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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牙儿顺杖子走开,大杆子从柳树后走出来,站在道上。麻豆瞅了一拘连,酒醒了一大半,“谁?你鬼呀!”大杆子嘿嘿鬼笑,露出一口白牙。麻豆酒劲顺脚后跟溜了,扔下麻坑摔在地上就要跑,“鬼!鬼!”大杆子上前两大步,拽住麻豆,忙说:“别怕四少,我大杆子!”麻豆缓过魂来,“妈呀你咋在这猫着呢啊,吓得我魂飞骨头架子都塌了?”大杆子说:“你爹赏顿好嚼裹,出来遛遛食儿。这么黑了,又年根儿了,几个少爷没回来,咱也惦记,就来迎迎。咋的,整多了?来,把大少扶起来,我背着。”麻点和麻眼扶着麻坑说:“妈呀死大杆子,我的魂灵都叫你吓跑出二里地了。你一吱声,才又归壳儿。唉,吓不吓的,可碰上大救星了?大哥死沉的,我们哥几个可整不动了。”
大杆子有把力气,但背着麻坑还是有些吃力。这小子吃的跟一头肥猪似的,太沉了。
麻点跟在后面走,总觉得身后有动静,但总不敢回头瞅,也是才刚叫大杆子吓的。他又听他妈大倭瓜说过,人下晚黑走****,一个肩上扛一盏灯,小鬼才不敢靠前。回头一喘气,就把灯嗤灭了。可麻点越不敢回头瞅越想瞅,瞅不瞅呢?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胆怯,很小心地慢慢回头瞅瞅,发现是一条大花狗,“大花?跟大杆子来的吧!”麻点就站下等大花狗。大花瞅麻点站住了,也站住不走了。麻点叫着“大花”走向大花,大花瞅了,就往后褪走。麻点心想怪了,咋的啦这是?就直嗓子地喊:“大花!大花!”大杆子听了,费很大劲磨过身,冲麻点喊:“三少,你忘了,大花叫你喝多时给揍过?”大杆子转回身,接着说:“打那以后,闻着谁喝酒就远远的跟着,不敢靠前。猫呢,惜富嫌贫,奸臣!狗啊,通人气,最可交,也最有记性。你对它好赖,你是主人,它还想护着你,又怕你醉酒揍它。大花看来是跟我来的,一直没靠前,暗中跟着。嗨,人不如狗啊,比人强多了。三少,你别叫了,叫也白搭!”
大杆子吃劳金的命,还有吃劳金的心,拼了吃劳金的力气,吭哧吭哧一口气把麻坑背回家。到家了,大杆子也已是狗皮帽子冒着一团一团的白雾热气,汗水顺脖颈子淌进裤兜儿,抓蛤蟆了。也是拉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把麻坑扔在炕上,他人一手扶着炕沿栽倒在地上,只顾倒气了。
大倭瓜一个人搂抱着邓刘小围个大花棉被在灯下打蔫呢,一听动静,从阴曹地府回过魂来,嗑开倭瓜籽儿老眼皮一瞅,撇开熟睡的外孙邓刘小,老母鸡噗啦膀的爬到麻坑身前,向后面瞥一眼,麻点、麻眼栽栽咧咧的进屋倚在门框上出溜到地上,麻豆在后面管顾灯亮了,一脚绊在麻眼的身上,就窟咚一头攮在地上。大倭瓜傻会儿神儿,趴在麻坑身前脸对着麻坑,扯嗓子问:“咋啦?咋啦?这是谁打的还是喝多呀?啊?”大杆子捯着气,抬起头,拿手指了指麻眼、麻点和麻豆,手又呱哒撂下了,垂了头。
大倭瓜看几个儿子身上也没伤,不像和谁打仗,这是喝多了,就数落说:“叫你们几个败家玩意儿给我姑娘送点儿年嚼裹,去了小溜一天,又死哪灌马尿去了?这麻坑死了咋啦,像扛猪肉半子似的?”麻豆喀一跟头从地上爬起来,蹭蹭冒金花的眼睛,“妈,是这么回亊儿。那啥不是给姐送年嚼裹么,姐死活要留我们吃饭。那啥他老婆婆大傻瓜,一瞅猪肉后鞧啥的,乐得两眼撺火撺的,把眼皮都燎糊巴了,还有燎毛味呢。又拽拽巴火的不叫走,咋还好意思走了,不就这样了吗?”
