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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盛看自个儿少算,吃了吉增的亏,撅嘴的聍(ning)达,拽住吉德的胳膊,耍老疙瘩的磨磨丢,使小性子,“大哥,你管不管,瞅二哥欺负俺?”吉德知道吉盛啥事儿都要欻个尖儿,卖个快的体性,也没咋嘞嘞。关青山瞅了,乐着说:“瞅你们仨这熊样儿,猫屎狗尿的?我这两匹马,駹(mang)色(黑白)辕马和外套大白骖(can)马(车前两侧的马),都是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纯种的三河马。高大健壮,都当坐骑驯过。又听话,又好驱使,山子都能骑。就大青骡子,他爹就是咱那头乌头驴,跟辕马这骒马配的。乌头驴,也是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的纯种,温顺得跟大姑娘似的。你们仨大小伙子怕啥呀,吃灯儿拉熊的货,髢髢(di)假毛?走,备鞍,先遛遛蹄儿。行了,再上路。”
来到院里,关青山从马厩里牵出大青骡子,手把手一一教授,示范着说:“搭鞍辔(pei),不能太靠前,也又不能捞后,马坐前,牛坐后。马前稳,后蹄颠。牛皮活,后臀皮紧柽。骑马,要搭在马前腿后夹襻,脊椎骨塌腽(wa)儿这噶达。骑前,先勒紧马肚带,不能松又不能太紧。松了,马颠儿起来就会耍鞍,坠到肚下,马一受惊,人不是甩出去,就是叫马镫拖爬犁,捞雪橇了。那就危险了?不是捞秃噜皮,叫石子撕成肉葫芦,就是拖成人苲苲,瘪咕了,那就杆儿细了?咱这,可不是吓唬人哪?老把式年轻时。就叫马拖过。后脑皮,拖掉小碗般大块疤瘌。要不,他能留个‘民国头[剪掉辫子后的髮形]’吗?”吉德、吉盛学着关青山的手法,搭好马鞍。关青山指点着,又检验一番,嘿嘿的夸赞,“人灵,学啥都快?行了!这上马呀,胆子要壮,身手要麻利。一手先捋住一绺马鬃,再搭上马嚼缰绳,脚认镫,不要认得太满,留点儿余富。一手拽住鬃毛缰绳,另一手搭住马鞍鋬(pan),身子一纵,轻如黑燕。跨过时,身子要前倾贴住马鞍,不要把后腿扬的太高。驾驭时,要蹬实马镫,两腿夹紧,就着马颠簸的劲儿,屁股若坐若离,不要坐得死死的。防备骣了屁股。来,把马牵到院外道上,野地遛遛去。”
到了院外,关青山先叫吉德上了大白马。吉德按关青山教的要领,稳稳骑在马上。大白马认生的刨着前蹄,又斑蝥[长腿虫]跶跶的尥了几下蹶子,昂头“咴儿咴儿”的打着响鼻儿,在地上转了几圈消停了。
吉盛怯生生的,捋捋駹色大辕马的脖颈儿,小心翼翼的把左脚认上马镫,掐死地拽住马鬃,纵身上马,用力过猛,右脚没等认上镫,身子就秃噜到马的另一侧。这边的腿搭在马鞍上,脚带着马镫扬到天上,人栽栽的。他手要不死死抓住马鬃,就大擗胯,咔(摔)到地上了。吉盛造的这一下,吓得关青山“妈呀”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从马肚下钻过去,用肩头顶起吉盛,扶着坐稳。又帮着把脚****马镫,拽着马笼头,“多险呐,你吓死个人你?我不说了吗,胆子要壮,身子要轻。你这胆怯怯的,又猛得咧的,要马不老实,早拖你捞爬犁了?”关青山瞅吉盛脸色缓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嘱咐说:“放步时,扽扽缰绳,马就走了。袭步时,缰绳要放开,不要搂着。停下时,先扽扽缰绳,给马一个知会,然后再拢住缰绳,兜住马头停稳。”
吉增心不落忍的,又没好气的说:“老三,别逞能了,你骑乌头驴吧?”吉盛眼睛盯着马头,堵气的回敬地说:“你别孩子死了才来奶,俺跳也吓了,魂也回来了,不用你假惺惺的了,你‘倒骑驴’去吧?”吉增顶上一句,“狗咬吕洞宾,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关青山跨上大青骡子,“驾驾”的走向圩子外,吉盛、吉德跟在身后,吉增骑在乌头驴上,殿后。
