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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九说到这儿,刷地从腰里拔出二十响,啪一声拍在桌子上,冷眼环视一圈所有在场的人,最后停在王福身上,足足瞅了好大功夫。所有在场的人也都盯着彪九瞅,眼光最后也都落在王福身上。王福目光和众人相对,那是一种期待的眼神,那是一种企盼的眼神,那是一种信任的眼神。眼神中喷射着神圣的火焰,熊熊地在燃烧,烧得王福浑身热血沸腾,两肩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胸闷得很,肥腴宽大的胸脯波澜起伏,越来越惊涛拍浪,汹涌澎湃地爆炸了。
王福说:
“大家伙儿这么瞧得起咱‘虎头蔓’,咱‘虎头蔓’还有啥说的。不把这吃饭家巴什别在裤腰沿上,咱就不是爹揍娘养的,就是那翠花楼美人寨千人干万人弄婊子养的。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啦,你们不怕蹭上屎,跟咱干,咱还能装熊吗?不是对你们嘴吹牛,不保住黑龙镇,咱’虎头蔓’誓不为人!” 众人听了,无不叫好。乌鸦嘴煽动两片薄嘴唇说:“众位,这么看得起大当家的,实在让我落泪!我们一个’‘吃打饭(胡子)’的,始终没有堂堂正正地在人们面前显掰过,也没有人把我们当人待敬,成天昼伏夜出,跟耗子似的。要不是打小日本,哪有我们的出头之日啊?我琢磨出个理儿,不管咋的,咱们身上淌的血,都是一脉的,不生分。小日本想瞎掺和,正好有火没处发呢,不揍你****的揍谁呀?咱们窝里再闹腾,那是一家人!小日本算啥毛变的呀,癞蛤蟆舞大刀,就想装将军了?想在咱这噶达耀武扬威,称王称霸,毛孩子长胡子小老样儿?别看大兵见了他们屁滚尿流的,啊啊,郝队长你别介意,你是好样的。咱们是阎王爷帐下的索命神,专拿异鬼的。小鬼子一见咱,准堆缩,尿裤子,那魂魄早他妈出壳了?咱们让它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狗咬吹篷,空欢喜!黑龙镇是啥地界呀,是龙子龙孙繁衍生息的地方。大家伙儿说说,能容得下异域恶魔吗?”
大家伙儿异口同声地喊:
“不能!”
大伙散了,郝忠走到门外又折了回来,征询地问王福:“大当家的,金鸡脖儿那俩熊玩意儿咋整啊?”王福来回踱了几步,兜头盖脸地对郝忠说:“按魁程,这俩个活宝该宰!先留着, 不是‘点明子’了吗?让他俩在‘秧子房’好好呆着吧,我还有用场,你们要看好喽!要是溜了跑了,我眼里可不揉沙子,你吃不了自个儿兜着吧!”郝忠立马攮丧一句:“哎哟哟,王八折饼子,你还翻儿了呢?大当家的,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我肚子里可撂不下二心,你要是揣着小心眼儿,我把人给你送来,省得你疑神疑鬼的。”王福换个口气说:"那扯啥呢郝队长,咱只不过提个醒儿,没那么多说道,你多心了?咱们可是拴在一个槽子上的叫驴,跑不了我,猱不了你!”王福拍拍胸脯接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咱要有二心,那可是骡子下驹,母鸡打鸣,奇了!”郝忠也是个直炮筒子的脾气,听王福把说的话又拉了回来,也堆挂了,“既然大当家的这么说,我郝忠也是娘生爹揍的,没二话。‘道不和,不以为谋’,都是打鬼子,要不咱俩儿水火不相容,牛马能同拉一个套吗?我还是那句话,你咋说我咋干。至于咱自个儿家的事儿,等打跑小日本,再好好说叨说叨!”王福摸了下大光头顶,瞅着郝忠说:“那可不咋的。家怨有啥呀,眼目前的,国仇事大呀!我一个‘吃打饭’的,是官府的死对头,大灾星!咱不扯谎尿屁,在打小日本这点上,咱要成为小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不掉,摘不去,让小鬼子一提咱,脑疼眼里冒金花,两腿发颤直打漂,屁滚尿流的,哈哈……那才叫玩意儿呢!”郝忠也板不住了,跟着王福嘿嘿地笑了。
吉德这些日子可是忙得够呛,一天要张罗民团里的事儿,还要筹划商号的进货渠道。自打关东军占领了奉天,宽城子(长春),哈尔滨后,进货的路就断了,成了个大问题,吉德很是头疼。他找来二掌柜和牛二商议。吉德满脸愁云,心绞魔乱地说:“商号存货也不多了,马上快开春了,老百姓换季就成了大问题,老这么挺着也不是个事呀!不管小日本咋折腾,咱们生意还是要做下去。俗话说的好,巧女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咱们这么大商号呢?眼瞅着就没有米下锅了,不能眼睁睁地瞅着德增盛黄摊吧?得想个辙。俺也想过像一些商铺掌柜的,打起铺盖卷走人,不他娘的干了。可俺又一琢磨,和尚走了,这庙呢?跟俺一块堆儿干的兄弟们咋整?俺的心酸苦辣就这么遗憾地留在这噶达了,俺心不甘呐!那咋整?都说俺山东棒子倔,一条道跑到黑。俺就犯倔了,咋的吧!俺就不信那邪了,它小日本再能折腾,还能作出大天来?咱重打鼓另开张,一步一个脚窝儿,闯一个新路子来。俺这么琢磨的,俺豁出去了,带上十个把兄弟,去一趟关里,蹚蹚路子,完了再说?”二掌柜猛抽了两口烟袋锅子,蛤蟆头烟呛得他直咳嗽,“他娘的,真辣!”然后他抬起脚,把烟袋锅里剩下的余烟,在鞋底板上磕哒了,拿眼盯着吉德说:“大少爷,你的想法不错。可俺听后,心里沉甸甸的。觉得悬得扔的,太冒险了?你们呼拉这么一走,那多让人惦记呀?你大舅,也末毕同意。依俺看,末不如先跟你大舅说一声,省得到末了你大舅横上一杠子,先斩后奏,戗了茬儿,那饭就夹生了?大少爷,你说是不是这个儿理?”