大倭瓜从大杆子背麻坑进屋那一刹间,还以为大杆子和几个儿子拥乎马槽子的亊儿打架了呢,听麻豆这一说,悬在心口上的一颗心,放回耷拉皮的肚子里了。缓口气,堆坐在小腿肚子上,“你们这几个死玩意儿呀,就是不叫我省省心啊,多暂气死我你们就蹦高高了?”麻豆爬起委上炕,晃晃大倭瓜的厚实实大肩膀头子,“妈,你这大体格,得比我们扛活?我们不争气,老气你,不得好死!”大倭瓜掉着眼泪,“气死我,你们落在你爹手里还有好啊?咿咿……”
“一一啥呀,不会数个二呀?”
刘大麻子正搂二妈做梦,和猪八戒他五姨瞎扯呢,听东屋闹哄哄的,胡乱披上个衣服就过来了,二妈光个半拉身子拽也没拽住。
刘大麻子一脚一个,把堵在门口的麻眼和麻点踹趴下了,迈进屋里瞅瞅仰在炕上挺尸的麻坑,又瞅瞅地下倚在炕沿下的大杆子,对大倭瓜嗤咧,“嚎丧啥呢你这大黑天的,这犊子玩意儿不是还没死呢吗,死了你再嚎?这******脓歪玩意儿没整了,不是喝就是抽,不是嫖就是赌,多暂把我砸成骨头渣子卖喽,你们就作到时候了,败家玩意儿!这家都叫你们作成啥样了,还作?还作?”说完,照麻坑探在炕沿外脚丫子踢了一脚,一e搭,低眼瞅下大杆子,问:“大杆子堆缩炕沿下咋回亊儿呀,凑啥热闹,还不快滚起来喂马去?大杆子,马槽子死了,马要掉一点儿膘,我拿你示问?”
大倭瓜抹去眼泪,拿老眼死劲剜哧刘大麻子,剋儿剋的使动静,生怕刘大麻子说秃噜了嘴,把大杆子他们闹亊儿的亊儿说漏喽,那四个唬儿子还不火愣了?大倭瓜瞅刘大麻子连噷(hm)搭带谇斥大杆子,嗖,一股风地下了炕,对刘大麻子说:“这多亏了大杆子把咱大儿子背回来,要不非冻死在外头不可,你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谇斥人家?你心长的再歪歪,不说两句人嗑就算了,哪有是人嗑当狗嗑沁的?啥亊儿走走心,都不先搁心里掂量掂量,就知道穿稀?我遇你这号人,算倒八辈子血霉了!你瞅把大杆子累的,都快吐血了。地下凉,还不快扶起来?麻豆,完蛋玩意儿,快扶啊!”
都叫刘大麻子鞋底子打怕了,麻豆狗夹尾巴似的,瞄着刘大麻子,扯捞起大杆子。大杆子是累虚脱了,有气无力的横了刘大麻子一眼,刘大麻子心里一格登,抖下手,狐狸给老鸹拜年,假仁假义的对大杆子说:“都叫我这几个败家玩意儿气的,我错怪了?”大杆子横愣横愣,一语双关地说:“大奶奶,给大少爷喝点儿醋,吐了就好了。他醒了,你告诉他,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叫他往后少喝点儿。这要冻死了,还得搭上二十块大洋。东家,我得喂马去了,保证你的马掉不了膘。可有一样,火炕得烧上。还得砌个炉子,好热乎水。那豆饼切了不泡,干渣儿喂,胀肚,好放屁,马还能长膘吗?”刘大麻子没吭气,大倭瓜抢着说:“烧!烧!大杆子,炕也烧,炉子也得搭,你就整吧,啊!”
大杆子走后,麻豆溜须,要扶刘大麻子回屋,刘大麻子“嗾嗾”两声,像撵狗似的,一甩搭披的二妈花棉袄,个个儿回屋了。大倭瓜松口气,叫麻豆倒了半碗醋,给麻坑灌下,麻坑“哇哇”吐了一脸盆,就稀里糊涂地打呼噜睡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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