野外庄稼地间歇未开垦的荒甸子,长着糊腚的趴地的毛毛草,松松软软的。关青山抽大青骡子后屁股两鞭子,大青骡子搂开四蹄,撒欢的奔跑起来。吉增抽打着乌头驴,使出吃奶劲,颠颠的追赶着关青山,越拉越远。他看关青山已圈回马头,也圈回驴头,拼命吆喝着,最后还是叫关青山落个马身,气得吉增骂杂,“驴玩意儿,还当爹呢,跑不过杂种儿子。”关青山嘿嘿地滴水不露的开吉增的玩笑,“哎老二,你这是骂咱呢啊连桥(襟)?骡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再好也是个绝后。”接着说:“老大、老三,遛几圈吧!”吉德、吉盛策马由慢步渐袭步,遛了几圈,已驾驭自如了。
打马回到家门口,下马进院,关嫂已预备好了道上应用之物,一样一样的交待。
“这是些捣碎的虎须草、元宝草,一样一包,划破口流血啥的,嚼嚼涂抹在伤口上,血就止住了,愈合的快。山上有,你们不认识,还是带现成的吧。这小药丸,叫‘万病解毒丸’,也叫‘太乙紫金丹’,是一个过路江湖郎中,在咱家找宿头,酬谢给的方子,我叫你青山大哥抓的,专治疮毒,蛇虫毒,饮食毒,瘴气。用焙干的鹿蹄草、川五倍子研末,又配上千金子、红牙大戟、麝香等药材,用浓糯米汤加蜂蜜调和,细捣齑粉捏搓糅合的。又用戥(deng)子一秤一秤戥的。一丸三钱,一次一丸,一天三次。这种药,居家远出,行兵动众啥的,预备点儿好。毒虫子、毒钱串子啥咬了,吃上就能好了。这还有一包中药粉,老百姓都叫它九死还魂草。真名叫板卷。产在大南头的山里,耐旱,遇水则活。舒筋活血,对烫伤和刀伤,特有疗效。”关嫂又指一个包袱说:“这里都是道上带的吃的。水袋子也灌上新打冰凉的井水了。”她又拿出两盒马头牌(营口产的国货)白头火柴,递给吉德,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说:“带上。一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了,拢个火啥的,也暖和;另外,遇见狼跟大牲口啥的,拢上火,它就不敢靠前了,天生怕火!这野兽中,狼是最讨厌的。山旮旯,野荒沟子,都有。眼下时,还不是大雪封山,狼造得唔饱溜饱的,你不招惹它,它也躲着你,啥都怵人!这仨根玻璃哄(小棵榛树)棒子,一头叫我缠上了棉花脑子了,又蘸上了煤油,贪黑了,遇见啥兽了,点上,又照亮又驱兽。你们遛马那功会儿,我找半仙‘何仙姑’掐算了,今儿就是黄道吉日,放心上路。她说了,你们都是大福大贵的人,有灾有难,有贵人帮衬,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呢。还会有个人被女家相中,过后有婚聘之约呢?备不住,应了我说的那桩婚事上。你们这一道犯点儿克,我叫半仙给破了破,无啥大碍了。”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这里是十块大洋,穷家富路,带着道上花。”吉德忙推说:“关嫂,这、这可不行?青山大哥挣俩钱儿不容易,俺不能拿?”关嫂生气地说:“瞧不起你嫂子,谦巴啥呀,瘦驴拉硬屎,别逞强了?听嫂子的,没亏吃?往后有了,嫂子再花你们的,还不一样吗?拿着!”关嫂嗤拉刳哂的谂达。吉盛一看,再强持僵下去不好,就笑眸眸的把钱接过来,揣在怀里,“谢谢关嫂,你们的大恩大德,俺会报答的。”关嫂乐了,“还是老三懂嫂子的心思。”
这时,大老孙骑马过来了,通天炮骑个老黄牛也来了,大侉拎一包子煲好的咸鱼干咧哈哈的也来了,老把式跟土老财笑咧咧的拎包炮杖也来了。大伙亲热的闹哄一会儿,关青山嚎嚎的嚷嚷,“大蔫巴,你那大枣红马也该打马掌了,牵回去吧!老二骑那乌头驴,挺合适的,就不麻烦你了。相逢难,别亦难,送君千里,也有一别。老大,咱们上路吧!山子他妈,我送到偏脸沟咱远房亲戚病秧子那噶达,就回来。上马,走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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