吉德心想:二掌柜今儿咋的了,前怕狼,后怕虎,一个劲儿地搪塞,这可不是二掌柜的体性?是俺的想法太离谱了吗,把胆大心细的二掌柜都给吓住了?二掌柜这么精明的人,能言善辩的,一贯好出谋划策,而今却一推了之,让人费解,不可思议。
二掌柜心里咋想的呢?
二掌柜听了吉德的一席话,觉得陌生而又惊讶,尤其是他想打退堂鼓,更让二掌柜吃惊。然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瘦驴拉硬屎,铤而走险!这是愣头瓜,硬拉瓤,弄不好,要出大事?殷明喜三弟和文静师太就这么一个继承祖宗隐姓埋名的儿子,传宗接代就靠这棵独苗苗了。虽然他俩表面没敢认这个儿子,可心里不无时无刻的在记挂这个儿子。如果冒险行事,一旦出现不测,那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他俩含辛茹苦地一辈子,那不白熬了吗?到那时,俺对得起谁呀?跳进松花江也洗不清了!俺这么说,大少爷心里准犯嘀咕,那也比落下瞒怨强啊!俺来个一推六二五,你大少爷卡巴眼儿就卡巴眼儿去吧,俺管不了那些了?你的命,在俺眼里比德增盛商号都值钱!
牛二年轻好胜,又五体投地的崇拜吉德,哪还有不赞成之理呀?他霍地站起来,举着双手说:“德哥,好主意!好主意!咱们说干就干,我去准备。可我琢磨着,咱们得带上家巴什,碰小日本,就敲掉它几个,也解解咱心头之恨!”吉德沉稳地摆摆手,又扫了二掌柜一眼,很不情愿地说:“听二掌柜的,俺再和大舅商量商量,终究是玩命的事儿,不是闹着玩的。牛二,你去给冬至发个电报,不知道能不能接到,心到佛知吧!奉天咋样儿了,他娘的,真够人呛?咱黑龙镇也危在旦夕,魔鬼已张牙舞爪了,先哭祖坟吧!”
殷明喜听了二掌柜的话和吉德的谋划,没有惯着吉德,断然拒绝,吉德的谋划流产了。
黑龙镇的人们,最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之间,展开了一场恶战。
这天,蒙蒙胧胧的空中,懒洋洋地飘着小清雪,一丝风也没有。城墙上成排的老白杨树,纹丝不动,苍老僵硬的树枝上覆盖着一层白雪。成群的家雀儿,悠闲地追逐嬉戏。家家户户烟囱里依然冒出了缕缕炊烟,熬酸菜的菜味和贴饼子焦糊的香味,丝丝地从锅盖和锅沿的缝隙间挤出来。小孩子围在锅台边,拿鼻子贪婪地吸着飘出来的香味,焦急地冲妈妈吵吵饿!
突然,飞奔的锣声,把大人小孩推出了门外。
这是报警的锣声。
晴天霹雳,人们惊恐万状的吓得脸色惨白,心里羊蹄子敲鼓似的,嗵嗵叫响,呆木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惊叫了。
“小鬼子来了!”
“小鬼子打来了!”
这撕心裂肺恐惧的吼叫,山崩地裂地漫延到整个黑龙镇个个旮旯胡同,醒过腔来的大老爷们,操起早已准备好的家巴什,前呼后拥地跑到各自分担的城墙上。
到高句丽屯打探的七巧猫,进城先叫守城门的大男孩和傻大个示警,就风驰电掣地朝城里跑来。跑有屁大功夫,迎住了王福、郝忠、彪九,还有吉德和崔武。七巧猫勒住马缰绳,大声说:“报! 大当家的,小鬼子有百十人,加上护场队的,由山田带路,正由北朝黑龙镇扑来! 留守贮木场的邓猴子,也和山田汇合了。”王福问:“还有多远?”七巧猫说:“已过曲大当家的防卡儿,离城大约还有二里多地。”王福二话没说,挥鞭策马,直奔北城墙,众人随其后,到了北城门,王福翻身下马,“噌噌”几个箭步登上城墙,举目观看,就见一群蚂蚁在蠕动,逐渐渐地变成一群大马蜂,又渐渐地变成一群大癞蛤蟆,最后变成气势汹汹的一群白眼狼。为首的一名日本军官,趾高气扬的骑在一匹高头大洋马上, 骄纵得一脸的蔑视,时不时地拿望远镜朝镇子里瞭望,还时不时地低头和山田说上几句,然后军刀一挥,“呀祭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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