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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灵这一句话,深深的捅进殷明喜的心窝子里了,刺痛了他最避讳的疼处,叫他的心拉拉的疼!他哑口无言,呆若木鸡,心里大呼,文静你高明啊,比俺想的远!俺一辈子道貌岸然,装的人模狗样的,不就是为了叫吉德做人作得的堂堂正正吗?这要认了儿,在这帮孩子面前俺这爹,还是爹吗?吉德这大哥还是大哥了吗?尊严前面是磊落,尊严的背后是折磨。谁不是为尊严而活着,谁又不是为尊严而痛苦呢?所以,俺才叫吉德不藏不掖,不骗自个儿,不欺世盗名,该爱就爱,该释放情感就尽情的释放,在阳光下袒露,在沐浴下潇洒,别像俺憋屈一辈子,委屈一辈子,该爱的不敢爱,该说的不敢说,夹尾巴做人,叫亲骨肉当旁人的嫁妆,粉饰个个儿的一世伪君子的清白。他无后,多大的讽刺,俺咋就无后了?就为了这个后,俺承载着太多太多的心酸,承受着殷张氏对俺爱的忠心敬服,承担着对一个心爱女人的愧疚,这些能重演吗,谁来演?为了这个后,俺放弃生了亲孙女的春芽,斡旋促成小鱼儿的一见钟情,寄希望于吉德多妻多子,传宗接代。为了名符其实殷家的后人,俺不惜打马虎眼,瞒天过海,酝酿招老外甥吉盛当上门女婿,叫姐姐放心,报答她为老殷家养育后人的恩德,也为抚慰殷张氏,叫她落底,瞒下吉德的真实身份,认定俺确实无后,掩盖下,并亲吞下,这真情的事实。哎呀,瞒了一时,能瞒了一世吗?这对俺太不公了,对文静太不公了,对殷张氏太不公了,对吉德也太不公了,对俺姑娘们更太不公平了,这倒对谁公啊?是封建,是万恶的包办婚姻,就这该反,该砸它稀巴烂!百灵啊,好孩子,你做为一个姑娘家,想的说的,没错!你只看到你应该看到自由的一面,而没看到不应该自由的另一面,那离的还是太遥远了?大丫头,你应该理解你爹,那些女孩子不顾名份的奋不顾身,追求理想中的你大哥,想享受你大哥理想中的爱,那你想到没有对这个理想中的你大哥,又是多么大的累赘和自责呀?他不想叫世俗的人拿放荡和骚性作评价,而恰恰这正是人们津津乐道的酒后茶余,他抗拒得了吗?俺作为他名义上的大舅实则的亲爹,俺还能咋样?把文静你大娘的悲剧再在月娥、小鱼儿身上重演吗?成全两个女孩儿自由的追求,又有谁体量包办婚姻下的春芽呢?这浑沌的变革年代,还是取其源,舍其无形的遐想吧?

“嗨,百灵,俺不怂恿你,你还会这样吗?”殷明喜哀痛的说:“不要叫爹在这中间做出你想向中的抉择,那将把你大哥塞进夹缝,落个无情无义的骂名?”

“谁也别瞎啰啰了,没屁搁浪嗓子?”殷张氏急眉涮脸地说:“这还有啥说,都一脚踢出屁的事儿,是能塞回去呀,还是能碓回去?姑娘不像姑娘,爹不像爹,理论起这天文地理了,谁懂啊?这瞎家雀的事儿,整像老大雁似的,那骆驼呢?”她小脚儿在地砖上捯腾,转了一圈儿,指点着在场的所有人,“嫁也嫁了,说也说了,没进家门的那是分个早晚,得时候?俺做主,月娥得进家门。大德子爹娘不在跟前,大舅、大舅妈就是爹娘,住哪不管?小鱼儿,她愿进这个门,蹚这浑水,就敲锣打鼓,没啥说的,明媒正娶,先来后到,岁数般大般,还有个月份,谁先揣上谁在前。就这样。今儿天太黑了,明儿遥天烧张纸,就算祭拜了祖宗,张灯结彩,迎娶月娥回家,通称二少奶奶。俺看谁再在背后嚼舌头,败坏大德子?大德子,俺看你魂不守舍的,还有事儿?滚热的人,咋就一眨眼不见了?牛二爹妈找过俺,那么大姑娘哪去了?蒸饽饽,烙黄糕饼子,也有个影吧?一个大姑娘家,被劫后,就两人关在一块堆儿,做了啥,没做啥,天知地知啊,问谁去,蒸发了?俺就一个说法,预备毛衫,拿金镏子还是拿镯子簪子,大德子,你心里最有数?大舅妈不怪罪你,你太招风了?人爆点子,就那么几年,等过了这个劲儿,一切都妄谈?你大舅,不像你,对女人冷若冰霜,你咋卖贱儿,那小眼睛就钉死在墙上,从不斜眼儿?好,大德子,就按俺说,你乐意不?”吉盛一搡吉德,吉德也碓下吉盛,吉盛笑眯眯的问:“乐意不?”哥俩嘻皮笑脸的拥在一起,互相抱着,撅着打转转。

殷明喜在家摆了几桌喜宴,请了老亲少友,就连文静师太也送了贺礼,一对龙凤金镯子。就这样,先来后道的,不如来的巧,柳月娥才算真正迈进了吉家大门,名正言顺的做了吉德的二房,都称二少奶奶。彪九心里别扭着吉德,既生瑜,何生亮,但听从师傅临终嘱托,又惦挂柳月娥放不下,也站下了,成了吉德的左膀右臂,在江湖上,人称彪哥。

