的俗家弟子,套上庵里自备的马车到了吉宅。小德和芽芽听信儿,先跑出来接住文静师太,引到柳月娥小院进了屋。柳月娥迎到门口,吉德闻声爬起炕,诚然地坐在炕沿上,两眼动情的发抖,一脸的激动。文静师太拿眼梢仔细打量吉德两眼后,坐在椅子上,吉德要支巴站起来说话,文静师太说:“施主,顺其变而安,不要勉强自个儿了,坐那吧!老尼观施主颜面,此病由心急而发,由心事太重而不起。佛家说,惩恶扬善,不差一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万物皆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舍得舍不得一念之差,与佛无缘。舍是福,不舍是祸。舍是空,不舍也是空。施主需静心清养,切忌凭性情行事?看破世势,磨练忍耐。忍是谋,不忍也是魔。青山常在,荫泽儿孙。老尼五行之外,心无尘世,吃斋念佛,保佑施主早日康复。阿弥陀佛!”
大凤端来青花瓷盖碗说:“师太请用茶。” 小德嘴快的说:“师太,这是俺爹特为你预备的景德镇茶具,平常专门搁在一个匣子里,谁也不让碰。这茶叶也是上好的杭州龙井,一年换一次新茶叶,俺喝过换下来的茶,可好喝了。师太你闻闻这味儿,多清新。” 说完,向前探个显出青春少女的身段,拱个嘴儿,翘个鼻子“咝咝”的抽鼻子,大丫儿轻轻拍下小德的后背,“小孩伢子,别贫啦,看师太喝茶。” 文静师太瞅眼小德浅浅的一笑,端起茶碗打开盖闻了闻,又拿碗盖滗了下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茶热心也热,眼睛闪着荧荧的水光。
文静师太放下茶碗,轻声的问小德,“小施主又逃学啦?” 小德拿眼睛瞅下吉德,对师太说:“爹气病了,俺哪还有心思上学呀?再说那种奴化教育,俺都听腻歪了,满耳朵的糨子。有空还不如跟师太念念经呢,净化下被污染的灵魂,展现人性被扭曲的校正,眼目前儿那可是一种奢望。爹,师太阇(shé)梨所说非是谶言,悟性使然。龀(ceèn)齿少不了疼痛,乌贼遇险泼墨,矰(zēng)箭射鸟,线长必有获。从古至今,我史有多少次外虏入侵,又有哪一个立地生根,还不是大尾巴狼夹着而遁。如今我中华如同破劲儿的绳子,伸开的拳头,军阀势力割据,只顾自家炕头热乎,哪管它人瓦上霜,才使日本人有隙可乘,占我东北,虎视我中原。而蒋介石中华民国政府呢,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径步步退让,采取不抵抗。咱们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殖民地,是亡国奴。桊子穿牛鼻,咋办?学越王,卧薪尝胆!又要学齐天大圣孙悟空,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激闹,逼它交出芭蕉扇。爹,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样想不就解待开了吗?” 柳月娥拍巴掌的说:“哎呀妈呀小德,真长成了大姑娘,说出的话,好像说书的,咱听着赶上念天书似的好听。大丫儿妹子,瞅你生养的乖姑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这些大道理是不是跟你学的呀?”芽芽涨红脸,侘(cha)傺的说:“二妈那才不是呢,都是爱灵小姑说的。俺不像小德人自来疯,嘴尖舌快,乖巧好卖弄。俺肚子里的比她多。白老师说俺属茶壶的,嘴笨,不会夸夸其谈,却有内秀。俺会绣花、画画、书法,小德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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