有些事儿说来也怪,有悖常理,吉德焦头烂额的灌下一壶的马尿汤子,激楞下呛的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没有用吕布辕门射戟,大有诸葛亮挥泪宰马谡,皮糙肉厚的没有刘备摔孩子刁买人心,面对小鱼儿可能会凶神恶煞般责难的千军万马鞭笞,来个张翼德抹下脸来凛然当阳桥嚆愣,直言向小鱼儿说他又说回一房媳妇。小鱼儿冷静得凉飕飕,眼里腾腾冒着寒气,叫吉德发怵,她没有肚子疼埋怨灶王爷的怨天怨地,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一抹脖子工劲儿,寿王妃变成太真妃,后宫粉黛三千,奈何得了贵妃玉环杀天的姣美灵惠吗?她王八铁心吃秤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吉德别想以此挂羊头卖狗肉一脚踹开我?肉铺卖肉,针线铺卖针线,咱管哪老娘裤腰带没扎住,露出啥大房二房来的呢?你吉德就是那苞米棒子,咱就是那苞米皮,苞米皮包苞米棒子,谁包得好,那才叫金玉良钵,你吉德这苞米棒子咱是包定了,管他娘谁谁的呢?这在常人眼里就是蒋干盗书,自取其祸,拿火把跳油锅,盖过飞蛾扑火!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小鱼儿归心,吉德真挚的率言,复燃了小鱼儿恰似烈焰春火般的一颗心,不提这关羽走麦城,就看华容道上一片赤诚了。她偃旗息鼓,请君入瓮。

“你个该死的,不是个好饼,算我瞎了眼,有眼无珠,看上你这情种?”两个小棒槌,随着小鱼儿心灵的窗户,刷刷的雨点儿雹子一样落在吉德的肩头上,又破涕而笑,“该死的冤家,我就是喜欢你!你乐不乐意,啥大小,我乐意!”说着,一头扑在吉德怀里揉哧,哭一会儿,咯咯一会儿,扯起吉德,吉德造得一愣,小鱼儿双眼皮儿一翻一眨,杀人的动人,“站着撒尿的,就拿出点儿尿性来?走啊,去见你的月娥我的月娥姐呀!”吉德愧疚又感谢的,“你?”小鱼儿嗔笑的说:“啥你的我的,你都是我的。”

一滩一壑,吉德在豁达的女子面前,都化险为夷了,蹚了过来,可一件难心事儿,还横在吉德的心里,那就是大丫儿哪去了?

这事儿,只有老鱼鹰清楚明白,可老鱼鹰一直憋在心里,就是不说,叫吉德倍受煎熬。

大丫儿匿藏几个月没露面,露面了,抱回一个小丫头,扯谎说是老鱼鹰捡的。吉德疑惑,牛二明白,牛二爹当真,牛二妈觉警,土拨鼠为大丫儿好偷走大丫儿的小德,老鱼鹰欲言,大鼠和小鼠童言无忌,叫牛二爹妈哑言,一层鼓皮,还是向世人蒙着惊天的大秘密。这期间,吉德房宅上柁起梁,一波三折,杉木因对吉德争夺房场生嫉,他收买邓猴子,串通唐县长,引来一连串儿的事端,上演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柳月娥生下吉家长子,紧接着德增盛商号隆重开张,掀起轩然大波,叫黑龙镇商界大佬们欣慕又嫉妒恨,百姓一片叫好声。

春回大地,云蒸霞蔚,绿芽儿穿出了枝梢儿,嫩草扒开了黑土,潜伏一冬的绿,洒满人间。暖风习习,淡雯(wen)徐徐,小野花开了,樱桃花开了,杏花也开了,滔滔东去的松花江烟水一片,浪头托起一团团一簇簇浪花,拍打着逆流而上的小舢舨子。老鱼鹰兴奋的划着双桨,大丫儿润泽的脸上,挂着笑容,襁褓中的婴儿,沐浴在春暖花开的波光温情中,肉乎乎的小脸儿,被煦煦的阳光抚摩得那样的灿烂。柳条通岸边儿上,鲁大虎的瞎老娘,拄着柳条拐杖,在细柳嫩叶拂拂中,频频挥手,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几滴晶莹的老泪,拈在皱皱巴巴的老脸上,抖颤着闪亮。大丫儿眼眶发红的,冲嫩绿丛中隐隐约约的老太,喊着,“娘,回吧!”

“大丫儿,这几个月,可把大德子急成猴了。我是徐庶进曹营啊,一问三不知。我说大丫儿呀,你怀上他的孩子,他一点儿也不毛觉吗?”

“毛觉个啥呀,我还没显怀,就蹽杆子了,他咋会往那上想啊?对这事儿,他是个傻呱呱的小爷们,又没经过,咋会毛觉呢?就你活了这把年纪了,没经过,你知道啊?”

“娘们的事儿,那到是那么回事儿?那你跑了这么长日子,又抱回个孩子,他会咋想?”

“有你罩着,犯点儿嘀咕,咋也不会想他有了小德子这丫头了?”

“不是我这当爷爷的说你,你也太有老主腰子了,这么大事儿,你也忒有点儿那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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